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行的小姐、太太、先生老板開始信任他們,并把自己在工作中付出的委屈說出來,這是喜事,這意味著別人不懷疑審視他們了。他也沒有必要再去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我是文化部的等等,現(xiàn)在的事實是他與她真的就是文化部的。
感人的細節(jié)漸漸多起來,他就可以動筆書寫《忠魂》的第一稿了。他故意把自己滿意的心情告訴了歐陽京,對方沉吟著也說了自己的一個細節(jié):某企業(yè)為了貸款給了他一個金戒指,而被他當場拒絕,在經過調查了解后,他認為這企業(yè)有償還能力,就最終把錢貸給他們。那廠長激動地說,看來五星紅旗還是在北京的上空飄揚。
歐陽京的講述使他又喜又怕。前者是說明他想成為專題片里的角色,他重視這個片子對他的個人影響,后者又說明他可能是一個廉潔正直的人,他也曾經挨過餓,并擁護改革開放,"他如果在貸款的事上一認真,我們的虛弱本質定會暴露無遺。"牟尼把這想法擔憂地對李苗說。她冷笑著把嘴一撇,說:"你聽他呢!"
女人在看透男人方面從來都是優(yōu)越的,因為男人需要她們,所以他相信自己,但更相信李苗。
她的冷靜使他又一次提醒自己不要玩火。你怎么知道她不是老板所鐘愛的姑娘呢?她的貧窮也許恰恰能說明她的自尊。你又憑什么覺得她會拒絕老板的溫暖而進入你的語言和懷抱之中呢?最后這個充滿自省意識的問號突然使他渾身發(fā)冷,心中因恐懼而顫抖起來。
當他小心地拉開門時,她突然說:"能再坐會兒嗎?我今天很希望你能多坐一會兒,我覺得累到無所謂,最可怕的是一種苦澀,它經常使我絕望得很。"
他關上門有些欣喜,走到她跟前,認真地看看她,猶豫著是否輕輕摸摸她的頭。過了幾秒鐘,他終于壯著膽子摸了摸她的頭,只是輕輕一下就使他感到有些暈眩,他在朦朧中意識到已經過界了。他尷尬地在她身旁站著,覺得燥熱而漫長,仿佛過了許多世紀,然后他又坐回原處,鎮(zhèn)定著自己說:"但我覺得你的生活會有希望,還會有好事等著你,許多好事。"
"真的?"她勉強笑笑,又把頭歪下來,沉默了片刻說:"我從小就不是一個走運的女孩子,在小學三年級時,我喜歡自己那個課桌,我把它擦得干干凈凈在里邊畫了畫,但老師硬讓我搬到另一個座位,我求她都沒有用。
"上中學時,我曾養(yǎng)過一只小狗,但我媽硬把它送人了。我為它洗澡,我喂它,帶它散步,但我卻沒有力量保護它......"
李苗流淚了,她哭得很傷心,是女人那種無聲的抽泣:"我沒有力量保護狗,就像是在今天,我沒有能力保護自己一樣。"
牟尼對李苗的哭聲感到極其陌生,仿佛她的哭訴是從一個十分遠的地方傳來,他甚至覺得在她這種包含敘述的眼淚中有不少虛假的或者說是進入某種角色的東西。他從未想過自己是否愛她,如果一定要讓他作出判斷的話,他內心最本質的反應不過是:玩玩她,并要保密。
牟尼現(xiàn)在很難回憶起在那個決定性的晚上,他哪兒來的勇氣,同時他溶化她所作的努力究竟是源于一種習慣和技巧還是單純的熱情。他那時已經有了不少經歷,對女人的結構也非常熟悉,但他清楚地記得她蒼白的臉和自己渾身的顫抖,記得當他開始吻她的脖頸和頭發(fā)時,她所做的掙脫,她極力推開他,說:"不要這樣,我可真生氣了,你坐回去,不然我就把門打開,我就叫陳玉宗他們來。"
他見她是認真的,就慢慢松開她,又一次坐回了椅子,開始抽煙,一時不知說什么才好。
她整理衣服(把上面的套裝脫下來掛好)又攏攏頭發(fā),看著他說:"其實,我是一個有經歷的女......女孩子,我想這你大概看得出來,我并不特別在乎什么,但我不愿這樣。也可能我太天真了,你們男人或許永遠也不會懂,我需要有愛,世界上所有的東西都會是假的,但我希望愛不會假。"
她兩次談到"愛"使他有些茫然,像許多男人一樣,他也怕觸及這個詞。愛是個沉重的東西,它意味著利益再分配。
他沒有與李苗一起談愛,更沒有說會愛她,他只是邊抽煙邊思索。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沉默有些令她不安。
她說:"你生氣了?"
這話再次激發(fā)了他的熱情,他緩緩起身,走到床邊,再次用力把她摟起來,并開始吻她的嘴。她先是反抗、躲避,但漸漸地,她的牙關打開了,他的舌尖碰上了她飽滿、厚實、濕潤的舌頭。她倒在床上,渾身松軟。
在那一刻,牟尼的頭腦異常清醒,決心進一步發(fā)展,并不停息地吻她,直到她甩開頭說:"你想把我憋死?。?
他開始解她裙子上的皮帶,被她用手死死抓住。他費了很大的勁也沒能拽開,只好說:"我求你了。"
她說:"我也求你了。"
但他仍然堅持趴在她的身邊,兩人的四只手互相抓著對方,直到她忽然笑起來的那一刻。
牟尼(一個貧窮的而又讀過幾本書的男人)此刻漸漸趴壓在她身上,搞亂了她的頭發(fā),她盡管躲他,并從未把自己的未來聯(lián)系于他,卻仍然不得不與他貼得很近。
他還是力圖一次次與她接吻,她不得不用比他小得多的身體承受著,從她的呼吸中他感到了一種原始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