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開元不知多少次設(shè)想過要成為翰林大廈的新主人,設(shè)想過有朝一日能跟羅成翰商談轉(zhuǎn)讓交易,但他從沒想到這場交易會來得這么快,而且是羅成翰主動為之,熱情相邀。他問羅成翰,好好地為什么要將翰林大廈轉(zhuǎn)手,難不成是不想在中國做生意了嗎?羅成翰身子前俯湊近他說,知道美國正鬧得很兇的次貸危機嗎?許多大公司都陷了進去,翰林總部也沒能幸免。我們這是在斷臂求生。
羅成翰這話等于是向他傳達了兩個信息:賣掉翰林大廈實屬不得已,條件是快速過戶,快速轉(zhuǎn)賬。于是鄭開元向羅成翰保證,他會在所有轉(zhuǎn)讓手續(xù)辦妥后的第一時間內(nèi)將購買翰林大廈的款項全額付清。這場交易的文件準備工作持續(xù)到了后半夜。臨天亮時,羅成翰給了鄭開元一個賬號。那是個瑞士賬號。
海川市醫(yī)院南樓的頂層病房里,一場奇異的婚禮已告結(jié)束,新郎新娘坐上婚車前往他們的新婚洞房。得到消息趕來看熱鬧的市民被警方攔在醫(yī)院大門外,親眼目睹婚禮的人并不算多。鄧秋陽和姚西月做了伴郎和伴娘,市國土資源房屋管理局局長雷若洲和海角縣國土資源房屋管理局局長何樹林、市委書記的秘書唐偉績、市公安局長強大可、經(jīng)濟學家冷云霄以及開元集團董事長鄭開元等人,均在邀請之列,蘇菱歌作為喬書記的未婚妻被安排在喬書記的病床前,而羅成翰則代表翰林集團全體同仁發(fā)表了簡短的婚禮賀詞,他說整個翰林集團都是新郎官的親友團。被邀請的還有曾在市醫(yī)院里值過勤的所有公安干警們,當然還有那些為喬書記父子精心治療細致護理的各位醫(yī)生護士專家們。每位來賓都走到喬書記父子的病床前向他們道賀,愿他們聽到所有的祝福,祝他們盡早蘇醒過來。
病床上的喬亞卿不出一聲地閉眼躺著。FMRI顯示器表明,喬書記聽到了所有的祝福,就只差翻身坐起與大家一一握手致謝了。那些看不到FMRI顯示器的來賓并非沒能看到奇跡,他們中間的一些人親眼看見市委書記的眼角上,有顆淚珠在靜靜滑落。
新婚洞房被安排在了濕地公園里,鄭開元斥資將那座一直等待喬書記大駕光臨的木屋布置得精美絕倫,堪稱海川第一洞房。羅成翰也大包大攬,特意將他的"翰林號"布置成新婚游艇的架勢供新郎新娘做蜜月旅行。再豪華的婚車車隊也只能是在陸地上跑,而這一對新人卻是開著游艇海上航行,是在藍天和大海之間歡度蜜月,
天色完全黑透之后出事了。木屋洞房里上演了驚心動魄的一幕--新娘被新郎五花大綁著,連同客廳沙發(fā)緊緊捆在一起。新娘的嘴巴被塞了塊毛巾,她瞪大眼睛說不出話來。一連串的驚愕更是令新娘幾乎要昏厥過去--羅成翰帶著姚西月走了進來,姚西月身上竟然穿著她的婚紗!羅成翰說他們是來跟她告別的,他實在不想就這樣一聲不吭地消失掉。他說他今夜就要開著他的翰林號離開海川,離開中國了,他感謝喬柳杉的婚禮助他成功離開。他叫喬柳杉千萬不要怪他,主意都是方國風出的,游艇出境通行證也是方國風打著蜜月旅行的幌子從海關(guān)那里走后門弄來的。穿走她的婚紗更是不得已,因為船上若是沒有新娘,定會引起海關(guān)懷疑。而姚西月呢,她早就是他羅成翰的人了,所以她希望他能帶走她。這些都是他和方國風周密籌劃好的,感謝上帝一直都在保佑他們。
對比之下方國風倒沒有得意洋洋。他陰沉著臉剝開一只桔子放在她鼻孔處,說真要是渴極了就吸一吸鼻子,想像著把這桔子吃進嘴巴里的感覺,反正天亮后鄭開元一定會來看望新郎新娘,所以她肯定不會就這么死在這里。他跟她最后告別時說的是:游戲結(jié)束了。只有姚西月緊閉雙唇一語不發(fā)。她彎腰在喬柳杉面前放了一封信,那意思是,話都寫下來了。
半個多小時后,"翰林號"在夜色中起航了。負責出境驗證的海關(guān)人員知道喬書記的女兒要乘坐翰林號到公海上蜜月旅行,清點人數(shù)時也都一個不多,一個不少,都是出境通行證上標著的那些人,于是便蓋章放行。
海川市委書記喬亞卿在女兒婚禮后的第二天睜開了眼睛。新郎官和洞房都再無蹤影。因此喬柳杉的全部心思就是陪著父親住在濕地公園的木屋里靜靜休養(yǎng)。本來省里安排她父親到南海海濱的一個著名旅游勝地去療養(yǎng),被她父親謝絕了。父親說海川就有全中國最好的海濱旅游勝地,沒必要舍近求遠。喬家父女倆在濕地公園的許多步行小道上長時間地散步,那些需要交流而從未真正交流過的話題就是在這種時候一一完成的。給喬柳杉的感覺是,這些綿延的步行小道讓她一步步地走近了父親,也走進了父親的內(nèi)心世界。那是一個她很少光顧的世界,那個世界里有她這代人無法企及的精神高度,她若試圖抵達那個高度,或許需要花費整整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