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上午我心不在焉地給草貓洗完澡。

草貓甩甩半干的毛，說：“還不如去寵物店呢，那里的小姑娘雖然有點粗魯，不過洗得比較干凈?！?/p>

我問草貓：“死貓，阿毛以前很希望你和他講話嗎？”

“請叫我小叮當?！辈葚堄种厣炅艘槐?。

“好，小叮當?！蔽彝轮囝^假裝惡心，“可以說了吧?！?/p>

“他看過我的掌紋，覺得我應該會說話。不過，我一句也沒和他講過。”

“掌紋？”我看看它毛茸茸的爪子。

“他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喜歡你？”我問。

草貓搖搖頭：“是因為，他比較孤獨?！?/p>

小丑說過，草貓也很孤獨。

雖然一樣孤獨，但不一定就很合拍。

我問草貓：“人能知道自己未來會發(fā)生的事嗎？”

草貓說：“你想問什么？”

我說：“李穎告訴我，阿毛讓她知道了自己未來的事?！?/p>

“原來是這樣。”草貓搖搖頭。

小丑在旁邊說：“如果是真的，阿毛可真傻?！?/p>

草貓說：“結(jié)果也不是他能控制的?！?/p>

小丑說：“是的?！?/p>

我說：“你們不要和我打啞謎好嗎？”

草貓說：“你們?nèi)酥?，有一類能活得很長，這種人有一種本領(lǐng)，可以知道過去和未來?！?/p>

小丑說：“就是你們說的神仙，本領(lǐng)大的神仙能算出未來所發(fā)生的事，本領(lǐng)小些的，也能夠看到某些關(guān)于未來的示警。但阿毛不是神仙，所以，如果阿毛真的告訴你同學未來會發(fā)生的事，就是泄露了天機?！?/p>

我說：“你們是說，因為這個，他才死掉了？”

小丑點了下小腦袋，說：“而且，他知道這樣做的后果。他是一個靈媒，應該懂這些，所以他自己也說，天機不可泄露?！?/p>

“那他為什么這樣做？”

小丑說：“所以死貓剛才說，這種結(jié)果不是阿毛本身可以控制的?！?/p>

說實話，我還是不太明白。不過，我仔細想了想，確定了一點，阿毛資料里刪掉的那一段，也許就是李穎所說她看到未來的事。

我胡亂歸納著線索。

阿毛說，他去找李穎初戀的男友是第二次去陰間，說不定第一次，就和尋找李穎的未來有關(guān)。

我猜想著，李穎也許看到自己的未來很不幸，很傷心，于是想見一下過去的愛人，享受一下美好的回憶，安慰下自己，反正，已經(jīng)在靈媒家里。

我這樣想著，忽然間又覺得自己現(xiàn)在像個偵探，而且查的，還是和死人有關(guān)系的事，如果是以前，這樣的事情我肯定會害怕的。

或者，是因為小丑會說話，草貓有七百多歲，還有，我居然看到了魂魄。最近稀奇古怪的事情太多了，把我的膽子練大了。

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李穎是我的朋友，我不想看著她死。

把線索都理齊了，我總結(jié)了一下。首先，現(xiàn)在，知情的阿毛已經(jīng)死了。

原因是他通過某種儀式，看見了李穎的未來，所以泄露了天機。

李穎也看見了，并因此害怕著，甚至連命都不想要了。

到底有什么事比死還可怕？

我很想知道，那天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而李穎看見的未來，究竟是什么。

我認為，那些所謂未來的真相，就是李穎現(xiàn)在生無可戀的癥結(jié)。

但是如果我不了解這一切，就沒有方法幫到她。

忽然間，我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我問草貓：“如果想知道過去發(fā)生的事，會不會受到天譴或者什么身體傷害？”

草貓說：“天譴？不會。那是已經(jīng)發(fā)生過的。身體一段時間內(nèi)可能會覺得比較累，不過沒有大礙?！辈葚埧聪蛭?，又問：“你又想干嗎？”

我說：“我很想知道那天李穎在阿毛那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阿毛能去陰間，又能看到未來，我想知道，阿毛那有沒有回到過去的什么法術(shù)之類的？”

草貓說：“這不算什么法術(shù)，只是一種方法，有點像你們?nèi)说膸缀危贿^有點復雜?！?/p>

我說：“阿毛那里真有這樣的方法？”

草貓說：“電腦里應該有，他喜歡把什么都寫下來。不過，我不知道你這樣通過別人看到未來的過去來知道事實，算不算鉆空子?！?/p>

我笑笑，說：“要真有空子，才能鉆得過去。”

草貓說：“狡猾的女人，你又想讓我去了？”

我問：“你說呢？”手里拿了一把剪刀，咔嚓咔嚓比畫著。

草貓這次倒是很順利地回來了。

草貓趴在地上，吃我獎勵它的沙丁魚。

我把U盤拿在手里，卻有點心慌。我是膽子變大了，但還沒達到一個人面對一切的程度。

我做了一個決定。

我對小丑說：“小丑，這件事，我想告訴爸爸。”

雖然老公比較老實，但多一個人和我面對即將發(fā)生的，總比我一個人好。

“告訴爸爸？不行?！毙〕蟛煌?。

“為什么不行？”我說。

“爸爸不會相信的?！?/p>

草貓更加不同意，它說：“你告訴他什么，告訴他你讓你同學去一個騙子那里算命，然后她被騙得自殺了？”

“但李穎說她看見了她的未來?！?/p>

“所以醫(yī)生判定她精神有問題?！?/p>

“但阿毛死了?！?/p>

“報紙上登得很清楚，是煤氣中毒?！?/p>

“他電腦里有李穎的咨詢內(nèi)容，他還去陰間見過她男朋友。”

“你是你老公的話，會相信阿毛寫的是真的嗎？”

“可我還看見過阿毛的魂啊?！?/p>

“你不是說看見的是蟑螂嗎？”

“但不是這樣的，你們知道！”

“我們知道有什么用？”

我狡猾地笑笑：“你們可以說給我老公聽！”

小丑和草貓一陣沉默。

草貓說：“就知道是圈套?！?/p>

小丑問：“媽媽，爸爸會支持你嗎？”

我點了點頭。

小丑想了想，說：“我相信媽媽?！?/p>

很久之后，每當我想起小丑的這句話，總會忍不住再一次傷心得淚流滿面。

【10】

老公聽到小丑說話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從陽臺退到臥室。

我費了很大的口舌，才說服他安靜下來。

老公問我：“我不是在做夢吧?！?/p>

我搖搖頭，對小丑說：“再叫聲爸爸！”

“爸爸！”小丑叫得可親熱了。

我把小丑擺在床上，方便讓老公前后左右地看。

老公適應了很久，終于走過來，說：“這真是不可思議?！?/p>

我說：“大千世界，無奇不有。”

老公看著小丑，一個晚上沒睡。

第二天問我：“小丑算不算珍稀物種？”

我想了想，點點頭。

老公說：“我們養(yǎng)它，會不會違法？”

我看著他，說：“你不會想把它上交吧?！?/p>

老公說：“萬一給發(fā)現(xiàn)了也會被沒收的。”

我當然不同意：“那不行，說不定小丑會給人家當實驗品解剖掉的?！?/p>

小丑說：“爸爸，不要把我送走??！我不想死??！我會很乖的。”

小丑的聲音太嗲了，老公撓撓頭，說：“我也不想送你走啊?？蛇€是有點擔心。”

我說：“你就是太老實了，只要你不說，我不說，它不說，誰會知道呢?！?/p>

老公說：“但是……”

我說：“但是什么？如果有一天我變成外星人了，你也要把我交出去嗎？”

老公想了想說：“那好吧。如果烏龜沒了，喜寶又要哭了?！?/p>

草貓在門邊偷偷地看，它還沒有暴露。

在老公總算重新接受小丑之后，我告訴了他李穎的事。當然，把草貓的角色，換成了小丑。

老公很震驚地看著我們，說：“我覺得像在拍電影?！?/p>

我說：“你別再覺得了，李穎都快死了，我認為應該快一點兒搞清楚這件事。”

老公望著我許久，說：“美娜，我看，你還是別再摻和這件事了?！?/p>

他這句話，像是當頭潑了我一盆冷水。

老公說：“我覺得，這件事，和你沒什么關(guān)系?！?/p>

我瞪大了眼睛說：“李穎可是我最好的朋友！”

老公說：“李穎是你朋友。但你還有家，有兒子女兒。”

我說：“你這是什么意思？”

他說：“按你講的，如果已經(jīng)死了兩個人了，李穎也半死不活，這樣可怕的事，別人躲還來不及，你怎么還向里鉆呢？你不覺得很危險嗎？”

“但不是我，李穎不會去算命的。”我說。

“那也是她自愿的，你又沒逼她?！?/p>

“你怎么膽子這么??？”我嘴上說著，心里卻覺得老公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只是，太冷漠了。

老公說：“我不是膽子小，講句不吉利的話，如果這件事發(fā)生在你身上，我肯定會去的。但你想想，你有自己的家、自己的小孩，又不是一個人沒牽掛的。朋友的事，想要幫忙，也要看自己的能力，你說那個算命的很有本事，這么有本事也死掉了，你呢？你比他還厲害？你說你看到鬼魂了，我聽了都嚇一身冷汗。老婆，想想喜來喜寶，別連累到他們身上?！?/p>

我看著他，咬著嘴唇。被他講得也有點害怕。

晚上我做夢，夢到李穎，吊鹽水扎了幾針都扎不進血管，護士摸她的脈搏，說：“怎么堵死了？”

又夢見那個中年女人，還是結(jié)毛線，毛線團滾下來，不知怎么把我的腳纏起來了，怎么也掙扎不開。

一身的冷汗。

第二天起床的時候，我看見老公，站在水斗旁邊，眼睛不眨地看著小丑。

晚上老公回來，給我買了一個玉墜子。我拎在燈光下看，怎么看都像石頭的。我說：“這個要一千多？太貴了！”

老公說：“你別亂講，這是請師父開過光的，很靈的。”

其實老公挺信這些的，和他媽一樣。婆婆是本地人，很多年前就吃素了。

我說：“你怎么不買一個？”

老公說：“是請?！?/p>

“哦，為什么不請一個？”

老公說：“我早就有了?！?/p>

我想起來，去年開始老公脖子上就戴了個玉葫蘆，從不離身的。

睡覺前，老公說：“喜寶也大了，要不，你找個工作做？”

我看著他。

老公說：“也不是要你掙錢，你還沒到三十，一直閑在家里也很無聊。”

我說：“那家務(wù)事怎么辦？”

老公說：“請個鐘點工好了?！?/p>

我說：“那我的工資全給鐘點工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