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同走進了會議室,會議室的空氣中還彌留著香煙香水混雜一起的味道。
“我不知道您是否可以幫助我。”康迅試探地問。王一發(fā)現(xiàn)康迅微笑時面容溫和得像個老人或者說像個聽話的孩子。
“還是用‘你’稱呼吧。”王一說。
“好的,是這樣,我是經(jīng)濟系的英語老師,其實我在這兒工作只是為了把我的博士論文寫完?!?/p>
“你寫什么題目?”
“關(guān)于仿聲詞。”
“仿聲詞?”王一以為自己聽錯了。
“喵喵,汪汪,稀里嘩啦……”
“有意思。”王一說。
“可是對我來說很難,我一直想找個英語好的中國人幫助我。”
“可我不知道我對仿聲詞懂多少?!?/p>
“可是你懂漢語。如果你不反對,我就想時不時地麻煩你了,當然這幫助應該是有償?shù)??!?/p>
“你大可不必這么想。有問題你給我打電話就行了。”
“6679048?"
“你的記憶力真好?!?/p>
“什么時候給你打電話方便?”
“當然最好不是夜里?!?/p>
“對不起,我的意思是你除了工作還要做家務,一定很忙。”
王一一時沒說什么,她想,一個研究仿聲詞的外國人能如此理解她,不免讓她吃驚,也在她心里引起一個小小的波瀾。
“你從哪兒來?”王一故意轉(zhuǎn)了話題。
“澳大利亞?!笨笛冈捯魟偮洌呃壤镯懫鹨粋€女聲,呼喊著康迅的名字。接著是個金發(fā)姑娘拉開了會議室的門。
“對不起,你的電話?!蹦枪媚飳笛刚f。
“你讓他十分鐘后再打來?!笨笛刚f。
“是康妮?!苯鸢l(fā)姑娘加重了口氣。
康迅依舊遲疑著。王一馬上說:
“你去接電話吧,我也該走了。”
“對不起,請你等一下行么?五分鐘?!笨笛刚f著離開了,走到門口他又補充一句,“我有東西要給你看,請一定等一下?!?/p>
康迅又回到會議室的時候,王一不在了。但他像相信太陽注定還要出現(xiàn)一樣,相信王老師會回來的,他決定等著。
在康迅去接電話的時候,進來一個留學生,他說他叫斯蒂夫,無論如何請王一到他房間談談。王一發(fā)現(xiàn)這個學生的神情不同常人,怕他沒完沒了地說起來,便答應去兩分鐘。王一跟著斯蒂夫到了他的房間,立刻聞到一股莫名其妙的甘草味。斯蒂夫要為老師沏杯茶,王一拒絕了,她擔心他的茶難以下咽。
“我有一個困難,”斯蒂夫說,“我有時候就動不了了。”
“那你該看醫(yī)生。”王一說。
“我沒病,我只是有時候不能動?!?/p>
“為什么?”
“要是知道為什么,也許我就能動了。”
“我能為你做什么?”
“我希望您能理解我,在我不能動的時候給我補一下課。相信我,我不是個壞學生?!?/p>
王一笑了,她在心里已經(jīng)命令自己幾次了,離開這房間,可她依舊站在那兒笑著。
“也許誰都有不了解自己,有不能動的時候?!?/p>
“好吧?!蓖跻浑x開時感到開始讓她厭煩的斯蒂夫倒也有幾分可愛。人的性格讓這個世界充滿了噱頭。
路過會議室時,王一想起康迅,她想他回來見她不在,肯定走了。不過,她還是拉開門往里瞧了一眼:康迅坐在會議桌上笑瞇瞇地看著她。
“對不起,”王一進來,“我想你已經(jīng)走了?!?/p>
“可我想你肯定會來的?!?/p>
“是那個斯蒂夫把我叫走了。他讓我有時間給他補課?!?/p>
“你覺得他不正常么?”
“很難一下子說清楚?!?/p>
“這兒的多數(shù)人認為他是神經(jīng)病?!?/p>
“你也這么認為?”
“不,我認為他是個好孩子。我跟他聊過,他的家庭有一點不正常,這給他的影響不小。你知道,一個家庭對一個人童年的影響是致命的。我非常理解他,我希望人們能更多一點關(guān)心他,而不是取笑?!?/p>
王一同情地點點頭。
“你知道他母親直到現(xiàn)在還不斷地打擾他,比如她有一次寄給他六雙帶洞的破襪子。還有一次寄給他一百個避孕套。以至于讓斯蒂夫這孩子見人就問,需要不需要避孕套。他覺得扔了怪可惜的,因為他沒有女朋友?!?/p>
王一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對不起,我扯得太遠了?!笨笛刚f。
“你的漢語真不錯,我甚至懷疑我的漢語水平是否能幫得了你?!?/p>
“那你幫助我的英語吧。”
王一和康迅都笑了??笛笍纳砗竽眠^一本畫冊,是“澳大利亞牧場風光”,題目之下是一片綠得使人心慌的遼闊草原。
“這就是我想讓你看的東西。我不是城市人,我是從這片草原來的?!笨笛刚f著用手指敲著畫冊,仿佛要特別強調(diào)一下這片草原。“你拿去看吧,什么時候還給我都行,但一定告訴我,你認為最美的牧場是哪一個?!?/p>
告別了康迅,王一穿過校園來到學校后邊的市場。她買了一些吃的東西,最后來到花店想買十三支玫瑰。不管尹初石是否想得起來這個紀念日,她都決定慶祝一下。同時潛意識中她一直相信丈夫不會忘記結(jié)婚紀念日的,不說也許是想做做文章,給她來個意外的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