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樣,”他想,“這是一件比膠皮鞋更大的發(fā)現(xiàn)??墒窍乱徊皆趺崔k呢?”他在思索,思索了一刻鐘還沒頭緒。這時他感到肚子餓了,剛伸手掏飯團,突然又傳來了嗷嗷的一陣狼叫聲。他剛想舉槍射擊,忽然想起劍波的囑咐:“為了不暴露自己,對野獸對匪徒非不得已不要開槍?!?/p>
“現(xiàn)在還不是不得已,”他想,“這群狼是為死馬來的,不是為我老劉來的。用不著開火,讓它們一步?!?/p>
于是他面向著群狼,后退了很長的一段距離,等群狼已經(jīng)全神貫注地在撕吃死馬時,他才轉(zhuǎn)回身,向正北的一個小山丘走去。剛走過一帶灌木叢,在小山丘的根下出現(xiàn)了一塊奇特的大石頭。這石頭單獨兀立在那里,有兩人多高,光溜溜的,很像一個巨大的饅頭。他急走幾步,到了饅頭石跟前,發(fā)現(xiàn)在這石根下草稀露地皮的地方,有兩個人穿的不同鞋樣的腳印,一個腳印小一些,穿的是膠皮鞋,一個腳印大一些,穿的是布底鞋。往外再一尋蹤,腳印沒有了,全被毛茸茸地氈一樣的厚草淹沒了。
他迅速地繞著大石轉(zhuǎn)了一圈,在石頭的東南根下,又發(fā)現(xiàn)了一堆剛燒過不久的火炭灰。
這真使他心花開放了,他高興地一拍大腿,“好!老劉可是要開齋了!”他感到全身輕松極了,疲勞全被他的喜悅吞沒了。摸了摸飯包還是鼓鼓的,內(nèi)心涌出一陣歡笑。他拍一拍飯包,“好朋友,有你我就能干!”
這時他才感到肚子實在餓了。他決定找一個隱蔽地方,吃上一頓再說。他四下一看,看到正北一百多米遠處有一棵大樹,他便走過去。一看,那棵大樹像是全空了,根上有一個大洞,洞口朝西南,有一簇灌木條長在洞口,像門簾一樣把洞口擋住。
“好地方!”他邊咕噥邊向樹洞里鉆去。剛一撥洞前的灌木枝,噗啦啦一聲響,有什么東西從灌木叢里奔跑出去,并發(fā)出咕喂咕喂的驚叫聲,他一驚,倒退了五六步,心臟一陣噗噗亂跳。他的視線轉(zhuǎn)瞬間追上了奔跑者,原來是幾只兔子正在樹根下吃蘑菇,被嚇跑了。
他望著向遠處奔跑的兔子,微笑著嘟嚕一聲:“對不氣!侵占了你們的領土?!苯又銖澫卵ィ恿艘话迅刹?,鋪在樹洞里。進到洞里,坐下,掏出了高粱米飯團,吃氣來。吃著吃著,他突然噗哧一笑,飯從嘴里鼻孔里噴出來。他這一笑,誰能知道是因為什么?原來他想起一個寓言:“守株待兔”
。他想:“我來個‘樹洞等土匪’。不過可別學那個懶漢傻守著。吃飯了還得搜哇!”
樹縫里透出一線陽光,像探照燈似的,正射進樹洞,曬得劉勛蒼全身溫和和的。在這冬天的森林中,這點陽光多么可貴呀。他嚼著嚼著,迷迷瞪瞪地正要睡過去,突然梆梆梆一陣啄木鳥的啄木聲驚醒了他,也警惕了他。
“不要因我的失職而誤了任務,別胡鬧!”他爬起來,把臉用勁地搓了兩把,走出樹洞,攀上前面的一棵老榆樹,剝下上面的猴頭蘑菇,喀喳喀喳吃氣來,吃得是那樣香甜。正吃得得味,猛聽得一支酸溜溜的小調(diào),斷斷續(xù)續(xù)的音韻由西南山坡處傳來:“提氣了宋老三,兩口子賣大煙,一輩子……”
最初劉勛蒼還以為是聽邪了耳朵,可是他向來也不會這個調(diào)子。
他貼緊了樹干,撥開樹枝,從縫隙間向發(fā)音的方向望去,雖然沒望見什么,可是聲音卻愈來愈近:“這姑娘年方那個二八一十六哇,起了一個乳名,就叫宋大蓮哪!”
唱聲一落,榆林內(nèi)現(xiàn)出一個人,肩著一支步槍,外穿一身日本軍用黃大衣,頭上一頂破皮帽,掀在后腦上,帽扇沒結帶,扇忽扇忽,像一只老烏鴉落在頭上亮翅。攔肩背一個帆布包,看樣子重甸甸的。他喃喃唧唧地唱著,順坡而下。
離饅頭石坡八十步遠,那人停住了腳,也不唱了,四下望了望,把兩只手捧在嘴的周圍當傳聲筒,長腔地高喊:“欒警尉!”激起了周圍大小山頭一連串的回聲??墒菦]有人答應。
他一連喊了三四聲,還是沒人回答。那人不耐煩地罵道:“這小子!又來晚了?!闭f著跑到饅頭石南邊向陽背風的那堆火灰旁坐下,大槍靠在饅頭石旁,帆布包朝地上一扔,滾了兩個滾。
劉勛蒼樂得渾身的細胞都在跳動,恨不能一把捉住他。心想:“剛才他喊什么‘欒警尉’,等一會兒一定會有另一個匪徒走來。一塊打兩個不好辦,還是得各個擊破,這是戰(zhàn)斗要領,來個有把握點的。一定要捉活的,絕不要死的?!毕氲竭@里,他將身一跳,從兩丈多高的樹上噗咚一聲跳下來,一溜下坡,朝那個人猛撲過去,大肚匣子翹著機頭,提在手中。
那人聽得聲響,毫沒驚慌,扭身回頭張望一下,沒看清楚,便站氣身來。一見向他飛奔猛撲過來的是個解放軍,這才知道壞了事,慌了手腳,但是他還想沉住氣,高聲喊:“哪里溜子?老大貴姓?”
劉勛蒼哪懂這些鬼鬼道道的黑話,只管沖來。那人看事不好,剛要拿槍,劉勛蒼已經(jīng)靠近了,只二十步遠,揚起大肚匣子一指,高喊一聲:“別動!”那人手握了槍也不示弱。向劉勛蒼一揚槍,嘩啦一聲,推彈上膛,剛要射擊,卻被劉勛蒼狠狠的一石頭,正打中他的右手,大槍掉在地上,他哎喲一聲,回頭就跑。
劉勛蒼見他手里沒了武器,心中一樂,“我要像捏小雞一樣的捏你的脖子!”自己更不要打槍了,他牢記劍波的指示:
“要活的,問情況。”他把槍插進皮帶,撒腿攆起來。
那人是跑慣山道的,跑得飛快,嗖嗖!像只猴子。而劉勛蒼一步不讓,喝道:“別跑!
再跑我開槍了?!?/p>
那人嚇急了眼,回頭喊道:“你后面來人了!”劉勛蒼聽他喊過欒警尉,信以為真,急忙回頭一看,卻什么也沒有,知道被他欺騙。就在回過頭來的這一點時間里,那人已跑出幾十步遠,劉勛蒼性起力勇,加足了勁,猛追直下。
那人看看迫近了,又邊跑喊道:
“來人哪!來人哪!”劉勛蒼心想:“來人老子也不怕,非捉住你不可。”又追了一程,并不見來人,劉勛蒼知他是虛張聲勢,心更寬膽子更大,晃開了膀子,像賽跑一樣的猛攆。
眼看就要追上,只差三十多步遠,那人突然又回過頭來威嚇說:“好小子有種你再追!
我們前山有人,再來要你的命?!?/p>
劉勛蒼叫道:“我就不怕要命,來吧小子!”說著大步迫上。那人見詭計不成,回頭拚命地跑。
只離二十步遠,劉勛蒼抓起一塊石頭,猛擲過去。正擊中那人的腳后跟,他歪了兩歪,倒下了。劉勛蒼搶上去,剛要伸手,那人從腰中抽出一把匕首--這是土匪最后一著,每個匪徒都備有一把--準備最后掙扎廝殺。那人咬牙瞪眼,握著匕首,朝劉勛蒼的胸上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