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初石無言以對，但心里十分別扭，他有種預(yù)感，他進(jìn)入這個家庭，接下來要走的路需要他披荊斬棘。

小喬母親的熱情和父親禮貌之下的冷淡，在飯后鋪地毯的過程中，都表現(xiàn)到了極致。尹初石作為最強(qiáng)壯的勞動力，自然要干力氣活。小喬的父親絲毫沒有過來搭把手的意識。他畢竟也是男人，總比小喬更中用。尹初石這么想?yún)s不能這么希望。

“我真不懂你為什么買這東西。”不幫忙的父親說。

“我不是怕你們涼么！”

“我們說過地板涼么？”

“行了，你沒發(fā)言權(quán)，女兒是送我的生日禮物?！毙痰哪赣H要丈夫停止評論。

小喬費勁地幫助尹初石挪動柜子，小喬的母親說，要是把地毯壓到柜子底下，會壓出印痕的。

“可地毯太大了?！币跏f。

“將另一頭卷起來就行了?！毙棠赣H說。

“好吧?！币跏托桃黄鹫绽咸f的鋪好了地毯，小喬拉尹初石去衛(wèi)生間洗手。待他們重新回來時，小喬的母親還站在地毯上考慮?！坝惺裁床煌酌?？”尹初石問。

“這么鋪像是臨時的感覺，不舒服。”

“那再挪挪吧。”尹初石建議。

“算了，太麻煩了，明天找小時工來鋪吧。”

“沒關(guān)系吧。”尹初石克制自己，“喬，過來搭把手?！?/p>

“媽，這回你想好了吧?！毙躺鷼獾卣f。

“這有什么想不想好的，鋪地毯又不是蓋房子，試著來，不合適再調(diào)動?！?/p>

“媽，你……”

“我不是說明天找小時工來鋪么？！”

“那你找小時工去吧。”小喬把扯在手里的地毯摜在地上。

尹初石只好一個人去鋪，小喬母親過來幫忙。她說，“要不不鋪了，卷起來放在那兒，等你們結(jié)婚用?！?/p>

尹初石一屁股坐在地上，腦袋里轟轟亂響。

小喬并沒有吸取這次不愉快的教訓(xùn)，她說反正將來他們也不跟父母一起生活。尹初石對小喬的這樣說法無言以對，事實或許就是這樣。但他發(fā)現(xiàn)小喬有個驚人的變化：她越來越熱衷和尹初石一起外出，甚至也不計較場合。尹初石為此十分煩惱。

圣誕節(jié)前兩天，小喬問尹初石過節(jié)怎么安排。尹初石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打算跟女兒一起過。小喬過了半天才說，“應(yīng)該?！?/p>

“你呢？”尹初石問。

“明天我有個朋友搬新房，他找了幾個老朋友去他家聚聚。你跟我一起去吧。”小喬并沒有直接回答尹初石，反而提出意外的邀請。

“我去干嗎？”

“去看看他們家新房，據(jù)說是超水準(zhǔn)的裝修，開開眼界?！?/p>

“我不想開眼界?！币跏X得小喬的做法很刁蠻。

“那就去開開心?！?/p>

“好，我去?！币跏幌朐俣嗾f下去?！皫c？”

“你下班后來就行了。麗景公寓K223?！甭犘陶f完，尹初石忽然糊涂起來：自己從什么時候開始欠這個女人的？他覺得對小喬在一般的小事上說“不”，越來越不容易。

小喬到朋友家時，主人正式宣布人到齊，可以準(zhǔn)備開飯。小喬沒說過一會兒尹初石要來，她想讓老朋友驚喜一下，便極力阻撓開飯，說無論如何得先參觀房子。女主人非常支持小喬，并把小喬拉到一邊兒，說過一會兒有特殊節(jié)目。小喬勉強(qiáng)笑笑，她已經(jīng)沒有精力再對別人的特殊節(jié)目感興趣了。

大約半小時后，門鈴叮咚地響了。小喬說“我去開門?！迸魅艘哺胶托蹋孟耖_門這殊榮非小喬莫屬。但女主人跟在小喬身后。

小喬拉開門的瞬間表情，在尹初石看來豐富極了，由驚愕轉(zhuǎn)成憤怒，又由憤怒轉(zhuǎn)成無奈，再由無奈轉(zhuǎn)成了裝腔作勢。

李小春站在門前，捧著一大束鮮花。

尹初石站在李小春側(cè)后，拿著一瓶白蘭地。

女主人一把將李小春拉進(jìn)房里，這時也看見了后面的尹初石。小喬將尹初石拉進(jìn)來，她立刻轉(zhuǎn)向大伙兒，將尹初石介紹給大家：

“我的朋友，初石?！比缓髮υ谝跏懊孢M(jìn)來的李小春微笑著打個招呼，“你好。”

來的人都是小喬經(jīng)常往來的朋友，自然不會讓小喬難堪。大家熱情地跟尹初石寒暄，并做自我介紹，也有人跟小喬打哈哈，“小喬，是什么樣的朋友??？怎么忘了說定語？”

小喬嘻嘻哈哈地跟大家應(yīng)酬，尹初石認(rèn)為自己至少沒白來，在小喬的環(huán)境下，她好像換了一個人，而不僅僅是一副面孔。在尹初石眼中，她從前的可愛，她的善解人意，她的寧靜端莊，迅速融化。不久，尹初石發(fā)現(xiàn)注視小喬而沒參與大伙聊天的人不止他一個，與他腳前腳后進(jìn)來的年輕人，透過縈繞臉前的煙霧，定定地看著小喬。小喬正在講一個和房子有關(guān)的故事。

“那次，我出差去成都，當(dāng)?shù)氐囊粋€朋友來看我，跟他一塊來的是他的兩個朋友。其中一個一個人住兩居室，我那位朋友勸這人回他媽家住，把房子暫時借給我，省得住賓館，省下的錢大家喝酒?！?/p>

尹初石的目光一直隨著小喬，但她沒看他，一次也沒有。

“那人不高興了，他說，把我的覺悟看得這么低啊！我干嗎回家住啊，我不回家住，小喬也可以住我那兒，別的覺悟我沒有，性別覺悟我高著吶，絕不會跨近雷池半步?！毙讨v到這兒，她的朋友們已經(jīng)開始捧場地笑了。尹初石卻覺得小喬一次也不往他這兒看，像個戲子似的在那兒表演，與他身旁的年輕人有關(guān)。他覺得小喬在回避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