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國風當真為雷若洲找到了那個女騙子的下落。他交給雷若洲的調查材料既有充足的文字資料，也有多幅照片做佐證，還有國際刑警組織和所在國警方的證明文字。因而在第三次人大質詢會開場后，雷若洲胸有成竹地報告了調查結果--女騙子當年在海川行騙得手后，很快和她的情人一起去了加勒比海的一個島國。這對男女在那里揮金如土，很是張揚，結果被當?shù)睾趲投⑸狭?。兩年前，一伙持槍歹徒闖入這對男女的居所搶劫錢財，雙方發(fā)生了槍戰(zhàn)。這對男女中槍后被警方送到醫(yī)院，最終因失血過多而雙雙命亡。

會場一陣鴉雀無聲。一位人大委員說，這樣一份涉及國際調查且又內容翔實的調查報告顯然得來不易，問雷若洲是怎么拿到的。雷若洲的回答是，這是動用他在國際維和部隊中的老關系，并且通過了相當一級組織的幫助。

誰知更多的質詢又在接踵而來--海川市廉租房建設動作遲緩，全都是因為市國房局沒有足夠的執(zhí)行力。海川市房價居高不下的重要原因，是由于市國房局只是簡單地收回閑置土地，沒有增加土地的有效供給。還有海川市的耕地銳減問題，海川市的土地儲備數(shù)量是否足以抑制地價的問題，包括海川市的經(jīng)濟適用房購買資格的調整問題，等等等等。反正，海川市國土資源房屋管理工作中的所有現(xiàn)存問題，都被歸之于雷若洲本人的昏庸無能。顯然這是一個品行不端且相當缺乏執(zhí)行力的干部，對這樣的干部姑息縱容就是對海川人民的犯罪，仿佛不立刻罷免他雷若洲就會令海川大亂。

省內外多家報紙再次大肆報道了海川市的這次人大質詢會，一些媒體言辭之祥盡，幾乎等同于一篇錄音整理稿。人大委員們對雷若洲的所有指責全都上了報，網(wǎng)上更是炸了鍋，儼然一場如火如荼的全民討伐。雷若洲坐在電腦前一一瀏覽，耳邊始終迥響著那句威脅他的話：我們能成就你也就能毀了你！這已經(jīng)不再是一句威脅而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戰(zhàn)斗了。毫無疑問的是，引發(fā)這場戰(zhàn)火的導火索就是那個陰云密布的蒲多地塊。他的秘密調查已經(jīng)威脅到了一個隱秘的利益共同體，想必這個共同體與翰林集團有關。

支持和安慰的聲音也不少。給他的手機短信和網(wǎng)上留言都在表達相同的意思，要他堅守下去，要他從外界的喧囂聲中明辯是非。國土資源部里一位熟識雷若洲的上級領導發(fā)來一則頗具深意的短信：許多時候，你的價值常常取決于你的對手。

這天傍晚喬柳杉收到一封信。信是直接投進她家門口郵箱里的，沒有郵票，也沒有郵戳，右下角印著"海川大酒店"字樣，里面是一些照片，拍的正是她租用的那些銀行保管箱的正面。保管箱上的號碼個個清晰可見。信里沒有警告用語，也不見威脅言辭，但其中的蹊蹺和暗示足以讓喬柳杉毛骨聳然：你的一舉一動都被緊緊地盯著呢！

她沒開燈，獨自坐在黑暗中苦苦思索，一些從未有過的想法從眼前的一團漆黑中緩緩浮現(xiàn)出來：為什么她找到的每一條線索都沒有結果？為什么對方總是在說她父親的好話，這會不會是一種刻意安排？看起來這更像是一種利益共同體，每個成員都彼此需要，彼此保護。他們需要保住市委書記的秘密，保住市委書記的秘密也就是保住了他們大家伙的安全。思來想去，她看到了整個事件中一直被忽略掉的那個部分：其實他們并不是在擔心那筆巨額藏錢，而是在擔心巨額藏錢所買下的那個秘密。

父親的臥室房門緊閉。她對父親的憎恨就生成在這扇門后面，推開這門無異于撕開傷口上的硬痂。但是鬼使神差，今晚她推開了這扇門。她無意中看到了一個信封。也是在右下角印著"海川大酒店"的字樣，也是既沒有郵票又沒有郵戳，收信人是她父親。她迅速拆開。信里有一個精致的小紙?zhí)?，紙?zhí)桌锓胖话谚€匙，沒有只言片語，只有一組數(shù)字。喬柳杉呆坐在父親臥室的地板上。有人專程給市委書記送來一把鑰匙絕不可能是一場毫無意義的惡作劇。為什么郵戳上的日期正是父親出車禍的前一日？

喬柳杉攢著那把來路不明的鑰匙奔向海川大酒店。她在酒店四周不停地徘徊打量，試圖找出那鑰匙與這酒店的某種關聯(lián)。到最后，當她看到酒店后面有個二十四小時服務的銀行保管庫時，她突然明白了：信封里的那組數(shù)字是銀行保管箱的密碼，再配上那把鑰匙，她就可以打開這家銀行保管庫里的某個保管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