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鋪說:“睡了。”
聲音含含糊糊的。他顯然是側(cè)著身子的,半個嘴巴都讓枕頭堵死了。
戀人之間的語言不是語言,是語氣。語氣不是別的,是弦外之音。小孔一聽到王大夫的口氣心里頭就是一沉,立即意識到了,他不高興了。宿舍里頓時安靜了下來。這安靜讓小孔的臉上很不好看,是那種下不了臺的很不好看。小孔對王大夫的不高興很不高興。你還不高興了!你知道我的心里的感受么?你憑什么不高興?小孔的雙肩一沉,丟下了手里的枕頭。臉上已經(jīng)很不好看了。小孔客客氣氣地對小馬說:“小馬,不早了,我也睡覺去了。明天見?!?/p>
這是王大夫的第一個失眠之夜。小孔走后,他哪里“睡了”,不停地在床上翻。因為不停地翻,下床的小馬也無法入睡,也只能不停地翻。彼此都能夠感覺得到。翻過來翻過去,王大夫犯過想來了,小孔只是他的女朋友,還不是他的妻子。不能因為他們有了半個月的“蜜月”小孔就一定是他的人了。這么一想問題就有些嚴(yán)重。王大夫坐了起來,想給小孔打一個電話。剛剛撥出去,手機剛出現(xiàn)傳呼,王大夫卻聽見了隔壁的鈴聲。手機的鈴聲嚇了王大夫一跳,這電話怎么能打?這不是現(xiàn)場直播么?王大夫想都沒有來得及想,匆忙把手機合上了。為了擔(dān)心小孔把電話撥回來,王大夫干脆關(guān)了機。沒想到距離還真的是戀愛的一個大問題,太遠(yuǎn)了是一個麻煩,太近則是另外一個麻煩。
王大夫其實是用不著關(guān)機的,小孔根本就沒有搭理他。不只是當(dāng)時沒有搭理,第二天的一整天都沒有。王大夫昨晚上的舉動太過分了,讓小孔太難堪了,當(dāng)著一屋子的人,就好像她小孔是個朝三暮四的浪蕩女了。不能再慣著他了。只要王大夫的腳步聲一靠近,小孔立馬就離開。推拿中心的床多著呢,你“睡”去吧!
王大夫當(dāng)然感覺出來了,卻不敢上去。畢竟第一次吵嘴,王大夫要是硬著頭皮湊上去,小孔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態(tài)度,王大夫還吃不準(zhǔn)。再怎么說也不能在推拿中心丟臉。這個臉王大夫丟不起。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王大夫不知所措了。好不容易到了晚上,回到家,小孔卻沒有來。王大夫其實是難受的,又不敢到小孔的宿舍去。睡不著了,不停地在床上翻。小馬也睡不著,卻不敢翻。他不敢把自己失眠的消息傳到上鋪上去。這一夜小馬難受了,他只能采用一個睡姿,做出一副睡得很香的假象來。硬挺著了。
到了第三天,王大夫明白過來了,事情好像不像他想像的那樣簡單,真的麻煩了。小孔不會喜歡上小馬了吧?很難說的。王大夫已經(jīng)深切地感受到小孔的痛苦了。戀愛的前夕小孔就是這樣的,痛苦得很,做什么事都有氣無力。小孔又一次有氣無力了,她說話的氣息在那里呢。小孔的痛苦加重了王大夫的痛苦,開始理不出頭緒了。這一天的生意偏偏又特別地好,王大夫接二連三地上鐘,越來越疲憊。這里頭有自責(zé),也有擔(dān)憂。他那里能夠知道,這其實就是戀愛了。到了下午,王大夫幾乎都支撐不住了。有了失魂落魄的跡象。無論如何,得給小孔打個電話了。這電話又怎么打呢?好不容易熬到下鐘,王大夫一個人走進了衛(wèi)生間,反鎖上門,撥通了小孔的手機。小孔接得倒是挺快,口氣卻是冷冷的。小孔說:“喂,誰呀?”王大夫就不知道說什么好了。不知道該從哪一頭開始說起。小孔又問了一聲,“誰呀?”王大夫脫口說:“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