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說這些，多沒意思。你都要走了，要回國了……”

“誰說我要回國？”她霎時變了臉，“你為什么要這么想？你是不是覺得，我還會去找他，為他生孩子？你心理太陰暗了，高巖！”

高巖不得不驚異于她敏銳的洞察力，居然能一眼看透他的心。“對不起?！彼\懇地說，“也許是我想錯了?！?/p>

“在那樣想之前，你為什么不先問問我？”

“那是你的隱私?！?/p>

“隱私？我還有什么隱私！你從楚健那里，已經(jīng)知道了我的一切。我再也沒必要對你隱瞞什么了。我要走，就是為了離開你，永遠不再見到你！但是，走之前我就是想聽聽你對我說幾句心里話。雖然，小嵐對我說過了，但我要聽你親口說出來！”

高巖想結(jié)束這樣的談話，忽然想起今晚的來意，便說：“有些話以后再說吧。今晚你不是要去看小寶嗎？那你快換衣服吧，我到外面等你?！闭f著，拿起椅背上的夾克，朝門外走去。

她輕盈地大步一跳，攔住了他，從他手中奪過夾克，隨手扔在床上：“我已經(jīng)去過了?！?/p>

“什么？你去過了？”高巖將信將疑，“什么時候？”

“就在給你打完電話后不久。”她說，“我想，我還是自己去的好，我想單獨跟他待一會兒，單獨跟他說說話。七天了，我也許可以帶他回家了……”她的聲音幽幽的，目光凄迷而茫然。

高巖身上有些發(fā)冷，只牢牢地盯著她的眼睛。她卻并沒有接受他的注視，仍把迷離的目光送入昏黃的空中：“現(xiàn)在，我清清楚楚地感到了，他就在我的心里，在我的身體里。我確確實實地覺得，他又和我在一起了?！?/p>

高巖緊繃的神經(jīng)放松了，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她一定是出現(xiàn)了幻覺，進入了她的神界，用一種她自己才能明白的方式，表達著內(nèi)心的企盼和需求。這些日子，高巖已經(jīng)漸漸明白了她在某種特定情境中的思維方式。如果她能從中得到些許的心靈安慰，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可是，你知道嗎，高巖？”她緩緩轉(zhuǎn)過身，用哀怨的目光注視著他。

“你想說什么？”高巖輕聲問。

許琴的手抬到胸前，仿佛想抓住什么：“我拉開那只長長的抽屜，小寶安安靜靜的，好像睡著了一樣?？墒?，可是……”她止不住哽咽起來。

“可是什么？”高巖懷著一種不祥的預(yù)感握住她的手，一陣遏制不住的顫抖，擊中他的手臂。

“我摸著他的臉，他的手，那么冷，那么硬……我的小寶原來不是這樣的。高巖，你說，他怎么會變成這樣，變成這樣啊……”

她號啕大哭起來，淚水汩汩地涌出，滴在高巖的手上。帶著她體溫和痛楚的淚水，讓高巖也感到一陣陣錐心刺骨的疼痛。他輕輕把她攬進懷里，柔情地撫摸著她的脊背。

“你不該自己去的?！彼裨诤逡粋€到處亂跑，遇險而歸的孩子，“說好一起去的，你為什么又不等我了呢？”

“我不想讓你看到我難受的樣子，哭哭啼啼的樣子，那一定會很難看的。”她自言自語地說著，“這恐怕是最后一次見面了，我想給你留下一個最好看的樣子，你忘不了的樣子，可我怎么就是忍不住……”

“別這樣想?！备邘r抽出一張面巾紙，替她拭去滿臉的淚水，“你什么樣子都是好看的，知道嗎？不管什么時候，不管是哭還是笑，是喜還是怒，我都愛看，我也都看過了呀?！?/p>

“真的都喜歡嗎？”

“嗯?！备邘r點點頭。

“那……就是愛嗎？”

“是的?！?/p>

“那你為什么一直都不肯要我？”

“因為我太珍惜了，不想那么潦草，那么隨便。而且，每次的時間和地方都不對?！?/p>

“那今晚呢？”

“今晚？”高巖用力搖搖頭，“今晚更不行。”

“為什么？”

“因為……”撫摸著她那散發(fā)出茉莉花香的發(fā)絲，高巖艱難地選擇著理由，不想太輕松，也不想太沉重，“因為，今天你是一個身份特殊的母親；或者說，是做母親的最后一天。我不想褻瀆了這個不尋常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