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瀾酸澀地一笑：“打的打了，殺的殺了，他還有什么臉來找我們民盟？難道還用無聲手槍、沖鋒槍押著我們?nèi)コ鱿裁磭翊髸俊?br>　　
　　有人苦笑，有人嘆息，有人默然。
　　
　　張瀾認住理就不會拐彎，進而說道：“他撕毀《協(xié)議》，我們不能撕毀；我們就是要讓中國的老百姓看個一清二楚，要分裂、要內(nèi)戰(zhàn)、要老百姓流血送命的究竟是誰--是共產(chǎn)黨？還是他國民黨？”
　　
　　吳玉章率先鼓掌了！
　　
　　與會的同仁朋友鼓掌了！
　　
　　吳玉章不能不為老朋友的膽識而贊嘆：“為中國的民主，表老可謂‘老驥伏櫪，志在千里’??！”
　　
　　眾人剛興嘆開，冷不丁冒出一個記者問道：“據(jù)我所知，你民盟中的青年黨已經(jīng)在考慮出席國大的代表名單，張君勱先生的民社黨也有松動跡象……你們民盟何去何從，恐怕……”
　　
　　話已點到，他故意就此打住。
　　
　　舉場不由不為之愕然。
　　
　　張瀾掂量著這位顯然不是普通的記者回答道：“你記者先生消息真快呀！詳情我現(xiàn)在沒有你曉得的多，但有一點我可以人格擔保--我們民盟會對全國民眾有一個明明白白的交代?！?br>　　
　　也不能不說，在風云多變，危機四伏的中國政壇上，這又是一次不見硝煙的爭奪與較量。對于蔣介石來說，他有足夠的自信，因為他執(zhí)政、他有權。有權就有勢，有勢，誰敢不服？他還有錢，有錢，誰不認從？
　　
　　在南京青年黨黨部。左舜生的眼下，一張巨額支票不由不令這位首腦人物怦然心動。
　　
　　特使看在眼里，一副朋友的篤誠：“這是陳立夫先生讓我送來的，區(qū)區(qū)五千萬法幣，就作為你們青年黨開展‘活動’的經(jīng)費。”
　　
　　左舜生忖度半晌，終于領了情：“今日已非比從前。我們青年黨愿意和政府攜手合作?！?br>　　
　　特使友好地握住了對方的手：“明智之舉?！?br>　　
　　幾乎是同步的，在上海民社黨主席張君勱宅第內(nèi)，也上演著同一幕戲。
　　
　　張君勱和張公權兄弟倆在精致的小花園隨步散心。張公權乃是張君勱的兄弟，北京很有點名聲的官僚資本家。
　　
　　做兄弟的有些替兄長心焦，既無外人，他就直言不諱：“哥，你不是一直說跟張瀾、跟民盟很難在同一條船上么？何不趁現(xiàn)在極難得的歷史機遇，參加政府，一了百了？”
　　
　　張君勱驀然停住步，狐疑地追問：“蔣委員長是不是要你當財政部長？”
　　
　　張公權毫不隱晦道：“是的。不是沒有吸引力，但我更關心兄長的去從?！?br>　　
　　做兄長的默然以對。
　　
　　“聽說你還跟張瀾在重慶打了賭？”
　　
　　張君勱嘴角掠出一絲苦笑。
　　
　　張公權篤信不疑：“形勢已經(jīng)明擺著，他必輸無疑。下決心吧，哥！”
　　
　　張君勱似乎不想目睹什么，閉上了沉重的眼皮。
　　
　　對于蔣介石導演的這一幕幕戲，雖不得其詳，還是沒有逃過洞察入微的周恩來的眼睛。
　　
　　夜深了，人靜了，一縷新月的光華透窗而入，照在梅園--共產(chǎn)黨駐南京辦事處，映照出臥室里倚床相伴的周恩來和鄧穎超夫妻。
　　
　　鄧穎超細細地捕捉著什么，輕輕道：“其實在蔣介石心里，抹不掉一個‘怕’字?！?br>　　
　　周恩來思忖著：“我看他是沖昏了頭腦。不過現(xiàn)在……”
　　
　　“你擔心民盟？”
　　
　　“青年黨遲早要走，張君勱……怕也靠不住。這都可以預料。要沖破蔣介石孤立我們的陰謀，現(xiàn)在民盟可是舉足輕重哇！……”
　　
　　靜靜的月華流淌在床榻間，也似在惴惴地傾聽。
　　
　　鄧穎超權衡著：“表老不來，其實就是對蔣介石的一個回答?！?br>　　
　　周恩來于沉重中透出憂慮：“就怕這里總部……生出意外。蔣介石是什么手段都用得出來的?！?br>　　
　　人靜了，夜深了，被即將召開的國民大會、進而制憲--登上總統(tǒng)寶座宏圖大略激奮的蔣介石，也是夜不能寐。連續(xù)一些天來，他累得心甘，往夫人美齡宮跑得也愈發(fā)勤了。夫妻的溫存，從來是解除疲勞、消解愁腸的一味神奇良藥。
　　
　　蔣介石從水霧朦朧的浴池里披著浴衣一出來，便很有些精神煥發(fā)。
　　
　　池中，朦朧的水霧里，宋美齡仍享受在浴池中，傳來的聲音也是朦朧的：“青年黨是過來了。民社黨的張君勱是民盟中央常委，他下得了這個決心么？”
　　
　　蔣介石接過女傭送來的一杯開水，不無歉意道：“在重慶時，我把他軟禁在汪山兩年，看來是誤會了。我了解此人，在我和毛澤東之間，他沒有選擇的余地?！?br>　　
　　宋美齡輕輕笑著：“那個倔老頭子呢？”
　　
　　蔣介石頓生嫉恨：“麻煩的就是這個張瀾！你給他官做，不要；給他教訓，他反而挺起了傲骨。硬軟不吃！”
　　
　　宋美齡從水霧迷蒙中傳來話漸自變得清脆：“典型的中國士大夫。清高，‘先天下之憂而憂’，這倒是可敬的品格?！?br>　　
　　蔣介石眉一聳，鼻一“哼”。
　　
　　一聲珠簾的響動，從迷蒙中款款步出宋美齡，披著絲質(zhì)浴衣，不失娉婷風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