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試之后，學(xué)校很不人道地下達(dá)了一個決定：為了讓學(xué)生體驗社會，珍惜現(xiàn)在，學(xué)習(xí)樸素的作風(fēng)，把秋游改成了為時半天的社會實踐。

對于學(xué)生來說，一天的秋游時間被壓縮了百分之五十不說，社會實踐的地方更讓人提不起興趣來。

“哎呀，好討厭啊，聽說那什么地方又臟又亂的，會不會流行什么傳染病??？”眾多的抱怨聲被班主任以“嬌生慣養(yǎng)，看以后你們離了父母怎么辦”的教育鎮(zhèn)壓了下去。

學(xué)生們怨聲載道，連一向不怎么搭理的七月都被擅自拖入了反抗人群。

“你倒是說話啊，如果我們聯(lián)名申請到學(xué)校那邊去，你說會不會有效果啊?！?/p>

七月被同桌的胳膊肘一捅，才回過神：“……啊？抱歉，剛才你說什么？”

對方很無語地給她一個白眼：“秋游沒有了！被改成惡心的校外教學(xué)！去全城最臟的貧民區(qū)！快被學(xué)習(xí)壓力壓死的我們需要的是空氣、紅葉、陽光的治愈，而不是去看一樣被生活壓力壓死的苦瓜臉！”

七月很平靜地告訴他，你不是階級歧視么，你沒父母罩你說不定也是一樣下場你抱怨什么抱怨。

對方憋紅臉了，瞪了七月好久，又一句反駁也說不出來。

其實七月對于秋游被和諧掉的事情一點兒也沒上心，從跟琥珀從翠堂回來之后腦袋里一直渾渾噩噩，連期中考試都給忽視了，好在這次考試是全市統(tǒng)考，比學(xué)校自己出題的月考要簡單不少。

七月不止一次地想從記憶里去尋找關(guān)于五月的東西。

五月的樣子，五月笑起來彎彎的眼角，在犯錯的時候五月維護(hù)自己跟父母吵架的氣勢……七月想著想著，一直以來關(guān)于五月的印象就變得模糊不清了。

甚至連五月的樣子都快記不住了。

一直以來，關(guān)于五月的死已經(jīng)積年累月成了七月的執(zhí)念。仿佛本意已經(jīng)在很久以前就失去，留下的只有“你一定不能忘，你一定要這么做”的暗示。

七月忽然覺得自己是那么不了解姐姐。

就好像每一次五月的生日她都記不住，五月愛吃什么口味的糖，喜歡哪個歌星，愛看什么類型的書，全部都想不起來。

七月記得的，只有五月是個對自己很好的姐姐，可是五月死掉了，那么好的五月怎么會死呢，一定是哪里搞錯了。

教室里鬧哄哄的，班主任交代了第二天外出時的注意事項，一連說了好多“不許XX，不許XX”之類的話之后宣布放學(xué)，同學(xué)們都壓著火，表示極度的不滿，七月的課桌還在下學(xué)后被同桌報復(fù)般地狠狠拍了一下。

七月覺得頭疼，揉著腦袋站起來，抽屜里的手機(jī)開始震動，帶著整個課桌嗡嗡作響。

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是再次神秘失蹤了好多天的左澈。

七月想也沒想就把手機(jī)扔回抽屜，可手機(jī)似乎是不等她接起來就不死心似的，嗡嗡嗡嗡響個不停。

直到磨光了她最后的耐心。

暴力地拉開翻蓋，按接聽，雖然七月也奇怪自己為什么會一想到左澈就想發(fā)火，但現(xiàn)在只想劈頭蓋臉地罵過去，結(jié)果左澈很有預(yù)見性地?fù)屜乳_口，讓七月一肚子氣只好憋著。

“七月，我在你們教室外面，出來一下行么?！弊蟪赫f。

七月干脆地掛了電話，氣勢洶洶地沖出去。

傳說中病得快掛掉的人像個沒事兒人一樣招呼七月：“這邊這邊?！?/p>

其實七月一直懷疑左澈前世大概是林妹妹，不然哪會三天兩頭犯毛病。

“你還活著啊?！逼咴潞敛晃瘢^蓋臉。

病得仿佛很快樂的兔子松松肩膀，笑瞇瞇：“校外參觀呀，我一聽說就立刻痊愈了?！?/p>

像是根本沒有周末早晨等七月那件事一樣，左澈口氣自然得不得了，反倒是七月一想起來就渾身針刺了似的不舒服。

這么一比較大概是自己太小氣了。

“哦?！?/p>

“我的意思是說，嗯，我明天也要去。”

“你的意思是說你是專門來通知我你明天也要去？”

“我的意思是說……那個……”

男生不安地垂下頭，七月看到他頭頂?shù)陌l(fā)旋。

左澈似乎在尋找適當(dāng)?shù)拇朕o，七月沒有打攪他，只是抬頭去看遠(yuǎn)處一片片滲透進(jìn)天空的緋色光霞。

一整個侵蝕的過程。云片的白，夕陽的紅互相地啃噬，吞沒，撕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