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允許我商量，就把我推出來。我一邊往校門口跑，一邊后悔剛才的回頭。我媽迎上來：“你爸呢？”

“趙叔叔要跟你談?wù)??！?/p>

“他怎么知道我在這里？”

“我回了一下頭，他就知道了?！?/p>

我媽急得團團轉(zhuǎn)：“真是的，真是的，不回頭就死得了人嗎，你干嗎要回頭？告訴他，我已經(jīng)走了。你讓他帶你去見你爸?！蔽覌層职盐彝七M學校。有了前面的教訓，這一回我不跑了，故意慢吞吞的，好讓過熱的腦袋冷卻下來，好讓自己不在趙萬年面前再說錯話，再做多余的動作。

趙萬年往窗外伸了伸脖子：“你媽不愿意見我？”

“她走了?！?/p>

“那只有你能救你爸了。”

“我爸怎么了？”

“你爸的腦子生銹了，他竟然不承認強奸趙山河。你只要把那天看見的揭發(fā)出來，讓你爸充分認識到錯誤，那他就有可能避免因為生銹而腐爛的命運?！?/p>

“那天我什么也沒看見?！?/p>

“別說假話，說假話會害你爸的。他們很會搞批斗，誰要是頑抗就打斷誰的右腿；再要是頑抗，他們接著打斷左腿。如果兩條腿都打斷了還要頑抗，那他們就把他的手也打斷，將來連碗都端不起來。你不希望天天喂你爸吃飯吧？”

我搖搖頭。

“那就去把你看見的說出來?！?/p>

他關(guān)上窗，把我拉到門外。我掙了幾下沒掙脫，就摟住門前的一棵樹。他用力拉我，把衣袖跟肩膀的接口都拉開了，我也沒從樹上松手?！澳氵@個孩子，還挺犟的嘛。”他加大馬力扯我，似乎要把我的右手臂單獨卸下。我痛得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但是沒有哭。這事是我惹起的，哪怕咬破牙齒我也得挺住。

這時，一個羅圈腿跟著我媽跑進來。那個羅圈腿是趙大爺，我再熟悉不過了。他舉起手里的煙斗，朝趙萬年的腦門敲去。趙萬年一閃：“爸，這是學校，你得講點規(guī)矩。”

“哪有老子跟兒子講規(guī)矩的？你趕快把廣賢他爸給我放了?！?/p>

“他還沒坦白呢。”

“你要他坦白什么？坦白跟你妹睡覺嗎？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呢。要是在舊社會，他能娶幾個老婆，說不定你得叫他妹夫?！?/p>

“難怪會出這樣的事情，原來是你的腦子在作怪。不看你是我爸，批斗會上也少不了你?！?/p>

“我連餓死都不怕，還怕你的批斗會？你到底什么時候放人？”

“這不是我一個人的事。”

“反正、總之你得給我放人，要不然我就把這棵樹撞斷了?！?/p>

那是一棵不小的樹，我雙手抱住它的時候，手臂已經(jīng)沒剩下多少了。趙大爺如果要撞上去，斷的肯定不是樹。趙萬年看見他爸的胡須一抖一抖的，脖子逐漸粗大，不像是開玩笑，便緊張起來：“你們先回去吧，明天我一定放人?！壁w大爺舉起煙斗：“明天我要是見不到人，你就是狗生下來的，我就不承認是你的老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