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杰康珠麻利地裝上彈藥,朝著上阿媽領(lǐng)地狗又開了一槍。又一只上阿媽藏獒倒下了。上阿媽騎手的報復(fù)接踵而至,十五桿叉子槍爆發(fā)出一陣激烈的射擊。
一瞬間就是橫尸遍地,是西結(jié)古藏獒碩大的尸體,在陽光下累累不絕。還有受傷沒死的,掙扎著,哭號著,用哀憐的眼光向人們求救著。這時候,為救藏獒,從來都奮不顧身的父親呆若木雞,那不絕于耳的慘叫他都充耳不聞。他呆呆地坐在行刑臺下,緊緊地抱著胸。沒有人知道,父親的胸前抱著什么。
父親抱的是小藏獒尼瑪和達娃。
父親的力量,也只夠保護這兄妹倆了。
槍聲中,有一聲聲狼嗥破空而來。面對藏獒的群死,父親不知道它們是幸災(zāi)樂禍,還是兔死狐悲。
許多藏獒沖著狼嗥的方向吼起來,包括正在經(jīng)受摧殘的西結(jié)古藏獒,都本能地把警惕的眼光掃向了遠方。父親知道,即便面對人類的屠殺,它們也沒忘記自己的職責(zé)。它們不怕死,但它們渴望人們槍下留情,讓它們死在保衛(wèi)草原的撕殺中。
紅了眼的桑杰康珠正抬槍射擊,不知不覺到了父親跟前。被悲哀折磨得麻木的父親突然撲向她,把她滿懷抱住。父親后來說他自己是個懦弱的人,沒有能力阻止上阿媽草原的班瑪多吉,就只好阻止西結(jié)古草原的桑杰康珠了。
桑杰康珠向父親怒吼,說上阿媽騎手打死了那么多西結(jié)古藏獒,她才打死兩只上阿媽藏獒。父親頑梗地從桑杰康珠手里奪過了槍,沖著天空扣動了扳機,“砰”的一聲響,叉子槍的后坐力把他夯倒在了地上。他趴著,死死地抱住槍,哭著說:“不能再打了,誰的藏獒也不能打了,再打就沒有藏獒了?!鄙=芸抵椴宦犓?,以一個草原姑娘的潑辣和一個白蘭后裔的強悍壓住他,拼命搶奪著。
槍回到了桑杰康珠手里。她朝前跑了幾步,似乎立刻就要打死巴俄秋珠。也許她知道,她的槍里這時沒有彈藥,所以她竭盡全力吼叫著,就像一只惱怒得失去了理智的母獸:“勒格,勒格你在哪里?我就是你的明妃,我沒有被藏獒咬死,你冤枉了丹增活佛?!?/p>
勒格紅衛(wèi)一直都在迎風(fēng)呆立,這時候仿佛聽到了天外之音,驚訝而虔誠地矚望著桑杰康珠。
桑杰康珠繼續(xù)喊叫著:“勒格,勒格你在哪里?我是你的明妃,你快來幫幫我,打死上阿媽人,打死上阿媽人?!彼?dāng)然知道僅靠她的一桿槍是打不過的,勒格來了也打不過,但她還是要打,仿佛不打就不是她桑杰康珠,就不是一個霸悍如獒、威武勇悍的白蘭人的女兒,就不是一個交通天神地鬼的苯教咒師的后代。
一陣恐怖的噼里啪啦掩蓋了桑杰康珠的聲音,十五桿叉子槍又開始了射擊,又有一些西結(jié)古藏獒倒了下去,同時倒下的還有桑杰康珠。無法遏制瘋狂的巴俄秋珠這一次抬高了槍口,一槍打穿了她的心臟。
父親和西結(jié)古騎手們怎么也不相信巴俄秋珠會向人開槍,他們看到桑杰康珠倒下了,以為不過是躲避槍彈的臥倒,便沒有在乎。他們撲向了那些陪伴他們長大并和他們生死相依的藏獒、那些受傷的四條腿走路的兄弟姐妹,試圖給它們一絲臨終前的安慰。只有淚眼朦朧的勒格紅衛(wèi)跌跌撞撞跑向了桑杰康珠。
勒格紅衛(wèi)撲到桑杰康珠身上,摸了一把她胸脯上的血跡,慘叫了一聲:“康珠姑娘?!?/p>
勒格紅衛(wèi)說:“你說你是我的明妃,我冤枉了丹增活佛,誰說的?”
桑杰康珠也好像笑了笑,蠕動著嘴唇說:“阿爸,阿爸說的?!?/p>
勒格紅衛(wèi)說:“阿爸?你的阿爸是誰?”突然明白了,“是礱寶雪山的苯教咒師嗎?”
桑杰康珠說:“阿爸騙了你,其實我沒有死,我活得好好的?!?/p>
勒格紅衛(wèi)沉默著,突然又問:“你阿爸怎么跑到白蘭草原去了?”
桑杰康珠說:“他愿意生活在老家。”
勒格紅衛(wèi)說:“不對,他用另一個姑娘的尸體騙了我,他害怕我再去找我的明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