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一直蹲在地上抱著頭生氣的馬同志“忽”地跳了起來，撲到馬莉面前，抓住馬莉就說：“我從來不打人的，我從來不打人的，但是現(xiàn)在我一定要打你了！”說時遲那時快，一個身影躥了過來擋在了馬同志舉起來的手掌下面，說：“你敢打？”萬小三子出現(xiàn)了，他救出了馬莉，拉著馬莉就要往外跑，馬莉卻不領(lǐng)他的情，甩開他的手，從嘴角縫里漏出一句：“多管閑事多吃屁?！比f小三子趕緊拍馬屁：“馬莉，你到我家的自留地上去種。”馬莉這才露出了笑意，說：“你爹聽你的？”萬小三子說：“當然，不光我爹，我媽，還有我兩個哥哥，他們都聽我的?！瘪R莉不信，萬小三子急了，回頭對裘奮英說：“你說，你告訴馬莉?！濒脢^英說：“馬莉姐，萬小三子家萬小三子最大。”裘奮英大概覺得這句話還不夠分量，又補充說：“馬莉姐，萬小三子哥說了，為了馬莉姐的事情，他寧可得罪天下人?！瘪R莉“撲哧”一聲笑了，終于正眼瞧了萬小三子一眼，說：“想不到你還挺忠的?！比f小三子像條忠實走狗，朝馬莉點著頭，哈著嘴，就差沒有吐舌頭了。
　　
　　馬莉把山茱萸種到了萬小三子家的自留地上，但她并沒有因此對萬小三子好起來，她仍然愛理不理，高興的時候，才拿正眼看他一下，不高興的時候，吆來喝去。萬小三子百折不撓屁顛屁顛追隨在她后面。
　　
　　馬莉自從在萬小三子家的自留地種上了山茱萸，山茱萸長勢喜人，馬莉的心情也越來越好，她又循規(guī)蹈矩地去上學了，落下的功課很快就補上去了。老師又來家訪了，這回是來表揚馬莉的?？呻m然老師來說好話，馬莉卻并不喜歡老師來，老師來的時候，她就跑出去了，她一邊跑過院子一邊唱：“萬泉河水，清又清，我編斗笠送紅軍——”前幾天來放了露天電影《紅色娘子軍》，是芭蕾舞，里邊有這首歌，放過電影馬莉就開始唱了，天天唱出來唱進去，但是她只唱了這兩句，就停下來，從頭再唱：“萬泉河水，清又清，我編斗笠送紅軍——”又停下，又從頭唱，馬開嫌她煩，說：“你不會唱就不要唱，老是翻來翻去就會這兩句，煩人。”
　　
　　馬莉不理他，繼續(xù)唱自己的歌：“萬泉河水，清又清——”裘奮英一直伺機拍馬莉的馬屁，她雖然比萬小三子小得多，也沒有萬小三子那么機靈聰明，但她畢竟是個女孩，也許女孩子和女孩子之間，會有更多的相通的東西，她忽然對馬莉唱的內(nèi)容有了新發(fā)現(xiàn)，她找到了拍馬莉馬屁的好機會。裘奮英說：“馬莉姐，馬莉姐，萬泉河水就是萬泉和醫(yī)生，一樣的萬泉和（河）哎。”馬莉開心地說：“你聽出來了？”裘奮英知道馬屁拍準了，一激動，一興奮，也跟著馬莉一起唱起來：“萬泉河水，清又清——”哪知馬莉立刻拉下臉來，厲聲說：“裘奮英，不許你唱，這是我唱的?！濒脢^英第二個馬屁拍到馬腳上，被馬踢了一腳，踢痛了，卻不知道為什么。但不管她知道不知道為什么，她都不會再唱“萬泉河水清又清”了。
　　
　　我好像說了太多馬莉的事情，其實馬莉跟我沒有關(guān)系，跟我們大隊合作醫(yī)療更沒有關(guān)系，她是個小孩，小孩做事情，就是沒理可循無理可講的，等她長大了，自會知道自己的荒唐。我們現(xiàn)在不說她了，還是說合作醫(yī)療站的事情，說我們的病人。
　　
　　說到病人我心里就壓上了一塊石頭，這塊石頭就是萬里梅。萬里梅雖然給我介紹了一次不成功的戀愛，但我還是很擔心她的病。我不明白怎么會有這樣的事情，一個人病了好多年，好也好不起來，壞又壞得拖拖拉拉。萬里梅的身材開始發(fā)生變化了，她胖了起來，每次來合作醫(yī)療站看心口痛，她都要轉(zhuǎn)一下身體，向我們展示一下她的新身材，說：“我胖了吧，我婆婆說我是藥胖。”
　　
　　萬里梅已經(jīng)吃下去那么多的藥，而且她還要繼續(xù)吃藥，也不知道哪一天是個盡頭。不過萬里梅并不像我這樣灰心，她一如既往信心百倍，樂觀開朗，她來合作醫(yī)療站的次數(shù)越來越頻繁，每次來了，總是先安慰我，說一定給我介紹對象。但我知道她可能有點心有余而力不足了。起先幾次我還很寄希望于她，希望她哪天出現(xiàn)的時候，身后跟著一個像劉玉那樣的姑娘，可后來我漸漸知道她做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