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選購皮箱

旅行,旅行去 作者:(法)羅宏·葛哈弗 著;游禹 譯


    我就要出發(fā)了。日子到了就走。雖然我還不知道要去哪里,但肯定是前往一個遙遠的異國他方。我所剩下的事情不過是去確定,這個地方到底是哪里?位于哪塊大陸?屬于這個世界的哪一個地區(qū)?但我離去的心意已決,這可一點都不是兒戲——好極了,反正我打從心底相信:我就要動身出發(fā)了。

    依照一份調(diào)查顯示,康城(Caen)*這個地方,是全法國最悲慘的城市。如果我理解得沒錯,這份城市普查研究,是想列出一個排行榜,從最好玩的城市一直排到那些讓人吐血、七竅生煙的城市。市民可以從居民休閑活動的多樣性、公共游樂場的數(shù)目等方面加以參照比較——而我呢,剛好就住在康城。

    我住在懸崖街二號一棟五層樓的房子里。我家在三樓,是一間帶有一房一廳的公寓。我住的那個地方,幾步路以外有一家色情電影院,離火車站也不遠,但我卻從來沒有去火車站接過什么人,因為我很少用走的方式到那里去,都是開車。星期六中午,我會去超市采購吃的、用的,就在上星期,我買了一只皮箱。

    關(guān)于那只皮箱,我前思后想,磨蹭了許久,總是下不了決心。我在展示區(qū)前來來回回地走動,不斷端詳那些旅行袋與皮箱。老實說,這并不是我第一次延遲啟程的時間。曾有那么一次,我已經(jīng)試著要來倒數(shù)計時了,卻還是隔著一段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的距離在思考著我的旅行,無法乖乖地收拾行囊走人。我只好簡單地告訴自己,我需要一只皮箱。因為,我要出發(fā)。

    反正我有的是時間。我可不想犯什么錯,然后事后又后悔不已。我的行李,應該要符合我打算要采取的旅行形態(tài),盡管對于旅行,我還摸不著頭腦,也沒有具體的想法。說真的,現(xiàn)在我滿腦子想的比較多的是“出發(fā)”這件事,而不是嚴格定義下的“旅行”。當然我還是心中有數(shù),行李應該要很實際、很順手,不能過大、過重。所以我先在旅行袋和皮箱這兩者之間做選擇,我并沒有夸張地掉入魚與熊掌的窘境,我的心情輕松自在,這樣能更好地估量這兩者的優(yōu)缺點。我的結(jié)論是:旅行袋擁有無拘無束、年輕奔放、恣意瀟灑、適合各類旅行等種種無懈可擊的優(yōu)點;可以用手提著,可以掛在一邊的肩膀上,或干脆整個斜背在背后。旅行袋像軟骨頭椅墊,在等公交車的時候,可以直接坐在上面;同時它也像一個大枕頭,當公交車遲遲不來的時候,只要擺在地上,就可以躺下去睡了。可以把衣物整理成兩疊,放進旅行袋中,其底或硬或軟依樣式而定,可是衣物極易在里頭動來動去、被弄得皺巴巴的。旅行袋一些側(cè)邊的口袋,卻是很方便的收納空間,一本書、一瓶水、一根巧克力棒等,都可輕易納入,但只消一把刀劃破織物布面,旅行袋內(nèi)的東西就會被偷光。

    皮箱就比較傳統(tǒng)了。皮箱向來是旅人的標準配件,一看見你旁邊擱了只皮箱,就知道你要出遠門了。當提起皮箱來,就有點像是跨上一部隆隆作響的摩托車,兩者都讓你充滿啟程在即的欣喜。此外,現(xiàn)在每一種樣式的皮箱,全都配有幾個小輪子,這讓人更有跨上摩托車的沖動。

    我決定選一只硬殼的皮箱,就是那種澆灌了聚丙烯材質(zhì)的行李箱,這種皮箱的外殼質(zhì)地深深吸引著我。人可以直接坐在上頭,完全沒有危險,比起旅行袋來,真不知結(jié)實堅硬多少倍。一般而言,硬式皮箱比較讓人有尊敬之感。那些站在大型飯店門口的服務(wù)員,都會特別注意這種樣式的行李,不敢怠慢。當然啦,我是不會去下榻這類的大旅館的,不過反正說說也無妨。

    那皮箱的顏色呢?就紅色與黑色來說,我偏好紅色。我還拖著皮箱跑去賣場的鞋子展示區(qū),找了一面鏡子,站在前面左瞧右瞧。說真的,黑皮箱看起來凄涼又嚴肅,而紅皮箱則嬌艷欲滴,提起來似乎也感覺比較輕。我實在太過專注研究這皮箱了,以至于居然忘了原本照例是要來買菜的,最后,我在超市就買了這么一件東西。

    當我把這只皮箱放上收銀臺邊的輸送帶上時,收銀員還檢查了一下,怕我在皮箱里頭夾帶什么東西。然后收銀員請我去服務(wù)臺那邊要商品保證書,說有為期兩年的售后服務(wù)。我一言不發(fā),反正說了也沒用,因為就所有可能性來判斷,兩年后,我還是會原地不動。

    我住的地方,家具很少,也沒什么裝飾品。我老是覺得暫時湊合住著就好,因為也許哪天會發(fā)生什么變動也說不定,所以我租房子住。這間公寓的房東是位來自波蘭的猶太人,他曾經(jīng)被納粹驅(qū)趕到集中營去。他早已不住在這兒,讓房子空在這里也都超過20年了。他在西班牙的巴雷阿爾群島上的某棟旅館房間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氣。老先生的子女決定保留這間公寓來出租。公寓整個被重新翻修過,并且全部漆成白色。在我看房子的時候,其中一位子女誠誠懇懇地告訴我,我可以依照自己的喜好來裝潢,漆成任何顏色都可以?!翱墒沁@樣很好啊!整間純白。”我不以為然地回答。

    到現(xiàn)在為止,我租下這間公寓已經(jīng)有4年了,但一切幾乎就像我剛住下來的樣子。我一直睡床墊,而這只床墊甚至還是放在臥室的地板上。我其余的家具還包括:一個拉鏈開啟式的塑料衣櫥、一張桌子、兩把椅子和幾部常用的小家電。綽綽有余了!如果我就要離開,搞來那么多東西有什么用呢?

    所有的墻壁,就像我承租第一天的樣子,沒有任何污點,也沒有任何東一張西一張的照片、圖畫,或掛上什么亂七八糟的小玩意——哦,我也完全沒有東西可掛。我一點也不想隨意挑選一幅圖,或用隨意的飾品來裝飾我的墻面,而且我對于為了掛東西而在墻上打洞這件事,也完全無法茍同。

    新買來的皮箱立刻為房間增色不少,它成為一件新的家具,并且讓房間洋溢著一股出發(fā)在即的氣氛。皮箱靠在臥室一邊的墻角,只要看上它一眼,就讓人備感振奮,并打從心底快樂起來。雖然機票還不知道在哪里,但也指日可待了。我躺在床墊上盯著皮箱,強烈地感受到皮箱所帶來的遠游的承諾:加油,巴特西克!你就要達成目標了!我渾身喜悅難抑,整個下午都高興得不得了。到了6點,我開始慢慢地換衣服、刮胡子,但腦袋還在神游,不知道玩到哪里去了。

    這個晚上——就是上星期六,我整個人分外快活。我的那句吆喝的口頭禪,“女士們、先生們,來下注玩一把吧!美夢一定會成真!”——聽起來是如此生動活潑、樂觀積極,還帶有一點點頑皮味兒。我在呂克鎮(zhèn)的賭場上班當莊家,這家賭場是那種海水浴場旁邊會有的小賭場,來玩的客人經(jīng)常都是退休的公公婆婆,以及來度周末的情侶們。我已經(jīng)在這里工作了7年,沒錯,已經(jīng)7年了。真的是光陰似箭、歲月如梭啊!

    康城位于法國西北部,屬于卡勒瓦多斯(Calvados)轄區(qū),是下諾曼底?。˙asseNormandie)的首府,人口約12萬。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時曾嚴重受創(chuàng),戰(zhàn)后才大規(guī)模重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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