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林曉路過得最開心的一個寒假。她花了很多時間在“公園旁邊”,原來后面的雜物間里堆滿各種圖書,大叔毫不吝嗇地將這個萬國圖書館向林曉路開放——當(dāng)然只在店內(nèi)。大叔跟張小蔓經(jīng)常出去玩,就干脆雇林曉路看書的時候順便看看店。
林曉路攤開牛皮紙的速寫本趴在玻璃柜臺前一張張地臨摹高第的那些建筑,一邊晃悠著腿,心里美著,說不定這本書韓徹也曾經(jīng)趴在這里這樣臨摹過呢。
張小蔓其實很少穿職業(yè)裝,那天是出席完正式場合。
當(dāng)張小蔓換上鮮艷活潑的外套拽著大叔的胳膊再次閃亮登場時,林曉路差點以為大叔在跟哪個高中生搞援助交際。
這個女人有三十歲?妖怪啊。
斷斷續(xù)續(xù)地知道張小蔓似乎是個畫家,大部分時間都在北京。大叔一邊開這個店一邊自己接一些設(shè)計活。大叔跟張小蔓都曾經(jīng)去過很多國家。常拿著一本旅行攻略就打包上路。
他們曾在巴黎的鐵塔下?lián)肀?,在西班牙的熱情中起舞,在印度的美味里食物中毒…?/p>
那是林曉路窮盡想像都無法勾勒完整的五光十色的生活。
他們倆能遇到一起,多幸福啊,林曉路看著他們吵吵鬧鬧的樣子,心里暖洋洋的。 又是個平靜的下午,林曉路在雜物間費力把一本壓在書堆底下的畫冊往外拽,大叔在貨架前查看一塊菲律賓帶回來的木雕受成都濕氣影響的狀況。張小蔓在樓上上網(wǎng)——小店旁邊拐彎的樓梯上去,是大叔的住處。
書被拽出來的瞬間書堆搖搖晃晃就要塌方……大叔聽到自己心愛的藏書轟隆倒地的聲音一定會沖進(jìn)來對她進(jìn)行嚴(yán)厲的批評教育。林曉路拼命地扶住。
就在這個無比危急的時刻,忽然聽到大叔說:“呀,韓徹!你好久沒來了呢!”
“去外地參加美術(shù)集訓(xùn)了?!表n徹的聲音聽起來很疲憊。
“對哦,你都高三了。怎么樣,想好考什么學(xué)校了嗎?”
差不多有十幾秒的沉默。林曉路緊張地扶著書,豎起耳朵。
“就美術(shù)學(xué)院吧。有什么新的模型嗎?”
“好啦,這段時間我就不賣模型給你了。等你考完,你最想要的那個,就,嗯……五折賣給你吧!”
“真的嗎?”韓徹的聲音終于精神點了?!拔疫€得去補習(xí)班呢,先走啦!胡哥再見!”
“加油??!”
可憐了雜物間的林曉路。待她穩(wěn)住那堆書后,花了一分鐘無聲地?fù)]舞著雙手抽抽著面部來地釋放心里的感慨。然后深呼吸,抓起那本罪該萬死的畫冊走到外面,若無其事地問:“什么打五折呀?”
大叔指指貨架頂上的一個大盒子。
林曉路:“輪船模型?”
“笨!航空母艦!”
“誰會喜歡這種東西呀?”林曉路裝出蔑視的口氣丟出這個算計了半天的問題。
“你的校友?。 贝笫瀹?dāng)然不會懂女孩的這些小心計。
“誰呀?”林曉路的迷惑裝得入木三分。
“一個憂郁的文藝少年?!贝笫鍠|拉西扯的個性也沒放過韓徹,“以前也幫我看過店!也總拿個本子在那畫呀畫呀的?!?/p>
他停頓了一下皺起眉頭作思考狀,“說起來那個文藝少年跟你一樣,也總表情嚴(yán)肅又不愛說話!也沒什么朋友。你們學(xué)校的學(xué)生作風(fēng)還真統(tǒng)一啊!”
“嚇?”林曉路眼睛忽閃忽閃地等著大叔透露更多韓徹的消息。
“嗯……你吧,還是比他開朗一點的。因為你的內(nèi)心是希望跟人溝通的。” 大叔揚起半邊眉毛打量她一番后說,“我開始真以為你是個不懂禮貌的悶蛋,后來發(fā)現(xiàn)你比同齡的小姑娘要懂事多了?!?/p>
大叔一邊擦著木雕一邊繼續(xù)說:“你比其他人更懂得接受別人的好意。但實在太害羞了太拘謹(jǐn)了!對別人大方點!向你小蔓姐好好學(xué)習(xí)吧!”
這個大叔不曉得她的小心計卻早就把她的破性格看透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