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悲劇留與世人不少興嘆和談資。元稹詩云：“寥落古行宮，宮花寂寞紅。白頭宮女在，閑坐說玄宗。”閑說了些什么？元稹《連昌宮詞》中的老宮女回憶說：“上皇正在望仙樓，太真（楊貴妃）同憑欄桿立，樓上樓前盡珠翠，炫轉(zhuǎn)瑩煌照天地……”后來傳說，馬嵬坡附近的一個老婦存有楊貴妃死時的繡鞋一只，過往行人看上一眼，要付“百錢”，老婦因此“前后獲利極多，媼因至富”。老太太大大地“發(fā)”了一把（唐李肇撰《唐國史補(bǔ)》）。

某日，偶然在電視上看到“音配像”京劇《梅妃》，是一出程派戲，很久不見于舞臺了。《貴妃醉酒》演到醉酒時，聽說唐明皇到梅娘娘的西宮去了，不來了，便連歌帶舞，醉醺醺、悶悠悠、酸溜溜地“回宮去也”?！睹峰穭t倒過來，江采萍被唐明皇始亂終棄，一個人喝苦酒，忽然高力士奉旨送來外國進(jìn)貢的珍珠。梅妃于是含有“醋意”地唱道：“長門久已無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隨后，安祿山破了潼關(guān)，此時唐明皇已逃走蜀州，楊妃被迫自縊了。楊妃也好，梅妃也好，反正都是“大唐”的犧牲品。據(jù)知，上世紀(jì)二三十年代梅蘭芳唱紅《貴妃醉酒》，程硯秋演出《梅妃》；一個以雍容華貴勝，另一個幽咽如抽絲。梨園界向有唱“對臺戲”之說，這是否一例，界外人不得知，須由戲曲史家考證。

戲劇中描述純真愛情的本不多，像《牡丹亭》那樣感動人的，怕是極少極少。至于洪昇的《長生殿》說到底是帝王妃子戲，帝王妃子有什么真感情？他寫時聲明盡棄“史傳穢語”，所以是一“潔本”，但是畢竟是皇家權(quán)勢下強(qiáng)加的“愛情”，出不來純真感情的情節(jié)。

戲曲里反映權(quán)勢們調(diào)戲、玩弄女性，而且還活躍在舞臺上的，至今不鮮見。例如被奉為經(jīng)典的《游龍戲鳳》，據(jù)傳是經(jīng)過大師們精雕細(xì)刻過的。究其實(shí)，唐明皇與楊貴妃也不過是同一類的戲，不同的是涂上了一層“雅”的顏色。

二八年六月

　　于京中芳古園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