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點蒙，想了一會兒，也沒有理清楚頭緒，劉玉又說了：“我爹說，我不僅把他的臉丟盡了，還把萬醫(yī)生的臉也丟盡了?！蔽蚁乱庾R地摸了摸我的臉，說：“沒有，沒有?！眲⒂裾f：“所以我爹要立刻把我嫁出去?！爆F(xiàn)在我聽明白了，趕緊問：“嫁到哪里？”劉玉說：“反正，反正，我也說不清楚那個地方叫什么名字，反正不是我們大隊，也不是隔壁的大隊，也不是隔壁的隔壁，很遠的一個地方，那個人姓呂——不是驢啊，是呂，兩個口疊在一起的那個呂。我爹說，叫我滾得遠一點，因為那里的人不知道我和吳寶的事情?！蔽腋帕?，都語無倫次了，“可是，可是，可是我沒有——”
　　
　　劉玉說：“我爹說，要是你不是醫(yī)生，不是萬醫(yī)生，我還是可以嫁你的，但你是萬醫(yī)生，我就不能嫁你了?！蔽也钜稽c想說，那我就不當醫(yī)生好了，我本來也是不想當醫(yī)生的，但這話我沒有說出口，因為劉玉沒等我說出來，她又搶先了，她說：“我爹說了，萬醫(yī)生不當醫(yī)生是不可能的，我爹說，涂醫(yī)生是遲早要走的，不管什么人來我們隊當醫(yī)生也都是遲早要走的，最后留下來的只有萬醫(yī)生，沒有了萬醫(yī)生，我們就麻煩了——萬醫(yī)生，我沒騙你，我爹真是這么說的哎?！蔽矣煮@又急，我覺得我有許多想不通的問題。劉玉等不及我想通了再說話，她一個人迫不及待地霸占了所有的說話的權(quán)利。她又說：“所以我爹要我滾遠一點，我要是不滾遠一點，他以后生了病就等死，他不來醫(yī)療站看病，不能見萬醫(yī)生?！?br>　　
　　其實劉玉雖然是丟了臉，但說到底農(nóng)村里這樣的事情也是經(jīng)常發(fā)生的，就像裘大粉子，當初也是腳踩兩只船的，要不是裘二海先下手為強，說不定我爹娶的就是裘大粉子，那也就沒有我了。要有也只有一個我的同父異母兄弟。我還知道，我媽死后，裘大粉子也在我爹床上睡過，裘二海也知道，也沒怎么樣，裘二海還和我爹是好朋友，裘二海還積極地送我去學醫(yī)呢。
　　
　　我們雖然站在院子角落里，但其實我們的對話大家都聽見了，我畢竟不能說出很沒出息的話來。劉玉又拉了拉我的手說：“萬醫(yī)生，那就再見了?！比缓笏砷_我的手，又回頭朝院子里所有正在偷聽我們說話的人揚了揚手，笑著又說了一聲“再見”。
　　
　　當劉玉的身影消失在院門口以后，我心頭一堵，腿一軟就蹲了下來，眼淚也不爭氣地流出來。曲文金端一張凳子給我，讓我坐下來哭，她就站在我面前，把我的頭按在她的胸前，像哄他們裘奮斗裘奮英一樣，說：“好呢好呢，乖乖，不哭呢?！瘪R莉走過來，粗魯?shù)乩_曲文金，把我的頭按到她自己的胸前，回頭問曲文金：“萬泉和為什么哭？”曲文金說：“本奶（來）牛（劉）玉要嫁給他的，現(xiàn)在牛（劉）玉不嫁給他了，他就哭了?！瘪R莉說：“那有什么，我嫁給他好了?！鼻慕鹫f：“不行，李（你）還沒長大?！瘪R莉說：“那有什么，等我長大了嫁給他好了?！彼才闹业念^說：“不哭，不哭，乖，乖啊，不哭。”曲文金笑起來說：“小老卵?！?br>　　
　　我還能說什么，劉玉走了，我卻感受到了曲文金的溫暖和馬莉的溫暖，兩個人的溫暖加起來難道還不如劉玉？我說不清楚，我也不會做這樣的加法，但我也不好意思再哭了。我擦了擦眼淚，說：“沒有女人怎么啦，沒有女人也一樣過日子。”馬莉高興地拍了拍我的肩說：“這就對啦，不過，萬泉和你盡管放心，你會有女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