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將憂迫,皆曰“諾”。(《后漢書》卷一《光武帝紀》)諸位將領(lǐng)的想法就是,劉秀你說什么都行,只要能解決我們目前的問題,快說吧,再不說就來不及了。劉秀倒不急,分析完局勢,才說出了他早就想好的辦法:“在昆陽正東,郾和定陵這兩個地方,還有一些漢軍分散的部隊,我們現(xiàn)在派出一支人馬,去這些城市搬救兵?!?/p>
這是一步險棋。目前王莽的大軍已經(jīng)兵臨城下了,昆陽本來就人少,再派出一支人馬,那守城的兵力不更弱了嗎?另外,派出的人馬能否突圍出去,搬來救兵?如果不能,豈不更是白白損失了力量?所以最后派出去搬救兵的,只有十三個人。這十三人里,有劉秀的二姐夫鄧晨,有李軼,還有綠林軍出身的將領(lǐng)馬武,帶頭的是劉秀??芍^是決定漢軍命運的十三太保。他們騎著十三匹快馬,趁夜色,從昆陽城南門出去,直奔郾縣和定陵。
這時王莽到達昆陽的先頭部隊已經(jīng)有十萬人了,這十三個人從十萬人中突圍出去,難度真是太大了。一點也不亞于《三國演義》中趙子龍長坂坡救阿斗。現(xiàn)在我們也只能在玩電腦游戲的時候,才能體驗到這樣的場景。別忘了,游戲當中的人死了,還可以重新開始,這十三個人,每個人的命只有一條,并且沒法存盤。按照史書上的記載,他們“幾不得出”,幾次差點GAME OVER。最終,他們還是殺了出去。我們現(xiàn)在會有所懷疑,十三個人怎么可能在十萬大軍中突圍呢?其實有三個原因:
一、人少。人少也有人少的優(yōu)勢,機動性很強,只要本著跑出去就行的目的就可以,不用管別的,反而容易突破。
二、人精。這十三個人,都是漢軍的精英,互相都比較了解,單獨作戰(zhàn)能力也都比較強。
三、人熟。這十三個人對昆陽一帶的地理環(huán)境比較熟,知道往哪里跑,哪條路近,哪條路遠,哪條路單行,哪條路不能左轉(zhuǎn)。王莽的大軍初來乍到,還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就看見幾個人騎著馬往外竄,干什么呢這是?跑這么快?是不是玩賽馬呢?醒過神來,人已經(jīng)跑遠了。
正是因為這三個原因,劉秀才有了可乘之機,他們成功的突圍拉開了昆陽大戰(zhàn)的帷幕。殺出重圍的劉秀,搬救兵的工作并不順利。
郾和定陵的將領(lǐng)對各自眼前的利益看得比較重,說:“別去救了,還是各守各的吧?!边@話也不是沒有道理,那么強的敵人馬上就來,郾和定陵自身難保,還有什么理由去救昆陽?各守各的也就是托詞,其實他們是想帶著既得的金銀財寶,各跑各的。
劉秀必須要說服他們。他很聰明,既然你們是因為“貪惜財貨”,貪圖個人利益,我就從你們個人利益的角度去說。他給他們出了一道選擇題,兩個選擇:第一,你們可以不救??春媚銈兊男「C,藏好你們的金銀財寶。但是要是就這么等著,被敵人打敗了,腦袋都沒了,金銀財寶何用之有?第二,你們要是去救,一旦打敗敵人,就能獲得一萬倍的金銀財寶,立下名垂青史的大功。他說:
今若破敵,珍寶萬倍,大功可成;如為所敗,首領(lǐng)無余,何財物之有!(同上)這個選擇題出得太巧妙了。事實上,救和不救,對于這些將領(lǐng)來說,是有四個后果的。劉秀在出這道選擇題的時候,卻只列了兩個:救,列的是好的后果,立下大功,得到萬金;不救,列的是壞的后果,一無所有,死路一條。其實,不去救,可以帶著財物跑嘛,昆陽那邊的人馬是跑不了,這邊逃跑還是來得及的。去救呢,打贏了自然會像劉秀說的那樣,但是打輸了呢?什么一萬倍的金銀財寶,冥幣還差不多。但是,這兩種對大局不利的后果劉秀都沒有列,這就是一個領(lǐng)導者的高明。為了大局,必要的時候,只能這樣做。劉秀的選擇題這么一列,各位將領(lǐng)摸了摸脖子,又在心里算了算銀子,才算是咬咬牙答應了。這次搬救兵,對整場戰(zhàn)役起了很關(guān)鍵的作用。就在同時,昆陽那邊的戰(zhàn)爭已經(jīng)進入了第二個階段。
二四 第二階段:浴血守城本來,戰(zhàn)爭很可能在這個階段就結(jié)束了。但王莽這支大軍的指揮者,連續(xù)犯了兩次重大的錯誤。
對劉 和劉秀都比較了解的嚴尤,曾向主帥王邑提過一個建議:“昆陽雖小,但是城池堅固,不是特別好打。漢軍的主力正在圍攻宛城,無險可守,我們應該派大軍直接去宛城,和宛城里面的人里應外合,消滅他們的主力,到時候,昆陽不攻自破?!边@個建議是非常高明的,也是劉秀和劉 最擔心的。這么好的建議,被王邑否了。他說:“想當年,有一次我去討伐叛軍,不但平定了叛亂,還把叛軍之首殺死了。這么大的功勞,回來竟被咱們的皇上狠批了一通,差點受處分,知道為什么嗎?皇上認為,殺死賊首的技術(shù)含量太低,應該活捉,才算本事?!蓖跻氐脑捯馕渡铋L:“皇上好面子,咱們現(xiàn)在百萬之師,應該是所向披靡,充分顯示出咱們的威力,殺盡昆陽所有的人,踏著鮮血前進,前面隊伍唱歌,后面的隊伍跳舞,那才是快樂的事情?!?/p>
王邑這不是打仗,簡直是明星走紅地毯。什么樣的領(lǐng)導就會有什么樣的下屬。王莽是什么樣的人,王邑也會變成什么樣的人,到了嚴尤這個層面也只能這樣才能混。按照王邑的計劃,必須要踏平昆陽?,F(xiàn)在劉秀還在搬救兵的路上,王邑讓大軍猛攻昆陽。四十二萬人,還不把昆陽圍得跟一卷膠布似的。王邑在城外架起了云車,有十余丈高。云車相當于可以活動的了望塔,顧名思義,高聳入云,城內(nèi)的一舉一動都在云車監(jiān)視之下。在進攻上,王邑也是用盡了一切手段,用沖車撞城門,連地道都挖了,史書上說,“強弩亂發(fā),矢放如雨”,箭就像下雨一樣。當時要是有天氣預報,昆陽那幾天肯定全是大箭轉(zhuǎn)暴箭,暴箭轉(zhuǎn)亂箭,再轉(zhuǎn)火夾箭……昆陽城里的人從家里出門打水,都要“負戶而汲”,一個個背著門板,造型跟忍者神龜差不多。
就這樣頂了幾天,實在頂不住了。主將王鳳要投降了:“不打了,扛不住了。忍者神龜我不當了,還是當縮頭烏龜吧?!蓖貘P本來就不愿意打,這時候他有可能都后悔,當初為什么要多管閑事主持分野荸薺的事兒,要不然也不會有綠林軍,自己也不會落到這個地步。史書上說“王鳳等乞降”。得知王鳳“乞降”,王邑又做出了一個出人意料的決定:不準投降。“我們下了這么大的本,仗還沒打過癮,你們竟然要投降?太不像話了!有點公德心好嗎?皇上要是知道我們允許你們投降,不得笑話死我們?說我們打假球,我們既然來了,就要靠實力滅了你們?!?/p>
嚴尤實在看不下去了,他又出來對王邑說:“王將軍啊,《兵法》云:‘圍城為之闕’,就是說圍城總要給人留上一條出路,宛城那邊的漢軍主力聽說昆陽降了,肯定害怕,咱們真正的戰(zhàn)場還是在宛城那邊,不應該留在這里搞演習。消滅漢軍主力部隊,才是咱們的正式比賽,昆陽熱身賽沒必要費那么大勁。不符合兵法?!蓖跻剡€是不聽:“兵法沒錯,可咱們這么雄厚的兵力,還需要玩兵法嗎?咱們就是兵法!”電影《少林足球》的魔鬼隊也是這樣,贏球不行,非要把對手玩死。王邑的這個態(tài)度和做法,可以說是錯誤到了極致。對于昆陽里的漢軍來說,現(xiàn)在是走投無路,投降都不允許,橫豎都得死,豁出去拼了。正如郭小川的詩句:誰的心靈深處——沒有奔騰咆哮的千軍萬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