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喬和尹初石一先一后走出了站臺,尹初石并沒有要求小喬與自己分開走,他知道如果這樣暗示小喬,她會受傷的,但小喬也知道她這樣走在前面,尹初石不會趕上來的,他正希望自己這樣。
坐在出租車里,尹初石告訴司機小喬的地址。小喬沒有反對先送她,下車時,她拿著尹初石的皮包,讓他上來稍耽擱一會兒。尹初石只好跟著她進去。
“你想跟我分手么?”小喬關上門馬上問尹初石。
“你怎么了?”
“不是我怎么了,是你怎么了?火車上你一直心神不定的?!毙陶f。
“你是說我火車上盤算怎么跟你分手?”尹初石笑了,他擁抱小喬,“不,我沒想。”
“我以為你出來跟我玩一趟,然后就打算疏遠我了?!?/p>
“我比以前更愛你了。我知道得那么清楚,我愛你,喬喬?!币跏f著又一次擁抱她。
“我也愛你。”小喬說完把臉仰向尹初石,“我知道你不容易,但別把我扔了?!?/p>
“不會的,不會。”尹初石被小喬的哀憐弄得心碎,甚至閃過離婚的念頭。他知道許多男人這時候總是把情人扔了,回到妻子那里,而且不管愛情在哪兒。
“你是為表妹的事不安么?”小喬問。
“有一點?!币跏瘺]說出他擔心的事,這是他的天性,自己能承受的事情盡量不與別人分擔,哪怕是愛人。
“別擔心。不管出什么事,我都不會逃跑的。我會永遠跟你站在一起的?!?/p>
“咱們都快成演電影的了。我先回去了。”尹初石抱抱小喬又放開了。
“那么著急?”小喬有些醋意。
“別跟沒出息的女人學。”尹初石拍拍小喬的臉頰。
“我不愿讓你走?!毙陶f著哭了。她像個不愿回寄宿學校的孩子,想延長團聚的快樂,尹初石心里也一陣酸楚,時間總能留下許多痕跡,他想,這幾天的纏綿的確讓他們難舍難分了。讓他離婚,此時和讓他與小喬分手,變得同樣不容易。這就是時間。他又一次想到時間。
站在家門口,尹初石沒有馬上敲門或是用鑰匙開門。他透過樓梯走廊上的玻璃看一眼外面剛剛降臨的夜色,聽聽周圍的動靜。最后他看看表,是七點一刻。難道我的平靜的生活就要從這一刻起,被攔腰斬斷么?想到這兒,他用力敲門,仿佛是對剛才設問否定。不,他真想大叫一聲。
沒有人來為他開門。他用鑰匙打開門。在慣常放留條的地方,他沒看見王一的一個字。小約也不在。他想是因為自己沒有通知回來的具體時間。他走進臥室,攝影包和他走時放的位置一樣。他看著它,有不祥的預感,他差不多已經能夠肯定,它被打開了,王一發(fā)現(xiàn)了一切。所以現(xiàn)在晚上七點多,家里空無一人便也不是偶然的女主人不在。
尹初石打開膠卷口袋,避孕套的小盒子還在,但那個膠卷不在了。他對自己膠卷的熟悉程度不亞于士兵對自己子彈的熟悉。他知道不該發(fā)生的事情已經發(fā)生了。他坐在地上,笑了。這難道不可笑么?這就像一場精彩的足球比賽,開場還沒到三十秒,觀眾還沒真正睜開眼睛看吶,球已經進了。1∶0!
他沒有起來,挪動一下,便靠墻坐著,一動不想動。他覺得自己的思路像一只瘋狂的飛蝶,一會兒向東,一會兒向西,完全亂了陣腳。他想,王一可采取的行動是什么,跟他離婚,把他從這里趕出去?最后,他發(fā)現(xiàn)自己并不十分了解妻子。除了王一不會去他單位鬧這一點他有把握,其他的他想象不出。他也想到小喬,王一會不會找小喬談,小喬會不會激怒王一?最后,他閉上眼睛,使勁把這些念頭從頭腦中驅逐出去。他想,該怎樣就怎樣吧。事情已經做下了,責任自然回避不了。他看著黑暗中的空間,又想,最黑暗的時候人也不是什么都看不見的,他至少還可以看見黑暗本身。電話鈴響的時候,他平靜地拿起聽筒。“喂?”他說,“出什么事了,媽?”來電話的是他媽媽。
“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剛到。王一呢?”
“王一說她今晚有事,讓我接小約回來。”
“她有什么事?”尹初石奇怪王一會在晚上有事。
“那你該問你老婆。你把小約的膠鞋送來,她說明天有體育課?!?/p>
“小約今晚住你那兒?”
“小約,你爸回來了。”尹初石能通過電話聽見對方。
“爸,你回來了?”小約好像不信奶奶的話。
“回來了。”
“那我回家住?!?/p>
“好吧,我去接你。”尹初石放下電話,一切預感都消失了。既然王一能把小約安排到奶奶家住,他就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事了。
王一在離開康迅回家的路上,仍舊不能相信這事已經發(fā)生了,她居然投進了康迅的懷抱,盡管她的唇,她的臉頰,她的脖子,她的手,都在提醒她回想他的擁抱和親吻。她還覺得這一切難以置信。自從她的情愛意識覺醒,除了尹初石的懷抱,她還沒體會過別的。她有時能夠通過異性的目光明白,愿意擁抱她的不止丈夫一個人。但她從沒過多想過這個。她覺得這些能這樣注視她的男人是想擁抱全世界婦女的,因此覺不到特別的有針對性的危險。此外,她也感到縈繞在她周圍的那股拒絕丈夫以外的男人的力量不在她心里,而是在她的上空。她想也許這是老天不許的事,因此也沒多想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