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種十二開型的鯨是海盜鯨,這是一種和海豚鯨一樣名聲很壞的鯨,只能在太平洋找到它。它比烏拉鯨稍大一些,但是比烏拉鯨要狡詐和兇殘得多,而且脾氣極差。
第三種十二開型的鯨是粉嘴兒鯨,這是所有十二開型鯨中最大的一種,也只是在太平洋中才有。這種鯨比烏拉鯨要瘦些,身材好看得多,甚至像一個講究的紳士。
我將這些鯨類知識背得結(jié)結(jié)實實以便隨時給鯨分類。比如,有時候的鯨像是“烏拉鯨”,有時候則會像是“海盜鯨”。但是基本上,他比較中意我喊他“座頭鯨”。
很像“座頭市”的樣子。他笑呵呵地說。
“座頭市”是個日本的著名盲劍客,被拍成電影很多次,后來日本的導(dǎo)演北野武又不厭其煩地拍了一遍,這次出現(xiàn)的是一個金色頭發(fā)的盲劍客。
挺酷啊。鯨說,你覺得我染成金發(fā)合適不合適?
我沒理他。
“座頭鯨”的特征是后背很高,好像背著什么東西一樣。 而且它是所有鯨中最樂觀最會玩的一種,如果在海面上看見比一般的鯨更多的泡沫和白水的話,那么肯定是它。
無疑,鯨比較合適“座頭鯨”這個稱謂,但是我絲毫不支持他去染什么金色頭發(fā)。
其實我好幾次想開口跟沙拉講昨天晚上關(guān)于鯨的事情,但是最終又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因為實在不知道從何說起。
與一個男人睡了一夜,這并不算是什么大事。只是這一夜過于莫名其妙,似乎冥冥中有什么古怪的東西在作遂。因為這種古怪,我很想跟沙拉商量一下,也是因為這種古怪我什么都說不出來,只好一個人跑到湖邊去散步。
這個城市最惹人愛的地方莫過于有山又有湖,是個好城市。不過一到周末等時間不管山上還是湖邊都人滿為患,似乎全城的人都攜家?guī)Э诘赜康竭@里來了。吃飯、打羽毛球、在樹上系著吊床睡覺,垃圾扔的到處都是,小孩子時不時就大哭不止??傊浅A钊藪吲d。但是在平時,倒是空落落的很難見到一個身影,簡直像是荒山野嶺似的。
有時候我甚至覺得這就是我辭職的原因,就是為了能夠在沒人的時候經(jīng)常到山上或者湖邊轉(zhuǎn)悠。這么講大概很多人都難以理解,但是這確實是我辭職時反復(fù)考慮過的。
我大學(xué)就已經(jīng)在這個城市了,當時是因為一個奇怪的理由來了這里。很奇怪的理由。是因為據(jù)說可以坐船到這里,而且時間也不是很長,只需要一夜就好。我那時候是個暈車的孩子,只要一上車就嘔吐不止,痛苦得很。簡直覺得天下最痛苦的事情就是坐汽車,不僅吐得一塌糊涂,還惹所有人討厭,幾乎哪里都去不了。而坐大客船倒是沒有問題,于是就到這個可以用船到達的城市。
我當然沒有想到,幾年之后,我就已經(jīng)不再暈車了。人不過是這么回事,稍微粗糙一點,就一切都好。剛到這里時,幾乎強迫性般逼自己每天坐兩次車,一個星期下來就已經(jīng)完全適應(yīng),再也沒有類似的煩惱了。
我曾跟鯨講過這件事,抱怨自己小腦不好,平衡能力不行,所以才暈車,導(dǎo)致小時候寸步難行。
哪里。他擺擺手說,他如梯子折疊起來,彎下腰湊上來看看我的耳朵,然后指著我的耳朵說,你的耳朵,太敏感。
耳朵?我完全不明白。
暈車與耳朵有關(guān)系,總之大概是這樣。耳朵里某個器官直接導(dǎo)致了暈車。你有一個敏感的耳朵。他簡短地解釋說。
當然,后來我明白他講的完全正確,但是當時依然非常驚奇,因為,我從來沒有過這方面的知識。說到知識,我簡直懷疑鯨是“ 百科全書”之類的人物。似乎不管提起什么他都清楚、明白,對于各種身體疾病更是了如指掌。
小時候生過很多病的的原因。他解釋說。也暈車過,好奇地問過醫(yī)生,所以知道。
我從來沒有像他那樣好奇過。
鯨。鯨。鯨。鯨。
坐在湖邊的椅子上我非常埋怨自己滿腦子都是鯨,以前我對于跟他相處的事情絲毫沒有放在心上,種種情節(jié)也模糊不清,但是最近卻越記越清楚,好像是個老花眼患者似的,將報紙舉過頭頂才看得清楚。
在這之前,我滿腦子想的是,辭職以前,辭職以后。大概就是這種時間劃分方法??墒乾F(xiàn)在卻變成了:與鯨認識之前,與鯨認識之后。或者是:與鯨做愛之前,與鯨做愛之后。甚至是:鯨消失之前,鯨消失之后。
這樣可不好,我決定重新回到我原來的計算方式中:辭職前,辭職后。
在我辭職前我倒是有一個男朋友,姓氏有點奇怪,姓“初”,我便喊他“小初”。我們已經(jīng)談了三年的時間。幾乎可以想象,如果我不辭職,大概現(xiàn)在已經(jīng)結(jié)婚了也說不定。
他是個挺好的男人,長得也還過得去,也是個公司職員,薪水一般。大概我們結(jié)婚后就會過著那種腳踏實地的生活,平時各自上班,周末做飯吃,偶爾去電影院看電影。供著一個小房子,說不定過幾年也會供輛便宜的車,開著上下班。然后生兒育女,平靜地過完下半生。怎么想,這種生活都無可厚非,甚至可以說,那簡直是我某段時間的向往。
不過至于是怎么走岔路的,我自己也實在搞不清楚,總之就是聽到父親得獎的那一剎那,第一個念頭就是,我要過另外一種生活。一點商量的余地都沒有,仿佛那念頭一直就像一個強盜埋伏在樹叢里,只是現(xiàn)在才以打倒一切的力量跳出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