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茜爾,你怎么起得這么早?在巴黎時,你總要睡到中午的?!?/p>
“我有活兒,”我說?!罢孀屛彝覆贿^氣來?!?/p>
她沒有笑:她只有心中想笑時才笑,從來不像大家一樣應(yīng)付場合地笑。
“你的考試呢?”
“砸了!”我使勁嚷嚷?!霸义伭?!”
“十月份還有一次機會,你必須考好?!?/p>
“為什么?”我父親突然也插了進來?!拔覐膩砭蜎]拿過什么文憑??墒乔?,我的日子不是過得挺闊綽嗎?”
“你一開始就有一筆財產(chǎn)呀!”安娜想起來說。
“我女兒總能找到男人來養(yǎng)活自己,”父親大言不慚地說。
愛爾莎笑了起來,又在我們?nèi)说哪抗庀轮棺×恕?/p>
“她應(yīng)該在暑假里好好用功,”安娜說完閉上眼睛,想結(jié)束這場爭論。
我向父親投去一道失望的目光,他以一絲尷尬的微笑回答我。我仿佛看到自己坐在一本攤開的柏格森⑤的書前,一行行黑色的字母一目了然,下面則是希里爾的笑容……這種念頭使我惶恐不安。我慢吞吞地挨近安娜,輕輕地叫喚著她。她睜開了眼睛。我那焦慮不安、飽含懇求的臉靠近她,欲言又止,我裝出一副用腦過度、精疲力竭的樣子。
“安娜,”我說,“你不會讓我這樣干的,讓我在這么熱的天氣里用功……在這暑假……它本來可以給我?guī)須g樂……”
她一動不動地凝視了我一會兒,然后,神秘地微笑起來,轉(zhuǎn)過頭去。
“我必須讓你‘這樣’干……甚至就像你自己說的那樣,在這么炎熱的天氣里干,到時候,你只會抱怨我一兩天,這我早就料到了,但是你將會通過考試?!?/p>
“有些事情人們是不會去做的,”我失去了笑容。
她頗有些得意地瞪了我一眼,目光咄咄逼人,我又躺回到沙灘上,心中亂成一團麻。愛爾莎滔滔不絕地議論著海濱的節(jié)日氣氛。可是我父親連聽都不聽:他位于他們?nèi)怂鶚?gòu)成的三角形的頂角上,向著安娜后仰的側(cè)面,向她的肩膀,投去我熟悉的那種肆無忌憚的、直瞪瞪的目光。他的手在沙土上張開又合攏,不知疲倦地做著一連串溫柔的、有規(guī)律的動作。我向大海奔去,呻吟著撲向大海,撲向我們本來能夠有的卻又不會有了的假期。我們具備了一出戲中所有的因素:一個男性誘惑者,一個半上流社會的女人,一個有頭腦的女子。我發(fā)現(xiàn)水底有一個閃閃發(fā)光的貝殼,原來是塊玫瑰色與藍色相間的小石頭,我潛下水去撈起它,我把這塊磨洗得光溜溜的石頭握在手中,一直到吃午飯。我決定把它當(dāng)作吉祥物,整個夏天都不離開它。我不知道我為什么始終沒有丟失它,要知道,我什么東西都丟。時至今日,它仍在我的手中,玫瑰色的、溫暖的小石頭,看到它我就直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