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銀山兄弟,可以見到爹親……有時,歡喜也會流淚——”
“……”
大妗才停住,廳上一下靜悄下來,每個人都有很多感想,一時也是不會說。
隔了一會,她阿嬤才嘆氣道:
“你就是做人明白,所以你公公和我,疼你入心,家里叔、姑、妯娌和晚輩,也都對你敬重——”
“……”
“那個日本女人回來不回來,你阿爹的意思,是由你決定?!?/p>
她大妗本來微低著頭,這一聽說,立時坐正身子,稟明道:“堂上有兩位老大人,家中大小事,自然是阿爹、阿娘做主!”
“………”
“至于媳婦本身的看法:這些年,國豐在外,起居、飲食、冷熱各項,都是伊服侍的;有功也就無過了——”
“……”
“——再說,國豐離家時,銀山三歲,銀川才手里抱呢,我和國豐三、五年,伊和他卻有卅年!”
“……”
“若是為此丟了伊,國豐豈不是不義?!我們家數(shù)代清白,無有不義之人!”
“……”
貞觀到入晚來,還在想著白天時,她大妗的話;她翻在床上,久久不能就睡。
“阿嬤!大舅的事,你怎樣想?”
“怎樣想?”
老人家重復(fù)一遍,像是問伊自己:“就跟做夢一樣!”
2
這日七月初七,七夕日。
日頭才偏西未久,忽的一陣風(fēng),一卷云,馬上天空下起細(xì)毛雨來。
這雨是年年此時,都要下的,人們歷久有了經(jīng)驗,心中都有數(shù)的,不下反而才要奇怪它呢!
貞觀原和銀蟾姊妹,在后邊搓圓仔,就是那種裝織女眼淚的;搓著、捏著,也不知怎樣,忽的心血來潮,獨自一人往前廳方向走來。
她的腳只顧走動,雙手猶是搓不停,待要以手指按小凹,人忽地止住不動。
在這鎮(zhèn)上,家家戶戶,大門是難得關(guān)上的;貞觀站立天井,兩眼先望見大門口有個人,在那里欲進(jìn)不進(jìn),待退不退,看來是有些失措,卻又不失他的人本來生有的大模樣。
貞觀一步踏一步向前,心想:這兩日,大舅欲回來,家中一些壯丁,三分去了二分,赴臺北接飛機了,這人如果要找銀川、銀安,可就要撲空了……。且問他一問。
“請問是找誰?”
這樣大熱天,那人兩只白長袖還是放下無卷起,一派通體適意的安然自在。
“我——”
他竟是定定先看了貞觀兩眼,一見她不喜,且有意后退不理睬,這才笑道:“貞觀,吾乃大信也!”
就有這樣的人,找上門來叫你個措手不及——可是,來者是客,尤其現(xiàn)在這人更加了不得!弟弟考上,他是功勞簿上記一大筆的,她母親和眾人一直感念他,正不知要怎樣呢;再說,人家是四妗娘家的侄兒,不看四妗也看四舅……如此便說:“啊——是你!請入內(nèi)坐,我去與四妗說——”
說著,替他拿了地上的行李,直領(lǐng)至廳上坐下,又請出阿公、阿嬤等眾人。
這一見面,有得他們說的;她自己則趁亂溜回后邊繼續(xù)搓圓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