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就會向著你爹?！?/p>

“我是在說這個理。

李萬福把腦袋一別楞：“這井是我的，這就是理！”

石老大插嘴說：“你拿著不是當理說，還是人嗎？”

李萬福眉頭一皺：“你敢罵人！”

“我就是罵你這個不說理的。”石老大憤怒地跳起來，“只顧屁股不顧腦袋就不是人！”

李萬福沖石大夯說：“你爹是仗勢欺人?！?/p>

石大夯見狀，只好把氣咽到肚里。對爹說：“既然萬福叔想澆完，就讓他澆吧?！?/p>

“他不說理，我才不讓他呢?！?/p>

石大夯勸爹：“爹，我來澆?！?/p>

“我就不！”石老大的犟勁上來了。

石大夯為難地叫了一聲：“爹！”

韓大有在后面拽拽石老大的衣角，低聲地：“老大哥，大夯是支書，你就給他點面子吧。這么吵下去，不是白耽誤時間嘛?！?/p>

“爹，你先回去吧，晚上我惦記著澆就是了?！?/p>

石老大蹶打蹶打地回村了。

大夯走到村頭一塊麥田里，見小平安在地里逮蝴蝶，把麥子撲騰了一大片，就把他叫過來問：“怎么你自己在地里玩？”

小平安有兩歲多。他瞪著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瞅一眼石大夯，“大舅，我跟娘來的。”

“你娘呢？”

“在那邊?！?/p>

石大夯順著小平安指的方向望去，見李月萍正在棉花地里貓著腰擗棉花葉子，不禁皺起眉頭，“月萍，你怎么擗棉花葉子呀！”

“這蚜蟲鬧得太厲害了，根本治不住?！崩钤缕家姶蠛蛔哌^來，問道，“聽說你去縣里開會了？”

“你怎么知道的？”

“我在街上無意中聽到的?！崩钤缕汲錾淼刂?，除了下地干活，從來不串門兒，村里的大事小情一概不聞不問。

大夯興奮地說：“月萍，咱村往前就要辦社了?！?/p>

李月萍不知道辦社是什么，也不問。只是說：“還沒吃早飯吧？快回家吧?！?/p>

大夯瞅瞅月萍地里的棉花說：“你這棉花蜜得太厲害了?！?/p>

月萍無奈地嘆口氣，“光說‘要發(fā)家，種棉花’。這蚜蟲治不住，怎么會有收成呢？”

“你把葉子都擗下來，這棉花怎么長?。　?/p>

“不擗又有什么辦法！”

“你這法兒太笨了?！贝蠛回焸湟痪湔f，“這次在縣里開會我學了一手，回頭我教你。天快晌午了，回家吧。”說著，把小平安抱起來。

“你先走吧?！痹缕济钇桨?，“快下來！”

大夯知道月萍怕村里人說三道四。小平安緊緊摟著大夯的脖子說：“我就跟大夯舅走?！?/p>

月萍擰不過兒子，就囑咐小平安：“聽話?！?/p>

“嗯?！毙∑桨颤c點頭，騎在大夯的脖子上，得意洋洋地說：“騎大馬嘍！”

月萍望著大夯和兒子遠去的背影，輕輕嘆了一口氣……

3

因在路上耽誤了一會兒，石大夯到家已經快晌午了。娘見他肩上扛著被窩卷兒，懷里抱著小平安，累得滿頭大汗，心疼地接過孩子，說：“你爹等著你呢?！?/p>

大夯問：“什么事？”

娘神秘地小聲說：“你爹說的那門親，碼頭鎮(zhèn)那邊等你去相親哩。”

石大夯不以為然地說：“這著啥急！”

娘把嘴一撅，“你爹說了，這回說啥也不能聽你的?！?/p>

大夯忙把這事岔開，“娘，快吃飯吧，我的肚子都餓癟了?！?/p>

“吃飯急啥！”

“在縣里開了三天會，村里的事攢了一大堆，我忙著哩?！贝蠛徽f著，從飯籃里拿了個高梁餅子，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看你這急樣兒！”娘說，“飯熟了，我去給你盛?！?/p>

這時石老大正在北屋里抽煙，他在生兒子的氣。今天本來該輪到自家澆地，大夯卻胳膊肘子望外拐，讓他窩了一肚子氣。

石大夯狼吞虎咽地吃了三個高梁餅子、喝了兩碗面湯，就往外走。

娘攔住問：“你又去干啥？”

大夯像沒聽見，腳不打站地走了。

娘見大夯不理相親的茬兒，著急地追出來：“你爹還等著你說事呢！”

“回頭再說。”大夯頭不回地走了。

他去找韓天壽商怎么貫徹縣委會議精神。韓天壽卻說：“等區(qū)里布置了再說吧?！?/p>

大夯著急了：“這是大事，不能等?！?/p>

韓天壽擰不過石大夯，只好依他。倆人商定，晚上先開個黨團員和互助組長會。地點定在村公所。

東堤下村村公所原來是地主丁龍飛的家。會議室原來是丁龍飛的五間大北屋，為了開會方便，把隔山墻打通了。

土改后這是第一次在這里開這么大的會。這些骨干都是剛翻身的農民。他們知道石大夯到縣里開會去了，想聽聽上級又有什么新精神，一推飯碗就來了。有的從地里回來晚了，沒顧上回家吃飯，就直奔這里。

平時人們都忙著伺弄自己的莊稼，沒空兒串門，開會好不容易碰到一塊兒，像多日沒見似的，顯得特別親熱，說家長里短的，問地里莊稼的，打聽集上行市的，研究棉花治蟲的，簡直像蛤蟆吵坑，快把屋子抬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