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道對于世事向來不得要領(lǐng)，而且生性靦腆，自然發(fā)揮不出自身的才華。漢枰悄悄地拋出了吊人胃口的建議。弘道卻是心知肚明，對于漢枰的庸俗稟性深感厭惡。

無論對待什么人，他都是采取這樣的方式。要么是買方，要么是賣方。要么是當(dāng)前可以利用的人，要么是今后可能派上用場的人……在他的眼里，人人都有其利用價值。

“這個提議有點兒過分，圖畫不是交易和討價還價的對象?！?/p>

這位天性純真且易沖動的畫員不愿欺騙自己的感情。走著瞧吧，早晚你會跪在地上懇求我?guī)湍阗u畫……

漢枰用眼神與弘道對話，但是他的臉上依然帶著笑容。

“我還想……讓最高畫員成為我的人呢……”

漢枰和弘道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他可以讓世界上的每個人都為己所用。如果有必要，他甚至可以與陰曹地府討價還價。為了飛黃騰達，他能在糞地里摸爬滾打；為了利益，他能與冤家對頭攜手合作。

“我來找大人，只是想了解十年前的那場變故?！?/p>

漢枰的臉上忽然掠過一絲慌張的神色，但是他很快就恢復(fù)了平靜。

“現(xiàn)在說來已經(jīng)晚了……當(dāng)時之所以沒有查清這件事，反而被掩蓋下去，那是因為圖畫署的元老畫家們暗中施加了壓力?！?/p>

漢枰閃爍著小如蛇目的眼睛，又給弘道斟滿了茶。時間可以消磨記憶，掩蓋真相，同時也會暴露出新的真相。從前是生死攸關(guān)的秘密，如今已經(jīng)變成了毫無意義的陳年往事，因此可以放心大膽地說出來，不是嗎？

弘道又想起了那段不愿回憶的往事。

元老畫家們對于苦苦追究這件事的弘道表現(xiàn)出了露骨的敵意。他們從來都是這樣，只關(guān)心自己的利益，終生奔波忙碌只為榮華富貴。他們因為年輕時代參與御真畫事而獲得終身的安逸。

既然是這樣的人，那么聽說圖畫署發(fā)生了殺人事件，而且刀光劍影在無形中閃爍，他們當(dāng)然會驚恐不已。他們努力敷衍，盡量掩蓋，然而弘道總是翻騰不休，自然成了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

畫員長金溪舟責(zé)怪弘道的聲音每天都會響徹圖畫署。

“這次事件分明存在隱情，這兩個人肯定是被他人所殺。”

有一天，弘道終于在畫員廳說出了大逆不道的話。這不像是表達自己澄清事實的意志，更像是絕望的自暴自棄。

他們說不定希望弘道能說出這種挑釁的話，并以這種無禮的方式行動。金溪舟的臉上露出了隱隱約約的微笑。

“我早就聽說你不會為人處事，性情怪癖，現(xiàn)在又胡說什么殺人云云。這件事我要正式做出處理?！?/p>

第二天的元老會議決定了弘道的命運。會議認為金弘道疏于本職，散播虛無縹緲的謀殺謠言，因此命令他退出包括儀軌在內(nèi)的全部畫事。

“愚蠢的老東西！你們好自為之吧！”

弘道的臉紅到了脖子根。他脫下鞋子，一邊拍打地面，一邊吐出了滾燙的口氣。畫員會議命令弘道立刻離開圖畫署。弘道回到房間，收起了微不足道的行李。

生徒廳的歲月從一年變成了兩年，然后變成了三年。年輕時代的激動導(dǎo)致了錯誤的行為，也許會改變整個人生，然而當(dāng)時他并不知道。

弘道冷靜地問自己。

當(dāng)時我做了所有該做的事嗎？我有沒有毫不回避地接受屬于我的現(xiàn)實？

不。現(xiàn)在想來，答案顯而易見，我是那么卑怯……

弘道低下頭，裝作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問道：

“畫員長金溪舟大人為什么要掩蓋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