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碼頭鎮(zhèn)那個他抹不開面子，死活叫大夯娶，爺兒倆還這么僵著哩?！?/p>

石大娥回去一說，春秀并不拿石老大當(dāng)回事，咯咯笑著說：“看來這老爺子還挺頑固哩?！彼低到o大夯寫了封信，特意邀他來橋頭村傳經(jīng)送寶。

大夯接到春秀的信欣喜若狂。他對李碾子說：“橋頭村東風(fēng)社邀我去傳經(jīng)，你去給他們送個信，就說我明天上午去?！?/p>

何春秀聽說大夯明天就來，高興得一宿沒睡好。第二天一早就在村口迎他。心想，大夯這次來了，我就把他死死纏住，決不讓他跑了。

石大夯興沖沖地來了，何春秀大老遠(yuǎn)就迎上去，緊緊握著他的手，深情地說：“我知道你會來的。”

“你盛情相邀，我能不來嗎？”大夯說了這么一句，春秀的臉忽地紅了。

大夯遞給她一本油印的材料。春秀感到莫名其妙地問：“這是什么？”

“你不是邀我來傳經(jīng)送寶嗎？這是俺們曙光社的管理辦法。”

春秀咯咯笑起來。她真沒想到石大夯這么實在。這本來是一個借口，是一個遮人耳目的幌子，他卻信以為真了。她想，既然他是邀來傳經(jīng)的，就得叫他講講，也叫村里人們看看自己找的這對象怎么樣。于是說：“光給材料不行，還得給我們講講?！?/p>

大夯不好意思地說：“都寫在里面了，還講啥呀！”

“既然來了，就講講嘛，我求你了。”

就這樣，何春秀沒有領(lǐng)石大夯先去家里，而是來到他們東風(fēng)社的辦公室。先給他倒碗白開水喝著，然后叫哥去召集人。人們聽說東堤下村的石大夯來傳經(jīng)送寶，來得特別踴躍。

石大夯講得確實很好，針對性強，又可操作，通俗易懂。人們不住地鼓掌叫好。散會后，何春秀領(lǐng)著大夯到家吃飯，實際上是讓爹娘相看女婿。

這天中午，石大夯喝了不少酒。他本來酒量不大，一家人輪番相勸，不由地就喝多了。

吃完飯，春秀把大夯領(lǐng)到她住的屋里，邊喝茶邊說話。春秀問：“俺這一家人不錯吧？”

“不錯，既開通，又熱情?！?/p>

“我呢？”春秀不錯眼珠地瞅著大夯，“咱倆的事你同意不？”

春秀那錐子似的眼把大夯看得心慌意亂，趕緊低下頭喝茶。

春秀逼問一句：“我問你呢！”

“我沒意見，只是我爹……”

她從大娥嘴里已經(jīng)知道了老人的態(tài)度，于是說：“你同意就行。這是咱倆的事。你同意，咱倆就到區(qū)里去登記?！?/p>

“你也太操之過急了，怎么也得把老人的工作做通呀?！?/p>

“他那老腦筋是花崗巖，一百斧子也劈不開，做工作也是白費勁。咱給他來個先斬后奏，生米做成熟飯了，他不同意也沒轍兒?！?/p>

大夯是個孝子，不同意來硬的。爹這一輩子不容易，不能在這事上讓老人生氣。他對春秀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耐心等等吧。”

春秀不滿地說：“你干工作大刀闊斧，沒想到在這事上卻粘粘乎乎的。這事要不決斷，你會后悔的！”

15

在大夯的婚事上，石老大真的跟他犟了起來，不管誰說，他都堅持碼頭鎮(zhèn)那個。石大娘不滿地說：“這是何苦！”

石老大見老伴兒跟他不一個鼻眼里出氣，氣得暴跳如雷，“我還沒死，這個家就得我說了算！別覺著當(dāng)個干部就不認(rèn)老子了，這個家還輪不到他當(dāng)！”

石大夯不愿為這事跟爹鬧翻，那會落下不孝的臭名。爹這么大年紀(jì)了，如果為這事氣個好歹，他對不起爹娘。這事又使他想起了月萍。倆人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都說是天生一對，硬是半路出了岔子。現(xiàn)在這個何春秀，兩人情投意合，老子卻叫他娶碼頭鎮(zhèn)那個。既然爹把話說絕了，就沒有回旋余地了。他對婚姻已經(jīng)心灰意冷，不就是那么回事嗎？一個莊稼人，好賴有個媳婦，能洗衣做飯生孩子就行了，何必挑挑揀揀！命里沒有甭強求，現(xiàn)在只好聽天由命了。

他想去橋頭村親自對何春秀把話說開，可總鼓不起勇氣。他對不起春秀那顆癡情的心，怕她受不了這么大的打擊。于是去找大娥，讓她給春秀把話捎過去。

對來大夯自家庭的阻力，何春秀早有預(yù)料。那天她要先斬后奏，就已經(jīng)看透這事了。大夯卻怕爹生氣不去。她曾說過“到時候別后悔”的話?，F(xiàn)在真應(yīng)驗了。大娥把情況對她一說，她并沒吃驚，也沒表現(xiàn)出沮喪，反而咯咯笑起來。大娥以為她受不了這么大的打擊，精神有些失常，忙安慰說：“千里姻緣一線牽，無緣對面不相識。千不怨，萬不怨，就怨你倆沒這個緣分?！?/p>

春秀止住笑問：“大夯也信命？”

“不認(rèn)命不行啊?！贝蠖鹫f，“胳膊擰不過大腿，大夯不愿為這事和爹治氣?！?/p>

“解放這么多年了，沒想到這老人還這么頑固?！贝盒惆欀碱^想了想說，“大娥嫂子，你把信兒捎到了，謝謝你，為我的事跑了這么多腿?！?/p>

臨走，大娥仍不放心地說：“大妹子，把事往開里想，別跟自個兒過不去?！?/p>

何春秀把大娥送出門來，笑吟吟地說：“沒事兒，到時候保準(zhǔn)讓你吃喜糖就是了?！?/p>

如果是別的女孩子碰上這事，早就傻眼沒主意了，甚至?xí)^失望，哭個沒完沒了。何春秀卻與眾不同。她既不聽天，也不由命，她想親自去見見這個石老大，找他老人家好好談?wù)?。她把這想法跟哥一說。何春良說：“哪有沒過門的大閨女找上門去給老公公做工作的？”春秀也覺得這么做有些唐突，萬一老頭子不開面兒，一句話把你嗆回來，不叫人笑話嗎？

何春秀到底還是去找石老大了。石老大一見閨女這么瘋，一個勁地卜楞腦袋，說啥也不同意。

何春秀真的無計可施了。只好認(rèn)輸，嘆氣而別。

在大夯的婚事上，石老大如愿以償了，那張老臉立馬由陰轉(zhuǎn)晴。眼看地里就要掛鋤，這是莊稼人最輕閑的時候，他決定抓住這個這個空閑，給大夯把喜事辦了。于是忙著刷房子，做被褥。忙雖忙，累雖累，心里卻是甜甜的。

那個年代的農(nóng)村，婚事說定之后，除了到政府登記之外，還要按照鄉(xiāng)俗例行一定的手續(xù)，即換庚貼，簡稱換貼。男女雙方先去討八字?！鞍俗帧笔歉鶕?jù)每個人出生的年、月、日、時，各用天干、地支的兩字相配，四項共有八個字，俗稱“八字”。迷信的人認(rèn)為，根據(jù)生辰八字可以推算出一個人的命運好壞。每個人都屬于五行中的某一種“命”，如金命、木命、水命、火命、土命等，五行相克者都不能成婚。換貼的程序是：媒人先將男貼拿到女家，把女子的生辰八字，連同彩禮寫在男貼的背面，再由媒人帶給男方。男方請算命先生“合肖”，占卜吉兇。如男女年庚八字無“沖吉”，雙方父母同意，即可訂親。庚貼用紅紙，上寫成婚子女的姓名、年庚、三代、籍貫、俗稱“四庚貼”。換貼的日期要選吉日進行。男方先派媒人向女方議聘。男方把議訂聘金和新郎的庚貼放在小匣子里，并用紅布或紅綾將小匣子包裹好，連同錢幣、衣物、食品等彩禮，由媒人送到女家。女家收下聘金、彩禮和男方的庚貼后，將女方的庚貼放入原匣里，連同回送的衣嫁喜果等，由媒人轉(zhuǎn)交男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