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借貴族和富商的支持,中堅畫員得以在規(guī)模比圖畫署更大的私畫署里收受數十名弟子,投身于圖畫生意。他們依照富有的新興貴族或權勢人家的要求作畫,出賣徒弟們的作品。弟子則分工明確,人人都有自己的專門領域,分別負責梅、蘭、竹、菊。
生徒廳教授則是畫員們刻意規(guī)避的位置。這里的教授通常都因為犯過嚴重錯誤,受到懲罰,才被趕到了生徒廳。但是,張兆漢卻與他們不同。沒有人愿意進生徒廳,然而他卻主動要求進入生徒廳,而且終身不移。人們在背后指指點點,說他因為沒能成為元老畫員而受到刺激,精神失常才這樣做。
二十年的歲月匆匆而逝。張兆漢用手拍了拍褲腿,看了看孩子們。他的眼角已經生出了皺紋。這些孩子中間有的人會成為元老畫員,有的人會成為御真畫員,或者差備待令畫員。
如今的張兆漢已經年邁,教導孩子們畫畫也很吃力。他放棄榮華富貴來到生徒廳,就是希望能夠通過孩子們實現自己未能達到的繪畫境界。他想要的不是拿著奢侈貴族和齷齪商人的錢去作畫,而是畫出飽含感情和信念的作品。
雖然張兆漢沒能實現夢想,但是只要挑選出優(yōu)異畫員,畫出佳作令人振奮和愉悅,或者融會深刻的儒家之道,哪怕終生廝守在生徒廳,他也無怨無悔了。
最近以來,張兆漢漸漸失去了這樣的期待。生徒都是來自朝鮮八道的秀才,然而他們對榮華富貴的向往甚至比那些遭受世俗污染的中堅畫家更為強烈。張兆漢捋著花白的胡須,說道:
“畫員應該畫什么?”
孩子們小心翼翼地眨著烏黑的眼睛。張兆漢的授課開始了。他的授課總像荒誕不經的選擇。沒有人主動站出來回答。這時,一個洪亮的嗓音打破了沉默。
“畫員應該畫國家的權勢和王室的威嚴,還有六曹冠禮、議政府事務、主上殿下的行止,除此之外,還有登基大典和賀儀等王室活動?!?/p>
姜孝元——誰都認為他是出色的人才,圖畫署的領軍人物非他莫屬。
“就這些嗎?”
“不。畫員的最終對象是御真。除了主上殿下的龍顏,還有什么值得畫呢?”
姜孝元的目光仿佛在灼灼燃燒。是的。御真不單純是國王的肖像,更是國家的權勢和王室的威嚴,凌駕于世間萬物之上。
國王不可畫。分明是國王參加的活動,儀軌上卻畫不出國王。只能用空蕩蕩的御座代替極致的榮光。龍顏神圣,不能與大臣、將軍、宮女同時出現在畫面上。
唯有御真畫事才能畫龍顏。因此,御真畫事就是描繪最高的權勢,描繪罕見的威嚴。想到神圣的龍顏,姜孝元就感覺渾身寒毛直豎。
“是的。御真是畫員平生的業(yè)績和祝福。不過,除了御真,就沒有別的可畫了嗎?”
“六曹官府每天都有要畫的東西。義禁府要畫都城地圖,兵曹要畫訓練士兵使用的兵法圖。為了防止清溪川泛濫,漢城府需要測量曲度、流量和流速,最后畫出清溪川的地理畫?!?/p>
聽了另一名生徒的回答,張兆漢微微頷首。
“是的。王室威嚴是國之根本,六曹官府的畫是為了促進國家對百姓的管理。因此,畫員是服侍君王,服務于百姓的人。”
這時,陽光照射的窗邊有個生徒低聲說道:
“那么,我們只能畫您讓我們畫的東西嗎?可不可以畫自己想畫的東西呢?”
張兆漢望著聲音傳來的地方。他看到一張伶俐的臉龐,正是申潤福。這樣的問題像他的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