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商業(yè)周期的神話,公眾的興趣不斷增長。左右商業(yè)周期的,究竟是生產(chǎn)過剩,還是生產(chǎn)不足,是銀行的運作、方法的創(chuàng)新,還是希望或恐慌的歇斯底里,抑或是太陽黑子,這些并不清楚。猜測披上了預言的外衣,希望搶先于計劃。樂天派相信,老的經(jīng)濟規(guī)律已經(jīng)失靈;另一些人則勉強承認,困難的日子可能回來,但每一場暴風雨過后,天空總歸還會晴朗——倘若人人都能保持他陽光的一面的話,正如這個季節(jié)最流行的歌曲所告誡的那樣。首先,衰退是反常的事情,繁榮無需解釋,它既非所謂有閑階級的壟斷,也不為共和黨人所獨享,盡管他們總是竭力要把這一切歸到自己的名下。
一個人如果每周存下15美元,投資于優(yōu)質普通股,并讓紅利和股權不斷積累,那么,20年后,他將至少有80,000美元,來自投資的收益大約是一個月400美元。他會闊起來。因為收益能讓他闊,我堅定地相信,任何人不僅能闊,而且也應該闊。
1929年夏天,民主黨全國委員會主席約翰•J.
拉斯科布是這樣聲稱的。雇員被鼓勵投資于老板的股票和債券——這一制度,被有點含糊地視為美國的職工分紅、甚或是社會保障的等價物。
很多這樣的股票都是以保證金買來的,這意味著,投資者(包括現(xiàn)金很少、但希望卻很大的小孩子)只需拿出約為價格四分之一的現(xiàn)錢。經(jīng)紀人通過向銀行借錢來預付剩下的部分。經(jīng)紀人借款這種不穩(wěn)定的信用結構,在1929年2月?lián)u晃了起來,當時,聯(lián)邦儲備委員會下令其成員銀行,不得為此類投機目的而貸款。但是,由查爾斯•E.
米切爾領頭的私人銀行家立即為投機而打開了他們的保險柜,釋放出了數(shù)百萬美元,給大牛市以及它賴以構建的信心時代以進一步的刺激。這導致了另一次活動的痙攣,沒有任何諸如消費需求之類的切實保證,生產(chǎn)效率的增長或股票的真實收入都是有問題的。當富人越來越富的時候,千百萬收入微薄的蕓蕓眾生正掏空他們的儲蓄,降低他們的購買力,為了投機而抵押他們的未來。有人估算,20世紀20年代的這些市場交易,其中百分之九十與其說是長期投資,還不如說是賭博冒險。
幾乎是不知不覺之間,經(jīng)濟控制中的一場變化發(fā)生了,從早期的產(chǎn)業(yè)資本主義轉變?yōu)榻鹑谫Y本主義。對投資者的剝削,以及會計賬目中的頻繁欺詐,都屬于新秩序中不那么令人愉快的特征??毓晒尽窃醋?9世紀晚期“托拉斯”這條已被殺死的惡龍的化身——如今非常興旺。它允許一小撮股東控制一個分散在四面八方的連鎖帝國,甚或是關系松散的利益集團,比如塞繆爾•英薩爾在公用事業(yè)領域30億美元的領地??毓晒舅惺沟臋嗔Γㄓ绕涫窃诠檬聵I(yè)領域)常常跟它的規(guī)模是如此不成比例,以至于身為總統(tǒng)的富蘭克林•D.
羅斯福形象地把它描述為:“一只96英寸的狗搖著一根4英寸的尾巴。”
這些公司有時候層層疊加在一起,巴別塔伸向天空,底座卻在顫抖。它們有時被用來掩蓋公司財務的真實狀況,以逃過監(jiān)管當局或公眾的法眼,這種情況并不少見。有一家被稱做“合眾國銀行”的紐約州立銀行,1930年1月,幾乎就在它轟動一時的破產(chǎn)導致將近50萬存款人遭受滅頂之災的一年之前,為了隱瞞它日漸增長的虛弱,而投資100美元,創(chuàng)立了一家傀儡公司,買賣這家銀行變戲法似地變出來的另一家傀儡公司的股票,以制造繁榮的假象。局外人被這場一本正經(jīng)的鬧劇所欺騙,后來慢慢才懷疑這座表面有很多花崗巖和大理石的建筑成了一個債臺高筑、賬目不靠譜的空殼。
華爾街病癥的另一個發(fā)展,是所謂的“信托投資公司”在20世紀20年代后期的迅猛增長,這些公司的功能,就是把借給它們的錢拿來投資,并向它們的股東和受益人派發(fā)純收益。有些公司是“剛性的”,即:其投資局限于一份受限制的有價證券清單,但很多公司是“軟性的”,這意味著對投資證券的選擇很寬泛。實際上,他們比賭博公司好不了多少,在這樣的賭博公司里,就連天真的顧客也不會把自己的賭金委托給一個胡亂選擇的賭伴,而是交給賭臺管理員——當然,他們主要是代表“賭場”的利益。據(jù)說,有450萬美國人把他們部分或全部的積蓄交給了信托投資公司,最后損失了大約三分之一的本金,或者說損失總金額高達30億美元。
信用的過度膨脹,是1929年接下來那場災難的主要原因。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開始了一個不計后果的融資繼續(xù)加速的過程。在這一背景上,隱約出現(xiàn)了美國長期債務的龐然大物——330億美元的公債(聯(lián)邦的、州里的和市縣一級的),1,000億美元的公司和個人債務——要成功地維持,就需要不斷擴大的市場和全世界的繁榮。購買力的稍稍降低,或者價格的回落,都可以把震動傳遍整個山脈。龐大的信用運作——這是一股新的力量,一位經(jīng)濟學家把這一力量比做物理學的原動力——依然沒有被人完全理解,依然被某些人魯莽地濫用著。1929年,普通的美國人對特大規(guī)模的信用沒有什么概念,比方說,國際金融的增長,依靠持續(xù)不斷地把信用從富國注入到窮國,就連華爾街在其1929年9月3日空前高峰時所記錄的80億美元的信用(以經(jīng)紀人貸款的形式),他們也全無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