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多年了,她一直在和兒子重復(fù)著這樣的話。
后來,她抱著孩子去了一趟東北,找到了在留守處工作的趙果。這時趙果的第二個兒子馬衛(wèi)平已經(jīng)出生了。戰(zhàn)友相見,她們?nèi)滩蛔”ь^痛哭了一回。
趙果先冷靜下來,她勸道:當年咱們?nèi)リ儽?,就是想好了去犧牲的。為了革命,為了理想,趙大刀犧牲了,可日子還得往前過,活下去也是為了理想,為了革命啊。
聽了趙果的話,李靜慢慢地抬起了頭。
趙果盯緊了李靜的臉,真誠地說:你一定要撫養(yǎng)好大軍,他可是你和大刀的希望啊。
李靜聽了,又哭了起來。
從東北回來不久,李靜便遇到了轉(zhuǎn)業(yè)回到天津的劉營長。劉營長叫劉長順,抗過日,也參加過解放戰(zhàn)爭,抗美援朝五次戰(zhàn)役后,帶著傷疤和軍功章到了地方,在一家軍工廠上班。
李靜決定嫁給劉營長,并沒有費太多的周折,她只問了他幾句話。
她問:大軍是烈士的后代,你不嫌?
劉營長斬釘截鐵地說:烈士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她又說:我會想念大刀的,畢竟他是我的丈夫。
劉營長道:是烈士,我們就應(yīng)該永遠緬懷,記在心里。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什么都不用再說了。李靜干凈、利索地嫁給了同樣光榮的劉長順。
此時的李靜已經(jīng)懷了劉長順的孩子,再過幾個月,孩子就要出生了。他們已經(jīng)說好了,不論男女,孩子的名字就叫“懷烈”,懷念烈士的意思。
趙大刀的出現(xiàn),讓李靜如同做了一場噩夢;夢醒了,現(xiàn)實仍在延續(xù)著。她把趙大刀讓進屋里,他卻坐得并不踏實,這畢竟不是他的家了。大軍倚在門后,膽怯地打量著他,他蹲下身,沖大軍說:大軍,讓爸爸抱抱。
大軍更加努力地向門后擠去,嘴里說著:你不是爸爸,我爸爸在朝鮮犧牲了。
李靜這時已經(jīng)冷靜下來,把大軍從門后拽出來,流著眼淚說:大軍,他是你爸爸,他沒有犧牲,他從朝鮮回來了。
大軍仍然是膽怯的樣子,在李靜的身后躲閃著。大軍固執(zhí)地說著:我爸犧牲了,他叫趙大刀。
趙大刀的心顫了,他向前走了兩步,把孩子拉過來試圖抱住,大軍掙扎著,“哇”的一聲哭出了聲,邊哭邊喊著:你不是我爸,我爸是英雄,是烈士。
他放棄了抱住兒子的想法,扭過頭,兩行淚流了下來。他下決心離開這里,李靜已經(jīng)有了完整的家,他不能、也不忍心去打擾她已平靜的生活。
他站了起來,哽著聲音說:李靜,你好好帶著孩子過日子吧,我走了。
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李靜追出去,蒼白著面孔問:你去哪兒?
他停在院子里,神情有些恍惚。他知道,天津已經(jīng)沒有他的家了,這時他想到了馬起義,想到了部隊,那里是他最后的陣地了,便說:我回部隊。
李靜不解地問:你已經(jīng)復(fù)員了,部隊還要你嗎?
他邁開腳步,丟下一句:我生是部隊的人,死是部隊的鬼。
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李靜哭著在他身后喊:大刀,有時間就回來看看啊。
李靜還說:孩子大了,他會明白的,到時候我讓他去找你。
他回了一次頭,樣子有些凄然:你好好生活吧,讓孩子成人。
然后,扭過頭,用手使勁兒地把臉上的淚甩掉,邁開步子走了。
李靜僵在那里,望著趙大刀的背影,直望得山高水長,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