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采目力日衰，經(jīng)常發(fā)燒，嘔吐膽汁，且牙疼難忍，還得過膀胱炎。但尼采卻沉醉于湖畔美景，他寫道：“我住在世界上最可愛的角落：我從未享受過如此寧靜，此處滿足了我貧窮生活中的全部五十個條件?！?/p>

其實有許多貴婦青睞尼采，如瓦格納太太瓦歌麻、包茉麗、區(qū)露瑟等，其中與歌德沾親、長尼采二十八歲、與瓦格納和羅曼·羅蘭交情匪淺的梅森葆（Malwida von Meysenburg）對尼采尤為關切。尼采稱她為“我所知的最優(yōu)秀媽媽”，并希望她收自己為子。那時歐洲宮廷貴婦與藝術(shù)家之間流行這種曖昧關系。歌德、席勒都干過這事兒。

鑒于尼采的身體和生活狀況，梅媽媽決定為尼采找個才貌雙全的女朋友。

尼采鐵哥們兒、德國哲學家雷波（Paul Reé）熱烈同意。幾次不成功的嘗試之后，有一天他們把尼采的作品送給剛從俄羅斯來到意大利的莎樂美。

莎樂美完全被尼采的書征服。雷波函告尼采。1882年3月21日，尼采回信：“考慮到我今后十年的計劃，我需要她。結(jié)婚完全是另外一回事——我頂多只能承受兩年的婚姻，這也是著眼于今后十年我的計劃。”沒見過莎樂美的尼采，滿腦子只有他的寫作計劃。3月27日梅森葆給尼采寫信介紹莎樂美說：“一個特立獨行的姑娘（我想雷波已經(jīng)寫信告訴你了）……雷波和我一致認為應當把這個特殊尤物介紹給你?！?/p>

二天后尼采啟程了。去邁錫納！邁錫納氣候炎熱，對尼采的病體完全是摧殘。其實尼采只是想“碰巧”見到當時正在帕勒莫修改歌劇《巴爾其伐爾》的瓦格納?？墒?，此時的瓦格納已不愿再見這個曾經(jīng)的頭號朋友。

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尼采前往邁錫納未能打動瓦格納，卻意外打動了莎樂美。

美女總是被美麗打不動的男人打動。4月20日，雷波給身在邁錫納的尼采寫信說莎樂美很受傷：“她如此渴望見到您，與您交談，甚至想在返程途中特意路過熱那亞。您如此自得其樂，讓她倍感憤怒。她是一個充滿活力、聰慧過人、渾身都是女人味兒的率真姑娘……羅馬的氣候?qū)δ懿灰?。不過這個俄羅斯姑娘倒頗值得一見?！?/p>

雷波的哲學不能稱之為“學”。但他對女人的鑒賞力，卻近乎“學”。只是她并非俄羅斯姑娘。其父莎古緇（Gustav Salomé）是南法胡格諾教徒，為逃避法皇迫害六歲隨父母遠走俄羅斯圣彼得堡，成年參軍后一路青云，1831年被沙皇尼古勞斯一世任命為總參謀部總監(jiān)。其母魏露瑟（Louise Wilm）是北德－丹麥血統(tǒng)，1844年嫁給莎古緇，共生五個子，孩子們從小嫻熟德、法、俄語。老幺莎樂美出生在電影《十月革命》中布爾什維克攻克的冬宮正對面?；实巯查L子，百姓愛幺兒。莎樂美從小深得全家、尤其是父親的寵愛。

溺愛的孩子少有孝順。莎樂美個性離經(jīng)叛道，少女時即懷疑上帝存在，并因此執(zhí)意違拗重病之父的意愿，拒不接受成人堅信禮。當時經(jīng)其父力爭，沙皇特批在圣彼得堡建立一個新教教區(qū)。1873年，教區(qū)來了三十七歲的牧師吉衡德（Hendrik Gillot）。此人智力超群，口若懸河，用德語和荷蘭語布道。十八歲莎樂美頭一次聽他布道便被征服。她在回憶錄《回顧生命》中寫道：“他不是出現(xiàn)在我面前，而是從頭到腳包圍了我?！彼芸斐蔀榧獾碌娜胧业茏印?/p>

莎樂美并非胸大無腦的美女，她當時不僅已修完宗教史，開始探討佛教、印度教、伊斯蘭教的異同和原始社會宗教迷信的象征、習俗與儀式，還廣泛涉獵宗教現(xiàn)象學、哲學、邏輯學、形而上學、認識論、教義學、《舊約》、法國古典主義戲劇、笛卡爾等哲學家、席勒的《瑪麗亞·斯圖爾特》和德國古代神話。

吉衡德就是莎樂美的登月天梯。在他指導下，莎樂美遍讀康德、丹麥宗教改革家、存在主義哲學家齊克果（Soren Kierkegaard）、盧梭、伏爾泰、萊布尼茨、費希特和叔本華。莎樂美令杰男拜服的華彩精神世界，概由吉衡德所賜。

吉衡德大莎樂美二十五歲，兩個女兒均與莎樂美年齡相仿。然而，吉牧師浪漫超過席勒。他竟不顧自己的牧師身份，經(jīng)過天昏地暗的慘烈苦斗，決然離婚，拋棄所有親人，割斷了自己所有的生命紐帶。

離婚證書到手，吉牧師才向一無所知的莎樂美正式求婚。他為愛情所做的一切，令我感到他是個杰出的英國紳士?？墒?，不幸他愛上的是莎樂美。

幾乎所有見到莎樂美的杰男（大多已婚生子）都必得向她閃電求婚。而她必得斷然拒絕。與歌德所有的女人相反，莎樂美一生都是主動的。

她是上帝送給塵世女性的特殊禮物。雖然她并不承認上帝。

我稱之為“莎樂美魔咒”。

（馮曉虎2007年7月12日星期四 19:59腳印稿于北京臥藏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