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們就將杭九楓吊起來,過了一整夜,馬鷂子見“熏臘肉”不起作用,又讓“灌豬腸”。士兵將一碗沒有摻玉米粉的辣椒醬分成兩半,一半從上面灌進杭九楓的喉嚨里,一半從下面塞進杭九楓的屁眼里。馬鷂子吩咐“燙豆糕”時,杭九楓還有力氣說笑。士兵們將燒紅的烙鐵,不停地往杭九楓身上烙,沒有窗戶的屋里盡是人肉香。杭九楓說,馬鷂子家里的日子一定過得不錯,換了自己,這辦年貨的事,哪一宗在前,哪一宗在后,非要弄錯不可。馬鷂子也笑,他說:“捆皮油的辦法是我想出來的,我最喜歡捆別人的皮油。樹上的木梓柯下來,熬成油時是軟的,一裝進桶里就變得硬邦邦的,像石磙一樣?!痹凇把D肉”、“灌豬腸”和“燙豆糕”等各種刑罰中,讓杭九楓苦不堪言的是馬鷂子親手從墻角提出來的那只糞桶。馬鷂子挽了挽衣袖,做出一副親自上陣的樣子,嘴里說,杭九楓不怕痛那就換個不痛的法兒。士兵們將杭九楓的身子三下兩下對折起來,對準糞桶猛地一筑,他的屁股就結(jié)結(jié)實實地塞進去了。長年被屎尿浸泡的糞桶里生著一層滑溜溜的尿垢,杭九楓對折的身子比糞桶粗出不少,但士兵們抬起如同坐在糞桶上的杭九楓往地上一筑,那身子照樣會陷進去一截。筑過十幾下,除了手腳和頭留在外面,杭九楓的身子全被糞桶套得死死的,每吸一口氣都要使盡全身力氣,好不容易吸進一些,桶壁就會擠壓過來。他一呼氣,口鼻就發(fā)出奇怪的聲響,馬鷂子便興高采烈地問,是誰放屁如此響亮?
后來,馬鷂子一腳踢倒糞桶,讓它在地上滾得轟隆作響。一遍滾過來,一遍滾過去,杭九楓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已經(jīng)成了一塊石頭。馬鷂子再次問他有沒有話要說,杭九楓張著嘴,什么也說不出來。馬鷂子猙獰地一露牙齒:“饒他一回!”士兵們抬起糞桶,倒過來使勁抖了一陣。杭九楓從糞桶里脫身出來,無力地慘叫了很久。
“我的骨頭呢?我的肉呢?”他問的東西一樣也沒少,可他還是覺得,“我只剩下一張皮了嗎?”
杭九楓在地鋪上躺了三天三夜,直到蕭隊長讓馬鷂子到街上請來張郎中,開了幾付膏藥與湯藥,敷的敷,喝的喝,被糞桶匝成棉條的骨頭,還有那些失去知覺的肉,才開始往先前的模樣恢復。馬鷂子對此非常不滿,沖著手下的士兵發(fā)牢騷,蕭隊長這樣做,要么是怕共產(chǎn)黨暴動成功而給自己留條后路,要么就是與共產(chǎn)黨有瓜葛。不知是蕭隊長沒走遠親耳聽見了,還是有人向他報告了。沒多久蕭隊長就轉(zhuǎn)回來,在牢房門口將馬鷂子厲聲斥罵一通。
馬鷂子被蕭隊長停職的當天下午,杭天甲扛著馬鷂子親手贈送的那支步槍,從天門口來到縣城,自衛(wèi)隊的士兵要么認識那支步槍,要么認識杭天甲,都沒有阻擋他。杭天甲徑直來到牢房前,拉動槍栓,將子彈推上膛:“快去報告,我要帶兒子回家!”蕭隊長自始至終都沒露面,只是放出話來,解鈴還得系鈴人,讓馬鷂子來同杭天甲談,只要杭天甲能找到一個德高望重的人為其作保,就可以先放杭九楓回家。
扛著槍的杭天甲去了又回,身后跟著雪大爹和雪檸。
“我可不想為你作保?!毖┐蟮鶎季艞鞑恍家活?,“是雪檸要我做你的福音。”
“雪大爹這樣說話豈不是同自己過不去?”馬鷂子在一旁故意說,“好事做了連人情都不要。”
“這不是你要不要人情的問題,是我想不想領(lǐng)這個人情?!?/p>
杭九楓被打得遍體鱗傷,長著牙齒的嘴還是一點也沒屈服。
雪大爹在保證書上畫了押后,無可奈何地對雪檸說:“我也不明白,你非要這樣做,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杭天甲彎腰背起杭九楓,無遮無攔地走出陰森的牢房。
要過年的縣城到處都在喧嘩,杭天甲小聲問杭九楓:“馬鷂子說,你殺了馬鎮(zhèn)長,為了嫁禍于人,又害死了二父,我才不信——對吧?”
杭九楓說:“我也明白是誰在背后下我的毒手?!?/p>
他暗中指指身后的雪大爹:“就是他,殺人不見血,殺人不用刀子的老東西!”
“這么說,你是真的將阿彩睡了?”杭天甲接著說,“你這個教不醒的畜生!從你睜開眼睛看東西開始,老子就提醒你,絕對不許碰雪家的女人。讀書人將女人當做自己的臉,讀書人最丟不起的就是自己的臉。往后你就莫想過好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