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義救國軍隸屬第三戰(zhàn)區(qū),走既非正規(guī)軍亦非游擊隊的中間路線,簡稱“忠救軍”,因從事的軍事活動令人聞風喪膽。
入江因略有耳聞,看到標語,精神也跟著緊張起來。
柳樹下有草叢,他坐了下來,把煙圈吐向天空。
沐浴在暖洋洋的陽光下,微徐的春風吹散了煙圈。
“原是這么的和平,可是……”他想起了戰(zhàn)爭。
學生時代因肺病,征兵體檢時他被診斷為丙種體格,但因局勢惡化,仍隨時有可能被征調(diào)到戰(zhàn)場。沒準什么時候就要踏上血肉與鋼鐵相互傾軋的戰(zhàn)場了——此時,他要好好享受眼前這難得的瞬間。
把抽完的煙屁股掐滅在草叢的同時,他感覺到背后有人。
一回頭,只見五個男人正從田埂走向入江身旁的道路。
入江條件反射似的站了起來,擺出防御的架勢。
最前頭的男子穿著一條寬松的藏青色褲子,灰色立領(lǐng)上衣的扣子解開著,頭發(fā)幾乎全白。入江松了口氣,心想:
“是這附近的百姓吧,年紀太大不會是游擊隊?!?/p>
對方似乎也意識到入江的驚恐,不安而疑惑地回過頭來。最后面那個和前頭的男子相比,顯得年輕得多,穿著隨便,猛一看,很像租地耕作的佃農(nóng)。
老人向同伴耳語,然后,穿短褲的光頭男子走到入江面前,問道:
“打哪兒來的?讓我看看良民證?!?/p>
一口濃厚的鄉(xiāng)音,連會中國話的入江也好不容易才聽懂。
當時,日本軍和汪精衛(wèi)偽政權(quán)合作進行所謂的“清鄉(xiāng)工作”。
清鄉(xiāng)——清理鄉(xiāng)里,聽起來煞有介事,其實是為了鏟除占領(lǐng)區(qū)內(nèi)的抗日分子,建立安全的地帶。
只守住點與線還不夠,計劃中將擴及整個面。
但是,要做到維持占領(lǐng)地區(qū)整體的“面”談何容易,所以選擇了長江下游三角洲為特定地區(qū)。
“清鄉(xiāng)”工作包括:搜查各家各戶,嚴格核查戶口并登記,發(fā)放“良民證”,再封鎖該地區(qū),使之不得與游擊地區(qū)接觸,沒有“良民證”的人立刻逮捕。
入江出示口袋里的身份證給光頭男人看。
“不是這玩意兒,良民證!良民證!”
光頭男人粗聲粗氣地說。
入江不是中國人,沒有良民證。就連能證明自己是研究所職員的那張紙,也和光頭男人所持的證件形狀十分不同。
入江感到困惑,只好將從上海帶來的介紹信連同信封拿出來。信是寄給駐守瑞店莊的守備隊長,信封上寫著“三宅少尉殿”。
對方也不知該如何處理,一時手足無措起來。不識字的光頭男人,只好將入江的信件拿給老人看。
“喔,日本大人呀……”
老人瞄了一下信件,連忙堆起笑臉,很恭敬地將信交還入江。然后,從口袋拿出自己的良民證給入江看。
“你好,我姓劉?!崩先擞帽孔镜娜照Z說道,“三宅先生是我的朋友?!?/p>
嫌麻煩,入江改用中國話問:
“到瑞店莊還有多遠?”
“中國話說得真好。”老人睜大眼睛,說了句奉承話?!斑€有一段路哩。不嫌棄的話,到我家坐坐吧,很近,今天有廟會呢!”
“嗯……”入江從剛才就覺得口干,正想喝杯茶,“那就讓我喝口茶吧?!?/p>
“喔,請別客氣,是我的榮幸……不過,請稍等片刻,我還有工作要辦?!?/p>
老人轉(zhuǎn)身噴著吐沫星跟背后的男人不知說了什么,操著這地方獨特的方言,入江完全聽不懂內(nèi)容。
老人用手指指柳樹,身后的男子便彎腰走近柳樹,小心地將貼在樹干的標語撕下。
“上面?zhèn)髟捪聛?,看到這玩意兒就得馬上撕下?!崩先私忉屨f。
老人的家雖在附近,走起來還真有段距離,但正好是去玉嶺的方向,不算繞遠路。
看樣子老人是地方上的財主,宅院在那一帶算是最大的,呈“匚”字形,灰色磚壁顯得很堂皇。
進門就是院子,入江被領(lǐng)進左邊的屋子。
從這里,隔著院子看得見對面的房間。農(nóng)村比較開放,門都不關(guān),對面房間聚集了許多人。剛才聽說有廟會,所以才會聚集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