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若洲獨自坐在火鶴花茶館里,一壺普洱已經(jīng)喝到了第三巡。他打算喝完這一巡就去市醫(yī)院。他有三天沒去看望喬書記了,也許面對昏迷中的喬書記他會放棄他的秘密調(diào)查?
蘇菱歌不請自來,從手袋里拿出一個信封對他說,雷局長,有人寄來了這個。
這是海川一個著名地塊的紅線圖,地塊權屬方是海川城郊的蒲多村。幾年前國家在海川進行核電站選址,與選址地毗鄰的蒲多村立刻身價倍增。方圓百里的土地被爆炒過好幾輪,每一輪炒家都狠賺了一大筆錢。直到有一天人們發(fā)現(xiàn):核電站的選址與核電站的上馬是完全不同的兩碼事。國家只是在進行全國范圍內(nèi)的普選,只是在進行站址儲備!情勢直轉(zhuǎn)急下,蒲多周邊的地價迅速暴跌,最后一輪炒家被死死套牢。偏偏他們都是外地一些集資炒地的普通百姓,負責集資的人絕望跳樓,被爆炒的地塊從此撂荒。最后是雷若洲出面協(xié)調(diào),才完成了復耕。
這都是舊事,很久不被人提起了,雷若洲驚訝的是,寫舉報信的人怎么會弄到了這張曾經(jīng)灸手可熱的紅線圖?按說只有買家或賣家手上才會有這種紅線圖。這就是說,寫舉報信的人很可能就在那些炒家之中。蘇菱歌在他仔細看看這封信,里面提到了廣廈置業(yè),說是喬書記利用職權為他兒子喬云實謀取暴利,說整個蒲多地塊的交易就是一場黑幕。
雷若洲說,那又怎么樣?要是他們想搞臭喬書記,他們當然會危言聳聽。蘇菱歌說,萬一他們的危言聳聽中隱藏著什么秘密,萬一那個秘密當真會威脅到喬書記的名聲呢?雷若洲不由警覺起來,你到底想對我說什么?
蘇菱歌眼圈紅了,對不起,我一直沒對你開誠布公,我早該把這個紅線圖拿出來的。事實上帶紅線圖的舉報信早就在我手里了,我是被它嚇著了,所以一直沒敢讓你看。請原諒,我不是一個足夠堅強的人。
雷若洲凝視著面前的這張臉。在這張全海川人都熟悉的臉龐上第一次出現(xiàn)了無助,出現(xiàn)了恐懼。回想起她一直以來的所作所為,其中的種種疑問都得到了某種程度上的解釋。這是第一次,他對這個女人有了真正的同情與憐憫。
方國風手上拎著一只奶油爆米花紙袋出現(xiàn)了。從前他就總愛這樣舉著剛出爐的爆米花,帶著一臉的快樂來見她。喬柳杉嚼著爆米花粒嘆息說,方國風,我們可真是前世怨家啊。方國風說,沒聽說前世怨家都是今生最愛嗎?喬柳杉說,我們兩個僅僅就是前世怨家而已!方國風要她別這么絕情,她急了,是誰在訂婚前突然消失?是誰直到五年后都沒一句像樣的解釋?!方國風很沒好氣,想想我們兩個誰消失得時間更長?我不過是八個月,可你呢,消失了四年零六個月!如果不是你爸和你哥出了事,天知道你還會消失多少年!
老天!她一直以為他一去不回了,以為他是那種害怕婚姻生活的男人,也以為他對她的感情并不足以讓他們廝守終生。所以她又驚愕又氣惱地叫起來,你是想看到我傻瓜似地癡癡地等著你八個月后突然出現(xiàn)嗎?方國風看著她,你等了嗎?告訴我,你等我了嗎?
喬柳杉頓了一下反擊道,別對我用這種口氣,倒好像是我有負于你似的!方國風反問,可你為什么要對你父親和你哥哥說,你這輩子再也不打算嫁任何中國男人了?喬柳杉打斷他,等等!聽你這話的意思,好像這些年來你一直就在等著和我重歸于好?!方國風深深地看著她,不然還會是什么呢?!這時,她的眼睛突然瞪大了,方國風的雙臂把她夾得又死又緊,即使她的理智想要推開他,她的身體也無能為力了。她幾乎忘了她曾經(jīng)是多么渴望他的擁抱。他的嘴唇是天底下最溫柔的地方,被他觸碰的感覺曾在他們分手后的許多個深夜里折磨著她。
半夜里,有人潛入了她的家。方國風說他聽到了那人用鑰匙開她家的院門鎖,他問喬柳杉,你有沒有在家里發(fā)現(xiàn)什么很特別的東西,特別到會讓人打它的主意,會讓人不惜冒險潛入你家偷走它?不知為什么,喬柳杉發(fā)現(xiàn)自己在哈哈大笑,邊笑還邊指著方國風說,喂,你是不是偵探片看多啦?當自己是大偵探福爾摩斯嗎?!
方國風提高嗓音,告訴我喬柳杉,有你家院門鑰匙的人,都是誰?
喬柳杉繼續(xù)大笑。她已經(jīng)有了答案。要是鄧秋陽想留起一把這院門的鑰匙,他完全可以在替她維修房屋時輕松搞定??蓡栴}在于,鄧秋陽為什么要背著她留起一把鑰匙?為什么他今天晚上試圖悄悄潛入?喬柳杉想著這些麻煩事,面部表情卻完全是另一副樣子,行啦方國風,謝謝啦!想不到你還真為我操心呢!放心吧,這個小院很安全!再說了,這里畢竟是市委書記的家呀!
吃早餐時他倆都想著各自的心事,眼睛望著電視上的《海川新聞》有一眼沒一眼地看著。最后一條新聞是:本市一家地下偵探社的第二合伙人被拋尸海岸峭巖,據(jù)警方推斷,這起命案很可能源于同業(yè)間的不良競爭。畫面上,那個死于非命的私家偵探渾身傷痕累累。
當電視屏幕上出現(xiàn)被害人生前照片時,方國風一驚:正是那位北京吉普里的男人!方國風原本與這人約好明晚進行他們之間的那筆交易的!顯而易見,交易被發(fā)現(xiàn)了,對方是在搶先殺人滅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