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慢慢說、慢慢說?！崩钭诙钡墓P有點跟不上。

馬衡放慢語速：“博物院設在故宮，研究以前的歷史，完全是學術上的需要?，F(xiàn)在世界各地學者，爭相研究近代野人生活，發(fā)掘荒古時代猿人的器物，難道是想放棄現(xiàn)代生活，去履行古人茹毛飲血、穴居野處嗎？再譬如，醫(yī)生研究病狀，是為獲得治病方法，而絕不是預備去患此病。所以，把故宮博物院的設置說成是為封建王朝復辟做準備，實在是荒謬之極！至于拍賣故宮之物，用于購買飛機大炮來抗日，這更是站不住腳。所謂：盛世藏畫，亂世藏金。國難當頭，誰來購買文物？即使拍賣獲得款項，對于戰(zhàn)爭軍費所需，也是杯水車薪，無濟于事。更何況，抵抗日本帝國主義的侵略，眼下最需要的是全國人民的信心和決心，而出賣文物，只會喪失民族自尊，于抗日有百害而無一利！”

“說得太好啦！”李宗侗停下筆，“我把您剛才說的整理出來，就是一篇最好的函文。”

馬衡頷首道：“趕緊寫好，快發(fā)出去，越快越好！”

在南京的易培基接到俞同濟的電話后坐立不安，立即給時任北平綏靖主任兼北平政務委員會常委張學良打去電話。

“學良兄，我是培基啊，打擾你了。”

正呆在北平香山別墅的張學良此時心情并不好，但接到老朋友的電話，還是十分高興：“易院長，別客氣，有事盡管吩咐?！?/p>

“豈敢、豈敢，不過，確有一事求你相助?！?/p>

“你說吧，只要我能辦到的，定當盡力而為?！?/p>

“我現(xiàn)在南京，剛才接到院里來電，說是在今天上午召開的北平政務會議上，本來是討論保護故宮文物辦法的，但半路殺出個程咬金，……”

“還有這等事？是誰的鬼主意？”

“不瞞你說，正是你的屬下李左翔?！?/p>

“他是個粗人，不必搭理他！”

“不行啊，你可別小看了他，在會上他不僅搬出了過去經(jīng)亨頤的那一套來攻擊故宮博物院，還提出把拍賣故宮文物所得款項購買飛機大炮用于抗日，說得振振有詞，很有煽動性?。　?/p>

“真是瞎胡鬧！我不相信大家會聽他的！”

“可問題是中政會上的那幫人，個個縮頭縮腦、唯唯諾諾?！?/p>

“這幫窩囊廢！那會議主席呢？總不至于會同意他胡說八道吧？”

“主席雖沒有同意，但也沒有否定，就把保護故宮文物的辦法耽擱下來了，這不留下了個變數(shù)嗎？”

“那你們故宮去的人該在會上理直氣壯地陳述理由，反對李左翔的陋見啊，怎么倒讓他的話占了上風？”

“俗話說，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更何況他借抗日之名，誰還好說什么？”

張學良慨然道：“我也是軍人，誰不要抗日??？但是，砸鍋賣鐵，也不能賣國寶??！”

易培基帶著央求的口吻說：“事到如今，只好有勞于你，請你出面斡旋，設法維持?！?/p>

“院長所托，我當竭力?！睆垖W良滿口答應。

“拜托！拜托！等我回北平后面敘?！?/p>

易培基放下電話，稍許松了口氣，但還是放心不下，急急辦完南京的事務，便匆匆趕回北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