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日正整理衣物、雜項的，有些無頭緒。那個地方，你到底去了沒有？

匆匆

貞觀

過了六、七天，大信又來一信：

貞觀：

十月四日，種下一畝芥蘭菜，昨天終于冒出芽來，小小、怯黃色的芽，顯得很瘦弱、嬌嫩的。（隔壁人家的蘿卜，綠挺茁壯的呢！）頭二天，一直不發(fā)芽，急得要命，原來是種子沒用沙土覆蓋著，暴露在外所致。

生命成長的條件是：“黑暗（水〈溫度《愛，太亮了，小生命受不了的！

看到種下去的希望發(fā)了芽，心里很愉快，那一天，這些愉快能夠炒了來吃，才是好呢！

那個地方早就去了；我還多帶了一把雨傘！……

貞觀已經(jīng)忍不住笑出來，這個人，這樣透靈，這樣調(diào)皮——

——不過，不妨給你個機會教育：不可信之女子，勿以私情媒之，使人托以宗嗣。知道嗎？

你就要上臺北了嗎！真是叫人感奮的事！臺北有烏煙瘴氣，有長長的夜街，有一下三個月的雨季，但是住久了也會上癮的！因為臺北有臺北的情感！

雖說這樣，還是要叮你一句：臺北天氣會吃人的！請多保重！

即祝

順?biāo)欤?/p>

大信

３

為作最后的流連，為了與情似母親懷抱的海水告別，貞觀乃于晚飯后，悄悄丟下眾人，走今晚之后，她又是異鄉(xiāng)做客，往后這水色、船燈，也只有夢里相尋！

從前去嘉義，去臺南，心中只是離別滋味，再不似今番的心情！

她就要去臺北了，臺北是她心愛男子的家鄉(xiāng)，她是懷抱怎樣的虔誠??！人生何幸，她可以遇著似大信這般恢宏男兒。

啊啊蚋臺北；臺北的寬街闊巷，臺北的風(fēng)露煙云；又生疏又情親的城郡啊，一切只為了大信在彼生長——船塢泊船處，有人正檢修故障的發(fā)電機；他那船桅桿上，掛著小收音器，黑暗之中，貞觀不僅聽著歌聲，還亮眼能見那船肚里的電石光火：

青春夢，被人來打醒，

歡樂未透啊，隨時變悲哀！

港邊惜別，天星似目淚；

——

那人隨著歌韻，咿唔亂哼起，貞觀亦不禁仰頭來看視：天際果然有星光點點！天星真的是離別時的眼淚嗎？貞觀尚自想著，哪知眼淚就此落下襟來；今夜她這樣歡喜不抑，誰想還是流淚了；是與這片海水的情深呢！抑或那歌詞動人酸腸？

其實一念及大信，是連眼淚都只是歡喜的水痕和記號；而世間的折磨與困厄，竟因此成了生身為人的另一種著迷。

回來時已經(jīng)九點正，她踏進外婆內(nèi)房時，才看清屋里有客！

是前鄰黃家一個阿婆，來找老姊妹說話的；貞觀和銀蟾直站在墻角一旁，聽半晌才知道：是說的她家孫媳婦的不是：“——老大嫂，你也知情的，從前要擔(dān)一擔(dān)水，得走三里、五里的去挑，一滴水都是一滴汗換的；如今水源方便了，算是現(xiàn)代的人命好，命好也要會自己撿拾呀！有福要會惜福，她不是！每次轉(zhuǎn)開水道龍頭就是十來分，任它水流滿池再漏掉，我教她：抹肥皂時先關(guān)起，欲用再開，她竟然不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