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下一個沒開口的瓜了，我匆匆把它橫劃一刀就放在瓜堆上，轉(zhuǎn)身跑進屋里。大伙也都紛紛沖進屋里，整理被褥藏東西。李如虎一邊搬桌子擺椅子一邊叫：“趕快收拾好，坐整齊。胡世才，看你的被子亂成啥樣了，快疊出角來。張亮，你咋還不把你的西瓜收起來！快點快點……”隔壁監(jiān)號的犯人也都跟牧羊狗趕羊群似的被趕了過來。

    “拖啦……拖啦……”呂干事的輪胎底布鞋一步一步扎扎實實地拖著地?！肮?！”一口響亮的濃痰吐出之后，呂干事表情嚴肅地站在了門口。他用他一貫威嚴的眼光慢慢地環(huán)視了半周，莊重地走進來，坐到椅子里?！岸紒睚R了？”聲音不大。

    “報告呂干事：一分隊共有犯人一百一十二名，四名押在反省號，下余一百零八名，全部到齊。”李如虎照例站在呂干事面前立正報告，聲音洪亮，臉上的麻子坑閃著暗光。

    “坐下?！眳胃墒滦毖垲┝艘幌吕钊缁?，李如虎立即坐到了炕上?！皞ゴ箢I(lǐng)袖毛主席教導我們說：資產(chǎn)階級小資產(chǎn)階級他們的思想意識是一定要反映出來的。有錯誤就得批判有毒草就得進行斗爭。哈……呸，毛主席，啊，真英明。你們的資產(chǎn)階級思想，有機會就要表現(xiàn)，不表現(xiàn)是不可能的。啊，就跟老夜壺一樣，晴天都是好好的，不敢遇到陰天下雨，一下雨一反潮，就飄出騷味來了。啊，遇到機會就要作怪。這不，它又出來作怪了。我剛說過買西瓜是政府對你們的關(guān)懷，吃西瓜不要吃出事來，可偏偏就要出事。啊，有個人，竟然買了二百斤西瓜。”

    “站起來！”“站起來！”大伙哄起來了。按慣例，每當政府點到誰或點到某件壞事，同犯們都得大喊大叫著讓主角站起來以顯示大家的覺悟。我就按慣例站了起來，按慣例低下了頭。

    “哈……呸！有人就是擺不正自己的位置，搞不清自己的身份。啊，來這兒是干啥的？是改造的，贖罪的，不是來享福的。啊，犯了罪還要享福，社會上的人不都去犯罪了嗎？跟社會上的人比吃比喝，還算啥犯人？還是不是犯人？啊，你們打聽打聽，那么多管教干部，有誰一次買二百斤西瓜？沒有！一個也沒有！你比政府都會享福！這是啥思想支配的？”

    “頭再低點兒！”李如虎愛狐假虎威。“老實點兒！當犯人哪能恁舒坦！”

    “頭再低點兒！”“站直了！”不少同犯應聲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