歐陽終于再次醒來,他打量一下四周,六品和小饃頭幾個車夫在旁邊?!傲贰绷忿D(zhuǎn)過臉,噓了一聲,指指他們正在看的方向。
那里,大風(fēng)躺在一副棺柩里,四道風(fēng)正用一把刀割開自己的手臂。
“他在干什么?”歐陽問。
“他發(fā)毒誓,要不給大風(fēng)報仇,傷口爛掉他胳膊?!?/p>
古爍也開了條口子,只是不如四道風(fēng)那樣深,四道風(fēng)不由分說給了皮小爪一刀。哥三個跪著,直到老饃頭湊過去說了句什么,四道風(fēng)一腳踢過去,古爍把他拉開,他仍嚷嚷:“不是我要揍他,他這時候要退車,不是怕死是什么?”
“四哥……”歐陽叫著走近四道風(fēng)。
四道風(fēng)翻眼:“你又不拉車,瞎叫什么?”歐陽笑笑:“大俠恩德沒齒不忘?!?/p>
四道風(fēng)轉(zhuǎn)向古爍說:“我喜歡他這樣的,陰壞,宰鬼子也悶殺?!彼麊柫?“六品,他幾個?”六品伸了五個指頭,又伸了三個手指從中間一切,表示半個。
四道風(fēng)接著說:“五個整個,三個半拉,一天。我都沒他多,他說十個收手了嗎?”古爍苦笑。
“四爺,我得走了?!睔W陽說。
四道風(fēng)又找上六品了,“我也喜歡他,話少,大身板里裝的全是義氣和力氣,老三,你覺得他像不像大風(fēng)?喂,你還能去哪兒?歐陽山川,本名曹烈云,說是沽寧女中的教書匠,其實是被通緝十一年的赤匪逃犯。我大師兄殺了足一打,也就被通緝了兩年,賞格也沒你高?!?/p>
底細被四道風(fēng)這樣的人說出來,實在是令歐陽吃驚。四道風(fēng)掏出一張通緝令說:“你是死五百,活一千。兄弟,你立馬撞死也頂這一車行?!?/p>
歐陽掙扎著起身:“不管怎么樣,我還是得走?!彼牡里L(fēng)瞪眼:“這個時候你要出去,也不問我同不同意?”
歐陽起身,真的要走。四道風(fēng)一把把他推回去:“我說過沒我的同意你不能出去?!鞭D(zhuǎn)身拿件車夫的衣服扔歐陽身上。歐陽笑了,乖乖換上。
歐陽臉上化了裝,跟著四道風(fēng)拉了輛車在街頭跑。街上每隔一段便貼著他和思楓的通緝令。守備軍看見四道風(fēng)都不敢攔,就這么兩人到了思楓的小食店,店子幾乎被肢解。
歐陽又向校園跑去,他的目標(biāo)是家。家抄得很徹底,連那張雙人床都被拆開劈碎了。他踢到一只杯子,那是吃藥用的,歐陽把它撿起來。
“你來這是想你的匪婆子嗎?”“不是。”歐陽開始在屋里尋找?!澳闶遣皇窃谡曳似抛恿艚o你的信?”“我在找我的下一步工作指示?!?/p>
“你們每個人都配一個匪婆子嗎?”
歐陽瞪他一眼,答非所問:“有你在,我都不覺得這有多糟?!薄笆裁匆馑?”
趁著四道風(fēng)思考的時間,歐陽最后一次看了看這個家,他把那個水杯揣進懷里,開始爬那小氣窗。四道風(fēng)也跟著爬了出去。
15、軍師
歐陽和四道風(fēng)回車行時,四道風(fēng)忽然低吼一聲:“你剛才繞著彎罵人對不對?”
“對了?!?/p>
四道風(fēng)很想揍人,“再陰我,我去掙一千大洋,還陰我,我就掙五百大洋?!?/p>
“得了吧,你是四道風(fēng),黑道巨擘沙門會大阿爺沙觀止的侄子,打小是沽寧街頭吃百家飯長大的苦孩子,你叔父是你唯一的親人,打外邊闖蕩回來教了你一身武藝,學(xué)藝沒完你就拉了三個兄弟反出沙門。四道風(fēng)是你的名也是你們哥四個對外的稱呼,你們跟除了沙門會的所有幫會作對,這兩月你們已經(jīng)打得全沽寧幫會不敢跟黃包車要保護費,你是不服管束的無產(chǎn)者,生下來就為跟規(guī)矩作對……”四道風(fēng)目瞪口呆,不是誰都有機會碰上一個生人如此了解自己。
歐陽看著他的表情說:“這樣的人會去跟官府要賞錢?殺了我也不信?!?/p>
“你怎么知道?”
歐陽苦笑:“你真該把那張通緝令看完,我是共黨的情報員。”他整個身子突然顫抖起來。頭又痛了。
“赤匪,你怎么啦?”四道風(fēng)的口氣很粗野,帶著點挑釁。
“頭……有點痛?!?/p>
四道風(fēng)笑了:“沒吃過苦,不知道啥叫吃苦!”歐陽淡淡地笑了笑。
“赤匪,好好跟著我,給我做軍師,我們一起打日本,殺鬼子?!彼牡里L(fēng)手上變戲法似的多了兩支槍。
歐陽苦笑:“大風(fēng)死了我也很傷心,可你現(xiàn)在要打的不是哪個幫會,是軍隊,后邊還有一個餓紅了眼的國家,它們最擅長有組織有效率地殺人……”
四道風(fēng)歪著頭,盡可能做出輕蔑的表情。歐陽硬著頭皮往下說:“不是械斗或者打群架,這是打仗,你要還不明白,我可以說昨天流的血根本夠不上打仗,你也根本沒見過真正的打仗。”
四道風(fēng)道:“這么說吧,沒我?guī)湍?你這六斤半早掛牌坊上了,你也出不去這沽寧城,連這街你都不能上!就昨天還打死個女共黨……”
歐陽一驚:“你說什么?”
“女共黨啊,聽說還是開店的……”
“怎么死的?”歐陽的著急寫在臉上。
“亂槍啊!”他拿出那幾張通緝令扔了過去,歐陽撲到地上搶住那幾個紙團,展開,手在發(fā)抖。
“肯定活不了,這事我知道。”四道風(fēng)似乎以刺痛歐陽為樂,話沒完腮幫子上火辣辣挨了歐陽一下。
四道風(fēng)愣了,然后又驚又喜:“好啊,跟我過招!”他砰地一拳揮過去,歐陽摔倒,歐陽爬了起來,拭去嘴角的鮮血,在一輛黃包車上坐下:“我不想跟你說話?!?/p>
四道風(fēng)怔了一下,歐陽的眼睛讓他有點發(fā)瘆:“我還不想跟你說話呢?!彼袅祟^打算走開,“現(xiàn)在的沽寧是進不來出不去,好好幫我,管你紅的綠的開染坊的,我保你一條小命!”
歐陽根本沒理他,靜靜展開剛才一直握在手上的那個紙團?;璋档臒艄庀?他靜靜看著,看不出他臉上的悲歡喜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