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那條大路上行軍,路邊隨處可見北佬們扔掉的東西,我們的長官一向無所不用其極地培養(yǎng)新兵們一種習慣:看見什么鮮亮的、看上去有用的東西就撿起來,就像烏鴉總想著裝點自己的巢一樣。而像我這樣的老兵,我們可沒那么傻,什么都撿,因為你撿了起來,就得帶著走,而我們知道我們的負荷已經夠重的了。但是,天哪,那些北佬扔掉的東西遠遠超過我們幾個月、甚至幾年來想要尋覓的。其中包括袖珍本《圣經》和小寫字桌,玩撲克牌用的籌碼和情書,尤克牌 尤克牌,一種牌戲,取一副牌中二十四或三十二張大牌由兩至四人同玩。和襯衫式長睡衣,水壺和一罐罐的果醬,以及各種各樣的高級刀具??瓷先ゾ拖褚粋€巨人從紐約或諸如此類的地方撿了整整一火車的東西,然后把它們全部倒出來,看看到底有些什么。我提到的只是一些你或許也想撿起來并保存的東西。此外還有更多。路邊還有在燃燒的大車,裝著生蟲的爛肉的板條箱,被擊斃的帶著韁繩的馬和騾。我承認這些動物動作不夠快,你不能怪那些北佬為了減輕輜重而擊斃它們,但是那場景看著挺讓人心酸的。盡管如此,這些被棄的裝備還是讓我感到高興,因為這是我們急需的。他們在跑,上帝作證。他們在從我們身邊跑開,阿肯色第二十四連,以及在我們前面和后面的其他部隊。我擦掉眼睛里的汗,好好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只見一列列縱隊望不到頭。但大部分時間我只是低著腦袋,一只腳前一只腳后穩(wěn)穩(wěn)地走著,這是我學來的方法。
長官們騎著馬在隊伍前后來回巡視,說著各種各樣的話兒來給我們提神。我聽說,如果你需要一個長官來給你提神,那說明你的狀態(tài)不怎么樣。但是一些比較年輕的小伙子聽著他們的話,的確感到振作。長官們說著南方的榮耀,說我們的女人會如何看著我們,盼望著我們像南方人一樣去戰(zhàn)斗——勇敢而不退卻。我想說,直到子彈找上了你,但是我沒說。長官們正在激勵所有的士兵投入一場戰(zhàn)斗,我覺得,不管我說什么都沒好處。我們有些小伙子的家就在附近,他們都心癢癢的要溜回去。你只得讓他們穩(wěn)住,叫他們控制好步伐,要不他們就會跑起來,高聲嚷起來,把一切都弄得非常緊張。
前面一個連隊里傳來一片騷動,一個留著大胡子,脖子像豬似的人,尖聲嚷嚷著要樂隊為我們演奏一曲。他跺著腳,碰著佩在腰邊的刺刀,接著,其他一些小伙子也跟著做了起來,很快我們都尖聲嚷嚷著要樂隊演奏《美麗的藍旗》《美麗的藍旗》,由出生于阿肯色州的美國喜劇和雜耍演員哈里·麥卡錫根據愛爾蘭著名歌曲《愛爾蘭雙輪馬車》重新填詞的歌曲,一經問世便風靡整個南方,很快成為南部邦聯(lián)的國歌。,給我們演奏一支曲子,至少能派一次用處。當一個連隊長官騎馬經過時,樂隊甚至已經吹出了幾個音,長官抓起一把小號,威脅說要是再讓他聽見一個音符就要揍他們。那場面真滑稽,幾乎就像聽著《美麗的藍旗》順利地演奏完一樣提氣,要知道我們的樂隊畢竟不算訓練有素。
我一直在想著的東西是路邊的襯衫式長睡衣和果醬罐頭,它們讓我納悶,我們是不是在同一場戰(zhàn)爭中進行戰(zhàn)斗。
隨后傳來了站隊的命令。隊伍突然停了下來,我不由自主地撞到了前面那個人的身上,沾到了他的土布襯衣上的汗水和惡臭。人們不再唧唧喳喳,接著我們成千上萬的人開始朝大路兩邊移動,一開始全都擠作一團,但隨后就疏散開來,隊伍越排越長,就像麻線團被拆開一樣。再也沒人跺腳,也沒人碰刺刀。我們擇路翻過山岡,有幾支部隊停在了一排樹木的邊上,我們大部分人都暴露在外。過了一會兒我才意識到,我們將要在這里停下,準備戰(zhàn)斗,而不是把北佬一路追趕到納什維爾。看起來這兒離構筑在一個高地上的聯(lián)邦防線有好長一段路。我看見那兒鎮(zhèn)子里的人們往四周拋著泥土。陽光在他們的鐵鍬、鎬頭上閃爍,有時候,當你看見他們把工具插進土里,過了兩三秒鐘,你好像真的能聽見他們干活的聲音。剛過去的十一月真他媽的熱。在我們過河進入田納西時,胡德將軍怎么說來著?以后再也不會按著敵人的條件打仗了。我看著一英里外高地上的雉堞,心想,如果這些就是我們的條件,那我們肯定是世界上最強大的軍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