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jié) 考試內(nèi)容對政治生活的關(guān)注和干預(yù)

　　唐代科舉考試的試題和答卷隨著歷史長河的奔騰沖刷，今日已不可能窺其全豹。但通過這些有限的資料，我們依然能看到考試內(nèi)容是如何關(guān)注和干預(yù)當(dāng)時的政治生活的。這主要體現(xiàn)在策試中，涉及面相當(dāng)廣闊。其中大宗內(nèi)容都屬于施政方略，政治、經(jīng)濟、軍事、國防、民族關(guān)系、文化、社會等等方面，相互交叉、重疊。為論述方便計，下面撮其要點分類介紹。這里所作的分類并不具有十分嚴格的界限，只是把一些相對完整的內(nèi)容從施政方略中單列出來，以求醒目而已。

　　一、 政治方面

　　1．關(guān)于施政方略

　　國家的行政事務(wù)千頭萬緒，因而通過科舉考試來征求施政方略便相應(yīng)地涵蓋著諸多方面的內(nèi)容。

　　垂拱元年（685），賢良方正科策問（《登科記考》卷3作策進士問）第一道說："欲使吏潔冰霜，俗忘貪鄙，家給人足，禮備樂和，庠序交興，農(nóng)桑競勸。善師期于不陣，上將先于伐謀。未待干戈，遽清金庭（金山，今阿爾泰山）之祲；無勞轉(zhuǎn)運，長銷玉塞（玉門關(guān)）之塵。利國安邊，佇聞良算。"第二道說："欲使……河薦蕭、張（西漢謀臣蕭何、張良）之名，山降申、甫（西周諸侯申侯、輔臣仲山甫）之佐，垂衣佇化，端拱仰成，多士溢于周朝，得人過于漢日。行何政道，可以至斯？"第三道說："明王闡化，感人靈之心，圣后宣風(fēng)，移動植之性，遂使祥龍薦檢，鳴鳳司晨，獸解觸邪，草能指佞。仰惟前烈，何德而臻此乎？"考生吳師道在對策中對第一道題回答道："察洗幘布衣之士，任以臺衡（中央職官），擢委金讓玉之夫，居其令守（縣令、郡太守），則俗忘貪鄙，吏潔冰霜矣。旌好學(xué)之流，賞力田之伍，則家罕貧惰，位列文儒矣。降通親之使，喻彼梟心，發(fā)和戎之官，收其雞肋，則四夷左衽顛倒來王，三邊元惡謳謠仰化矣。"如此這般，"自然籠羲駕昊，六五帝而四三皇；遠肅邇安，飛英聲而騰茂實"。對第二道題回答道：應(yīng)該"發(fā)德音，下明詔，咨列岳，訪群公。舉爾所知，不遺于側(cè)陋；知人不易，無輕于慎擇。下僚必錄，上賞頻沾，則葉縣游龍自九天而下降（用葉公好龍故事中真龍的典故），燕郊駿馬赴千金而遙集（戰(zhàn)國燕昭王求賢，郭隗說古代人君讓下人用千金買千里馬，下人以五百金買死千里馬首而歸，活千里馬則再三而來，燕昭王遂筑黃金臺拜郭隗為師，而樂毅、劇辛等人才果來燕國）"。吳師道對第三道題的回答流露出反對祥瑞、重視人事的唯物主義傾向，說：皇上應(yīng)該"崇謙讓之道，守沖揮之德，抑斯天瑞，訪此人謀"。（《文苑英華》卷482）

　　載初元年（690），詞標(biāo)文苑科策問第一道說："適時之務(wù)何先，經(jīng)國之圖何最（原作取，據(jù)《張燕公集》卷11校改）？帝皇之道奚是，王霸之理奚非？"第三道說："未知何代之政，參酌適中？何禮之規(guī)，施用為切？務(wù)從必簡之道，式崇可久之基。"（《文苑英華》卷477）考生張說在對策中對第一道題回答道："夫人者，理得則氣和，業(yè)安則心固，崇讓則不競，知恥則遠刑。"他強調(diào)"將行美政，必先擇人"。認為"畫一成歌，此適時之務(wù)也；慎賢而用，此經(jīng)國之圖也"。希望皇帝"進經(jīng)術(shù)之士，退掊克之臣，崇簡易之化，流愷悌之風(fēng)"。至于"帝皇之道"、"王霸之理"的是與非，他認為"圣人御歷，上淳而下信；帝者膺期，君明而臣哲。周用王道，教化一而人從；漢雜霸政，刑政嚴而俗偽"。那么，實行王道還是霸道，毋庸贅述。對于第三道題，張說回答道：不論何代，"未有反義悖德，而至升平之政；棄禮違經(jīng)，克以永終之祿。莫不發(fā)號施令，法乾坤之動靜；執(zhí)契縣（懸）衡，順金木之刑政"。只要"養(yǎng)老用上庠之禮，教胄取《大學(xué)》之義，環(huán)水著辟雍之名，向陽表明堂之位"，就能得以"享群瑞，朝諸侯，頒正朔，調(diào)景緯，成簡易之業(yè)，崇久大之業(yè)也"。（《張燕公集》卷11，上海：商務(wù)印書館，1937）

　　開元十四年（726），賢良方正科策問說："文質(zhì)再復(fù)，忠敬何適于時？齊魯一變，親賢何近于道？"考生袁映對策答道："質(zhì)再而復(fù)文，正朔三而改。……文質(zhì)雖變，忠敬咸宜。……匡朝闡化，適時惟一。……孔子曰：'齊一變至于魯，魯一變至于道。'魯由舊章，斯焉殆庶。"考題又問："擇何典而淳俗，采（原作乘，據(jù)《登科記考》卷7校改）何法而安人？何功而天地和平，何德而黎元富壽？"袁映回答時，先引用李唐皇室奉為祖宗的老子所說"我無欲而人樸"的話作為立論依據(jù)，說如果皇帝能夠"克修圣祖，恢維化綱，崇帝象之風(fēng)，反（返）皇人之始，俗已淳矣，人斯安矣。三事允理，六府孔修，則地平天成矣。輕徭薄賦，慎罰措刑，則既富且壽矣"。（《文苑英華》卷481）

　　貞元元年（785），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科策問說："上古至道之君"，"不理而人化，不勞而事成"，"邈乎其不可繼，何施而臻此歟？""三代以來"，"何圣賢間生，而莫之振也？""唯求前王之典謨，朕乃是憲是則。師大禹以崇儉，法高宗以求賢（殷高宗武丁得傅說為相以中興），興夏啟之征，作周文之罰。旌孝悌，舉直言，養(yǎng)高年，敦本業(yè)，平均徭稅，黜陟幽明。勵精孜孜，勤亦至矣。然而浮靡不革，理化不行，暴亂不懲，奸犯不息，五教（指父義、母慈、兄友、弟恭、子孝五種倫理道德）猶郁（閉結(jié)），七臣（《孝經(jīng)》說天子有爭臣七人）未臻。鄉(xiāng)黨廢尚齒（敬老）之儀，蒸黎（民眾）無安居之志。賦入日減而私室愈貧，廉察日增而吏道愈濫。""何古今之事同而得失之效異也！""上天作孽，必有由然，屢降兇災(zāi)，其咎安在？"雖"減冗食之徒，罷不急之務(wù)"，然而"停廢之馀，所費猶廣。俟轉(zhuǎn)輸于江徼（江淮地區(qū)）則遠不及期，將搜粟于關(guān)中則擾而無獲。節(jié)軍食則功臣懷怨，省吏員則多士靡歸。中心浩然，罔知攸濟"。（《冊府元龜》卷644《貢舉部六·考試第二》）考生穆贄對策說："三皇以道化，五帝以德化，故曰修己以安百姓，垂衣而化天下。天何言哉，帝何力哉？無為而已，遂性而已。……上古之君，三代之主，教道既異，勞逸自殊，則知禮之盛衰，皆德所致效，在德有優(yōu)劣，非時有澆淳。……陛下追惟前王之典謨，是稽古之道也。……自古以來，未有不舉綱而目正，不澄源而流清者矣。……是憲是則之，宜更申明之，使在下者有所趨也。……陛下旌孝弟而孝弟未能化人，旌之未得其實也。……敦本業(yè)則失農(nóng)者多，鮮有勸者。平均徭稅而怨嗟日生，奸贓之吏未去也。黜陟幽明而善惡同貫，考課之法未精也。"如果能做到"養(yǎng)高年之禮著于上，則鄉(xiāng)黨不廢尚齒之儀。均徭之法行于吏，則蒸黎有安土之志。安土則樂業(yè)，樂業(yè)則務(wù)本，務(wù)本則興農(nóng)，興農(nóng)則家給，家給則賦不減而人不貧矣。吏道愈濫（原作淫，據(jù)《登科記考》卷12校改）者，吏不精也"。他分析自然災(zāi)害所以頻仍出現(xiàn)，是"為言不乂之罰也，言之不乂，令之不信也"；"天之監(jiān)人也，明矣速矣"。他指出所以導(dǎo)致"人至困竭，國為空虛"，是由于"備之不早"。如果能做到"關(guān)兵食以廩儲"，"則功臣何因而懷怨"；"擇賢才以實官"，"則多士何憂而靡歸"。（《文苑英華》卷486）

　　貞元元年（785），識洞韜鈐堪任將帥科策問說："欲使軍人悅歸于耒耜，儒者兼達于韜鈐，田萊盡耕，攻取必勝。誘人孔易，其術(shù)安施？王者之師，本于立德，兵家之法，方務(wù)出奇。德以信成，奇以詐勝，理有違反，將何適從？"（《文苑英華》卷473）貞元四年，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科策問說："今欲濟天下于太和，致群生于仁壽，勸農(nóng)務(wù)本，何術(shù)為先？敦學(xué)崇儒，何禮為切？何方可以順風(fēng)雨，何典可以序神祇？成湯遇災(zāi)，何七年而后禱？高祖伐叛，何歷載而不賓？"（《唐大詔令集》卷106《政事·制舉》）貞元二十一年，進士策問第一道說："夫功與德，非常才所及也。農(nóng)與戰(zhàn)，非筮仕所宜也。安危注意之重，非設(shè)科可俟也。是三者固有利病，幸錯綜言之。又，三適之宜，九品之法，或計戶以貢士，或限年以入官，……制度當(dāng)否，悉期指明。"（《文苑英華》卷476）

　　元和元年（806），才識兼茂明于體用科策問說："自禍階漏壞，兵宿中原，生人困竭，耗其太半，農(nóng)戰(zhàn)非古，衣食罕儲，茲念疲氓，遂乖富庶。督耕殖之業(yè)，而人無戀本之心；峻榷酤之科，而人有重斂之困。舉何方而可以復(fù)其盛，用何道而可以濟其難？既往之咎，何者宜懲？將來之虞，何者當(dāng)戒？昔主父懲患于晁錯而用推恩，夷吾（管仲）致霸于齊桓而行寄令。精求古人之意，用啟迪哲之懷。……又執(zhí)契之道，垂衣之言，委之于下則人用其私，專之于上則下無其效。元帝優(yōu)游于儒學(xué)，盛業(yè)竟衰；光武責(zé)課于公卿，峻政非美。二途取舍，未獲所由，余心浩然，益所疑惑。子大夫熟究其旨，屬之于篇。"（《唐大詔令集》卷106《政事·制舉》）

　　這場考試留下來的答卷比較多，我們可以看看考生是如何各抒己見、出謀劃策的。元稹對策說："兵興以來，至今為梗，兵興則戶減，戶減則地荒，地荒則賦重，賦重則人貧，人貧則逋役逃征之罪多，而榷管權(quán)宜之法用矣。……將欲興禮樂，必先富黎人；將欲富黎人，必在息兵革。……所謂銷兵革者，非謂幅裂其旗章，鑠煉其鋒刃而已也。蓋誠信著于上則忠孝行于下，敬讓立于內(nèi)則夷狄和于外。夷狄和則邊鄙之兵息，敬讓立則爭奪之患銷，爭奪之患銷則和順之心作，和順之心作而禮樂之道興矣。"農(nóng)民"戀本之心薄"是因為"耕桑之賦重"，"富庶之道乖"是因為"游惰之戶眾"。"至于主父偃乘七國并吞之后，將分裂而矯推恩，管夷吾當(dāng)諸侯爭奪之時，先詐力而行寓令，皆一時之權(quán)術(shù)也，豈可謂明白四達，若日月而懸于圣朝哉！""陛下誠能明考課之法，減冗食之徒，絕雕蟲不急之工，罷商賈兼并之業(yè)，潔浮圖之行，峻簡稽之書，薄農(nóng)桑之征，興耕戰(zhàn)之術(shù)，則游惰之戶盡歸，而戀本之心固矣。戀本之心固則富庶之道興，而貞觀、開元之盛復(fù)矣。若此則既往之失由前，將來之虞由后，在陛下戒之、慎之、久之而已。"（《元稹集》卷28，北京：中華書局，1982）

　　韋處厚對策說："兵者國之威也，威不立則暴不禁。……今陛下既梟叛寇，復(fù)征違命，屈己之至已浹于兆庶，恤人之誠已敷于四海。乘眾之怒，用兵之形，則近無轉(zhuǎn)輸騷擾之勤，遠無經(jīng)費供求之役。誠能固守，必大畏其力，小懷其德矣。豈兵宿中原之為虞，生人耗竭之為慮。"他認為"理國之本，富之為先，富人之方，勸農(nóng)為大"。之所以會有"耕植之業(yè)不勤，戀本之心不固"的現(xiàn)象，原因在于"農(nóng)寒耕熱耘，沾體涂足，晝夜之筋力勤焉，父兄之手足悴焉。而官輸籍督，坐非己有。夷時郡邑長吏偷容朝夕，養(yǎng)聲釣祿，非恤人隱"。他感嘆不同社會成員勞逸不均，貧富不等，"農(nóng)耕之難也如彼，日百其勸，常有不務(wù)者矣。游惰之逸也如此，日百其禁，常有不息者矣"。因此，"上之為政，知人苦之者勸之必深，知人樂之者禁之必至"。解決的方法是：加強對官吏政績的考核，"以田墾辟為最，地荒榛、人離散為殿"。這樣，"耕植可勸，困竭可蘇"。他分析"榷酤所以興"的原因，在于"兵未弭則人不蕃，人不蕃則農(nóng)不勸，農(nóng)不勸則國用虛"。然而"鹽曲之稅，山澤之利，法用得其要，不在峻其科。理不得其吏，不猶明其法。明其法，得其要，則上無峻刻之舉，下無重斂之困矣"。關(guān)于"既往之失"、"將來之虞"，他認為："王者之興，皆鑒乎前代圣君賢佐之所以興，昏主庸君之所以喪。景行其興也，用得以常理；戒慎其喪也，用得以常存。……明將來之戒，其在法令刑賞乎？……教之本莫大乎復(fù)言，政之先莫大乎重令。……今宜賞不遺微細，惟功之所加；罰不為暴亂，惟罪之所出。"（《文苑英華》卷487）

　　獨孤郁對策說:"有國不患無賢，患不能用賢；不患無直言，患不能容直言。"愿皇帝"每坐朝宣旨，使群臣各有所陳。……茍居位者不與之言，獻直言者不與之用，又何必搜羅巖穴，遠訪不用之人，勤求不信之言乎？賢者固不來也，來者又何言也！"這就是"體用之要"和"求賢濟理之術(shù)"。他認為主父偃建議漢武帝以推恩的方式把已故諸侯的王國地盤均分給他的兒子們，以消除地方對中央的威脅，是由于當(dāng)時這樣做最為簡便易行；而現(xiàn)在"天下一家，盡為郡縣，無諸侯強大之患，無宗室葭莩之親，而以推恩為言，臣恐未可以令天下也"。管仲"修其寓令而兵食足焉，使戰(zhàn)者必耕，耕者必戰(zhàn)，無事則散之壟畝，有事則授之甲兵，此古人之意可行之驗也"。至于漢元帝和漢光武帝，前者崇奉儒學(xué)，后者責(zé)課公卿，施政后果不同，他認為"儒家者流，示人以中而為之節(jié)，訪其所至而導(dǎo)其不至，使夫君臣父子各得其正，此其所長也。然迂者為之則執(zhí)古以非今，凝滯而不變。夫責(zé)課者所以俯仰百官也，然光武用之而非美者，責(zé)人之效重也"。希望皇帝"取漢光武之求賢，勿務(wù)速成，用漢元帝之崇儒，知其凝滯，任人而示之所為，端拱而不失其勇，取舍之間于是乎判矣"。（《文苑英華》卷488）

　　白居易對策說："人疲由乎稅重，稅重由乎軍興，軍興由乎寇生，寇生由乎政缺。""將欲安黎庶，先念省征徭；將欲省征徭，先念息兵革；將欲息兵革，先念銷寇戎；將欲銷寇戎，先念修政教。""然后重斂可日減，疲氓可日安，富庶可日滋，困竭可日補。日安則和悅之氣積，日富則廉讓之風(fēng)形。因其廉讓而示之以禮，則禮易行矣。乘其和悅而鼓之以樂，則樂易達矣。舉斯方而可以復(fù)其盛，用斯道而可以濟其難。懲既往之失，莫先于誠不明而政不修。戒將來之虞，莫大于寇不銷而兵不息。"他反對效法管仲"寓令"和主父偃"推恩"，認為："今萬方一統(tǒng)，四海一家，無鄰國可傾，非夷吾用權(quán)之秋也，雖欲寓令，今將何所寓耶？今除國建郡，置守罷侯，無爵土（原作士，據(jù)《全唐文》卷669校改）可疏，非主父矯弊之日也，雖欲推恩，恩將何所推耶？"至于"漢元優(yōu)游于儒學(xué)，而盛業(yè)竟衰者，非儒學(xué)之過也，學(xué)之不得其道也。光武責(zé)課于公卿，而峻政非美者，非考課之累也，責(zé)之不得其要也。……無為者，非無所為也，必先有為而后至于無為也。……君得君之道，雖專之于上，而下自有以展其效矣；臣得臣之道，雖委之于下，而人亦無以用其私矣。由此而言，光武督責(zé)而政未甚美者，非他，昧君臣之道于小大繁簡之際也；漢元優(yōu)游而業(yè)以浸衰者，非他，昧無為之道于始終勞逸之間也。二途得失，較然可知。陛下但舉中而行，則無所惑矣"。（《白居易集》卷30，長沙：岳麓書社，1992）

　　羅讓對策說："兵者以謀全，以氣勝。……得其數(shù)則威令格物，少能成功；失其數(shù)則黷武無別，多益為弊。……今國家自兵興以來僅數(shù)十年，生物以之暴殄，人情以之盭違，殆握兵者建置失其道歟？何者，天下之甲兵，其數(shù)則不廣，屯置散地，且或至半，而兵柄之臣率好生事，不思戢伏。……大抵不賢者得掌其兵百，則思兵千；尋掌其兵千，又思兵萬；尋掌其兵萬，又思兵數(shù)萬。"希望皇帝"視其將帥之為，茍非任，盡易之，不令其凝留而后圖也。嚴備其要地之屯，茍不切，盡罷之，不令其廣置而出入也。其所閱揀，非實不用，其所樹置，兵精不在多。使名弓者必用沓發(fā)之巧，名劍者必有擊刺之妙，名騎者必有超乘之捷，名步者必有卒奮之奇。自外徂中歸乎一體，自然無冗軍，無惰人，以守則固，以戰(zhàn)則勝。軍無太半之耗，人懷反（返）業(yè)之志，此減兵之術(shù)也。富庶之教于是乎生，亦何遠取于古法也？""思戀本之心，蠲重賦之困"，在于"賦稅之道"。"古者因地而料人，今則稅人而舍地。古者任土而作貢，今則溢貢而棄土。古者均田而抑富，今則與富而奪貧。是以人口剪耗而不息，田畝污萊而甚曠者，非人懷茍且之志，樂懈惰之方，迫不可忍，勢有由耳。……必有急令暴賦，發(fā)取無厭，徭山役海，詭求無狀，奇貢珍獻，希冀無怠，托公寄私，崇聚無極，于是一水一土，一草一木，圭要殫利，俯榷仰算，蒞之官焉，專守之刀兵焉。商不得回睨，農(nóng)不得舉手，既奪其利，又卻其人。……人顧其上猶仇讎，安能思戀骨肉乎？人視其居猶鳥獸，安肯系著桑井乎？人慳其取猶寇盜，安望輕重元本乎？所以遁走茍免，死亡不顧，財日窮而事日削，地益蕪而人益煩。"希望皇帝對于"不經(jīng)不度之人，不常不政之調(diào)，必禁其所萌，必罰其所自，則奸官濫守慎不敢生事，生生之理阜繁矣"。"又以禮節(jié)其情，以樂樂其志，又何患乎不復(fù)其盛，不濟其難？"他反對迷信，認為："凡有災(zāi)傷水旱之處，歷代所說多聞詭隨之詞媚時主"，"是皆曲骫，非愚則誣"。"精舒謹孚，則七年不足罹其咎；簡誣輕忽，則一日二日亦未成其災(zāi)。""既往之事"，"宜以此為懲矣"。而"將來之戒"，"根本實在于江淮矣"。"在最急者，江淮之表里天下耳"。"欲安存緝理"，就應(yīng)該"視長吏之悖理者，選其重臣代之，不待其為蛇為虺也。察郡縣之受災(zāi)者，擇其實以勞之，不使其冤而無告也。如此則朝令夕悅，江淮保全，則四向賦稅轉(zhuǎn)輸，肩摩轂擊，關(guān)中坐固，而根本不搖，猶無兇旱矣"。他認為"今之郡縣長帥之官，最關(guān)生人性命。用在百里之父母，莫如縣宰；君乎千里之父母，莫如刺史；列城之父母，莫如郡統(tǒng)。使一得之必小康，二得之必中庸，三得之必大康矣"。因此，必須"慎此三官"。（《文苑英華》卷489）

　　元和三年（808），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科策問說："至若窮神知化以盛其德，經(jīng)緯文武以大其業(yè)，考古會極，通教化之源，明目達聰，周視聽之表，斯夙夜之所志也。子大夫?qū)⒑我钥锎轮酰?quot;當(dāng)今"農(nóng)者無以免艱食，學(xué)者無以通微言。立事之績未紀于庶工，乏才之嘆未輟于終食。蠹于法者無不去，而法未修明，切于政者無不行，而政未光大。豈丕變其俗，道廣而難濟乎？豈不得其門，事繁而愈失乎？""周之德，受田有經(jīng)制，漢之法，力田有恒數(shù)。今疆畛相接，半為豪家，流傭無依，率是編戶。本為交易，焉得貪富以補貧；將欲因循，是曰損多而益寡。酌于中道，其術(shù)如何？""何方可以序六氣，來百祥？何施可以壽群生，仁眾姓？"（《文苑英華》卷489）考生皇甫湜的對策抨擊了宦官執(zhí)掌政權(quán)和兵權(quán)，激起了社會的憤怒，說："夫褻狎虧殘之微，褊險之徒，皂隸之職，豈可使之掌王命，握兵柄，內(nèi)膺腹心之寄，外當(dāng)耳目之任乎？此貞夫義士所以寒心銷志，泣憤而不能已者。"主張"還諫官、史官、侍臣之職，使之左右前后，日延宰輔與論義理"。"王之爪士，宜擇公卿大臣總統(tǒng)而分理之，則政不足平，刑不足措，人不足和，財不足豐，蠻夷戎狄不足臣，休征嘉瑞不足致矣。""兵興以來，開權(quán)宜之道，行茍且之政。臺省之官，王公之爵，溢于國郡，遍于輿臺。將帥之臣，借緋紫而使令，定官位而奏請，名器均于土芥，操柄擅于爪牙。""州縣之?dāng)嗒z，月以千數(shù)，連年累紀，未聞有一疑獄而上于朝者，未聞有屈人而訴于王者。豈天下長吏盡如皋陶（傳說堯時的法官）哉？律令格式具而不遵，鄉(xiāng)縣州府各自為制，所怒則專殺，居常則臆斷。"解決這些問題，只有"慎用賞，賞必當(dāng)功，則天下之善勸矣；慎用刑，刑必當(dāng)罪，則天下之非沮矣"。"擇人而任之，則僭濫不作；富庶而教之，則廉恥自生。"社會各階層處境懸殊，"商乘堅而厭肥，工執(zhí)輕而仰給，兵橫行而厚祿，僧道無為而取資。勞苦頓瘁，終歲乏絕，濱于死而為農(nóng)者，亦愚且少矣。……若困工商老釋之邪末，均田野布帛之征稅，禁橫暴之賦，減鎮(zhèn)防之兵，則耕者如云，積者如山矣。……賤瑰奇之貨，斥雕琢之淫，則工商之道自息矣。黜異端之學(xué)，使法不亂而教不煩，則老釋之流當(dāng)屏矣"。他認為士兵"多而無用，曷若少而必精乎？"建議裁減軍隊，減少供給，"一則以強兵，一則以寬賦"。"然后慎擇長吏，曲加綏撫，無四三年則家給而人和，則橫暴不作，賦斂自均，至理而升平矣。""朝廷乃根也，州郡乃枝也。……正綱以張萬目，澄源以清萬派，則四方大幸矣。"關(guān)于井田制等前代的土地制度，他認為"古之道不可變"，但是"古之法不必行"。"法之舉，化之成，則田自均，人自贍，而天下陶然化矣。"他認識到生態(tài)平衡的重要性，認為"山林藪澤，皆有時禁，動作之為，無差《月令》（《四民月令》），則六氣以序，百祥以來，而生生之類莫不躋仁壽之域矣。今舍此而不務(wù)，殺胎毀卵，傷仁撓和，而使諸夷之法（佛教）以正月、五月、九月斷天下之屠，欲蕃物產(chǎn)而祈福祐，斯亦誣矣"。建議皇帝"動遵《月令》"，"事稽時禁"，"施之而不已，執(zhí)之而有恒"。（《皇甫持正集》卷3，文淵閣《四庫全書》）

　　元和十一年（816），茂才異等科策問提出任務(wù)："今欲廢關(guān)市之征，輕什一之法，歸逾年之戍，罷無事之官"，讓考生"各罄所聞，備申讜議"。（《文苑英華》卷491）考生杜元穎對策認為適度的賦稅征收是完全必要的："征關(guān)市、稅什一者，古今通典，茍不逾轍，無害于人，誠宜取之，以資國用。""百姓之患"并非由于正常的賦稅征收所致，而在于"法令不一，賦斂迭興，名目滋彰，杼軸皆盡爾。今王畿之內(nèi)外地州縣亦不當(dāng)賦穟者何？有鎮(zhèn)守、團練等使，數(shù)州又置節(jié)度、度支使，皆多聚強兵，增置部伍，車禾斗米皆出于人，計其誅求，十倍王府。至于睚眥之際，不戢自焚，殺長吏、夷城郭者，又亦多矣。卒然邊陲有難，羽檄交馳，必不得一人尺鐵以資天討"。他主張皇帝"使內(nèi)地州縣悉依平時，舊帥故老盡罷，以息疲人，則天下賦稅十減七八矣"。關(guān)于歸戍罷官，鑒于"今緣邊將士功已高，位已重，進不求賞，退不畏刑"，他希望皇帝"申明將帥，言于軍中，有思歸者，內(nèi)以新卒代之，愿充軍者，復(fù)以師律整之。夫如是則軍政必行，軍政必行則邊無侵軼矣"。（《文苑英華》卷491）

　　2．關(guān)于吏治

　　任何政權(quán)都希望選拔到優(yōu)秀的官吏來維持政治的運作。科舉制原本就是選拔官吏的手段，國家通過考察考生對選拔官吏的見解，一則可以了解考生，二則可以為維持政權(quán)征集意見?？婆e考試涉及選拔官吏的話題，必然談到選拔什么樣的人才和怎樣選拔、考察、任用人才。而進士科重點考察士人的詩賦創(chuàng)作，忽略了對他們施政能力的關(guān)注。為了矯正這一缺陷，貞元十八年（802）進士策問第五道特別強調(diào)："育材造士，為國之本。修辭待問，賢者能之。""音韻頗協(xié)者或不聞于軼響，珪璋特達者亦有累于微瑕。欲使楚無獻玉之泣（春秋人卞和以玉璞先后獻給楚厲王、楚武王，被以欺詐罪截掉雙足，楚文王繼位，卞和抱璞哭于荊山下，文王使人剖璞得玉，稱和氏璧），齊無吹竽之濫，取舍之際，未知其方。"（《文苑英華》卷475）由于進士科帶著歷史的慣性力量發(fā)展，故而關(guān)于選拔官吏的話題便頻繁地出現(xiàn)在制舉考試中。

　　永昌元年（689），賢良方正科策問第一道說："思欲追逸軌于上皇，拯群生于季俗，澄源正本，式啟惟新。俾用才委能，靡失其序，以事效職，各得其長。至于考課之方，猶迷于去?。击碲熘x，尚惑于古今。未知何帝之法制可遵，何代之沿革斯衷？"考生張柬之對策指出國家在用人方面存在的問題是："門資擢授，或以勛階蒞職，莫計清濁，無選藝能。負違圣誡，安肯肅恭明神？輕禮慢法，安肯敬事耆老？取舍自便，安能求之故實？舉措縱欲，安能問之遺訓(xùn)？"至于如何考課官吏，"皇王之制，殊條共貫，雖有改制之名，無不相因而立事?？鬃釉唬?殷因于夏禮，所損益可知。周因于殷禮，所損益可知。其或繼周者，雖百代可知也。'"主張"虞帝之三考黜陟，周王之六廉察士，雖有沿革，所取不殊，期于不濫而已"。（《文苑英華》卷482）

　　神龍二年（706），賢良方正科策問說："薦舉之法，抑有多途，取舍之方，莫能折衷。何則？含光隱跡，不盜處士之名；介立寡徒，安獲知己之薦。舉逸之法，應(yīng)有通規(guī)，取舍之言，非為盡善。……舉賢受賞，非才有罰，國柄所加，期乎必當(dāng)。驗之從政，效無限斷之年；試以文才，智有遲速之別。知而不舉，聞譏竊位；舉非其人，寧當(dāng)顯戮。"（《文苑英華》卷480）考生蘇晉對策說："夫人洪然則淵其心，飾其狀，不可知以貌，不克窮以言。將為辯者不可也，求乎其端，或有可知矣。夫天之巖乎其上者，施人以氣；地之坎乎其下者，成人以形。高下之間不可逃者，形氣而已矣。氣之積者彰乎形，行之動者感乎物。彰于形，故可以象察；感于物，故可以類求。察其象，長短之材可量矣；求其類，邪正之氣可識矣。雖則含光隱跡，介立不群，終不能以形逃，不能以氣隱，明矣。……取舍之言，非不盡善也，但夫懷詐飾偽，舉世有之。干祿者不盡善，舉人者不盡智，或以勢逼，或以利興。觀象察言，以難其識，附威籍利，諛媚其心。有于此者，則取舍之方，何所施矣！……夫天之平分萬物，體不俱舉。有其才者童其首，揮其翼者兩其足，德不必備，才難盡善。其人善于政者，不必有其文；工于詞者，不必敏其事?！稌吩唬?無求備于一人'，詳矣。先王均其曲直，任之事宜，物各有所長，工拙不相害矣。故《書》曰：'明試以言，車服以庸'，則堯試其人以官，備在方策矣。"（《文苑英華》卷480）

　　元和三年（808），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科策問說："備眾官以序賢俊"，卻"乏才之嘆未輟于終食"，"取人惟其行，不必文采；命官惟其才，不必資考。然則行非造次而備察，才非錯綜而遍知。不必文采為輕重而士可進退，不必資考為程準而吏有條貫。適變矯枉，渴于良規(guī)"。（《文苑英華》卷489）考生皇甫湜對策說："今職備而不舉，法具而不行。諫諍之官溢員，不聞直聲；彈察之臣塞路，未嘗直指。公卿大夫則側(cè)合茍求，持祿養(yǎng)交，為親戚計遷除、領(lǐng)簿籍而已。興利之臣專以聚斂計數(shù)為務(wù)，共理之吏專以附上剝下為功，習(xí)以為常，漸以成俗。標(biāo)異而圭角者悔吝旋及，和光而淈泥者富貴立須。"請皇帝"下明詔為畫一之法，使居是官、理是人、職是法者，必有明績?nèi)缓笤S遷擢，考功之殿最，無敢阿比而干刑司，則能者日進，不能者日退，而庶工立事之績，將褒揚記述之不暇矣。"雖然"備眾官以序賢俊"，而"乏才之嘆未輟于終食者"，原因在于"奉上者遷之太亟，居下者刻之太深"。"舉于禮部，則曰幽昧凡陋而不可采；選于吏部，則曰聲名虛浮而不可用。工文者則懼華而不實，敦質(zhì)者則懼樸而寡能，冠蓋之族則以為因依，微賤之人則以為幽險。上求之愈切，下?lián)p之彌深。"皇帝應(yīng)該"申敕朝廷州府，令每歲各舉所知于禮部、吏部，于計偕（禮部主持的科舉考試，各地考生隨計吏偕同入京）、常選（吏部主持的選官活動）之中訪察推擇。得其人則待以不次之位，遇以非常之恩，不得其人則必行殿最以懲逾濫，則周之以寧，舜之可封，坐而致矣。乏才之嘆，何有于圣朝乎？"之所以"蠹于法者無不去而法未修明，切于政者無不行而政未廣大"，原因在于"有司長吏不得其人也。舍人務(wù)政，雖勤何益？""今之取士，以文學(xué)記讀為法，其素履實行則無門而知。使由文學(xué)而進者，往往犯奸賊為梟獍，此誠其弊也。"鑒于安史之亂以來人口流散的情況，他主張"敕天下人士，未歸者一皆復(fù)貫，愿留者則令著籍。置鄉(xiāng)?？h學(xué)州庠，以教訓(xùn)其子弟，長育其才志。自鄉(xiāng)升之縣，自縣升之州，自州升之禮部。公卿子弟養(yǎng)長于京輦者，則使之必由太學(xué)，然后登有司。如是則其幼弱，其壯老，發(fā)言舉足，云為趣進，皆可得而知矣。然后參以才藝，試其器用。……密資考之限，其章句之庸才，資蔭之常調(diào)者，宜仍舊貫。賢能之士，則皆行臣向者之謀，從有司長吏之舉，其賞必行，其法信焉可已也"。（《皇甫持正集》卷3）

　　長慶元年（821），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科策問說："知人則哲，從古攸慎，九征恐泥，五事難精?；蛲煞?，而智非周物；或言皆詣理，而行則乖方。宜陳取舍之端，用明真?zhèn)沃妗?quot;（《文苑英華》卷490）考生龐嚴對策說："今朝廷開取士之門不為不廣"，"然而所采者浮華之名，所習(xí)者雕蟲之技，是以主教化者不道皇王之術(shù)，官牧守者不知疾病之源"。究其原因，就在于"藝非而職異也"。他認為"楚人之操舟，冀人之乘馬，豈盡性哉，必習(xí)而善矣"。"假如任某官，著某行，立某事，舉某善，雪某冤，必擢而遷之；又能著某行，立某事，舉某善，雪某冤，又擢而遷之，蔑然無聞，不待罪而黜之，則下無蔽善黨惡之情矣。下無蔽善黨惡之情，則賢者不進于朝廷復(fù)何往也！安有言行相乖、才望不稱者乎！"（《文苑英華》卷490）考生沈亞之對策說："兵部之選武士亦謬矣。夫試射百中為重，馳射次之，馳戈亦次之。此武夫賤者之宜業(yè)也，而真者百無一焉。其馀盡買豪奸之革役者以俟冒入，奮戈戲馬者亦得中名，則估肆富人之子弟，彼安能致武之所用?……今兩河之間，至于幽、薊，連屬西邊、北邊，而仰給之卒多于其土之齊人十九。……古者兵農(nóng)之一體也，三時務(wù)農(nóng)，一時習(xí)兵，故春耕而夏植，秋藏而冬講武。""禮部之得進士最為清選，而以綺言聲律之賦詩而擇之，及乎為仕也，則責(zé)之不通天下之大經(jīng)，無王公之重器。今取之至微而望之甚大，其猶擊陋缶（瓦罐型的打擊樂器）而望曲齊于《韶濩》（高雅的樂曲）也。"應(yīng)該"令禮部之臣督其所業(yè)，雜考其所能，則人可化矣"。"持綱舉維，非博大之士不能也。""求博大之士，非竭誠不能也。""今吏部之補吏，歲調(diào)官千馀。其試以偶文儷語之書程，以二百字為準，考之能否，以定取舍。直使其人真能，然尚何以補，況十九皆偽人乎！以此而求其實，不可得也。"應(yīng)該"命群官立于朝者，歲各貢其所知，各以其所長試之，各以其器任之，不勝其任者罪罔上，闕其貢者罪蔽賢，而洽聞?wù)呔粲獯?。禮部、吏部以時舉籍，刑部督其不察。如此則人人爭好賢，人人務(wù)克己，何患乎真?zhèn)尾豢杀嬖?quot;。（《文苑英華》卷492）

　　寶歷元年（825），針對官吏考課、任用問題，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科考生舒元褒對策說："陛下以官無缺員而家食者告困，豈非擇才授任之不明歟，遷轉(zhuǎn)課績之不核歟？今自三事及群有司，皆有其官，官有其祿，考成在于歲滿則轉(zhuǎn)，不知陛下何以選而致之哉！……今多士盈朝，而使陛下憂勞若此，雖無缺員，將何用哉？……何不各于其局而考其課績，有其效者則升之，無其效者則退之。如此則尸素充員者鮮，何憂乎家食而告困哉！"（《文苑英華》卷490）

　　3．關(guān)于選擇都城地址

　　李唐皇室以長安（今西安市）為京師，是上京，洛陽為東都，是陪都。武則天以皇太后的身份執(zhí)政后，一直駐在洛陽。為了改朝換代，她想在制度上另立一套系統(tǒng)，因而打算以洛陽為上京，作為號令全國的中心。載初元年（690）在洛陽舉行的制舉考試中，詞標(biāo)文苑科策問第三道隱隱體現(xiàn)了這一點："朕聞仰觀乾象，房、心（星宿）為布政之宮；俯察坤元，河、洛建受圖之所。是以上稽珠緯，得風(fēng)雨之和；下表圭躔，均遠近之節(jié)。定都考室，斯焉是崇。"（《文苑英華》卷477）考生張說在對策中敘述了洛陽優(yōu)越的地理位置、自然條件和周公測影建雒邑的都城歷史，流露出贊同的意思，說："伏惟陛下則天法地，畏命重人，據(jù)河洛之規(guī)模，總風(fēng)雨之交會。軒后魚圖之水，建邦設(shè)都；周公龜墨之地，考堂作室。靈祇降福，嘉祥薦祉，制同神造，力以子來。將以殷薦上帝，至法也；嚴配先王，至孝也。加以八風(fēng)攸序，四時克諧，無得而稱，能事畢矣。"（《張燕公集》卷11）

　　4．關(guān)于如何恰當(dāng)處置反叛分子

　　武則天以皇太后身份執(zhí)政，引起了李唐正統(tǒng)派和李唐宗室的不滿，于是相繼出現(xiàn)逼迫武則天還政于皇帝的徐敬業(yè)揚州起兵、瑯邪王李沖博州（山東聊城）起兵和李沖之父越王李貞豫州（今河南汝南）起兵，皆被武則天鎮(zhèn)壓下去。載初元年（690），詞標(biāo)文苑科策問第二道就處置叛亂余黨問題征求考生的意見，說："頃者荊郊起祲（豫州叛亂），淮甸興妖（揚州叛亂），朕惟罪彼元兇，馀黨并從寬宥。今敬真（徐敬業(yè)之弟）之輩猶蘊狼心，不荷再生之恩，重構(gòu)三藩之逆，還嬰巨釁，便犯嚴科。豈止殺之方乖于折衷，將小慈之澤爽彼大猷？"（《文苑英華》卷490）考生張說對策說："政猶水火，刑譬陰陽。頃者三監(jiān)亂常，有司既糾之以猛；于今四罪咸服，陛下宜濟之以寬。明肆赦之渥恩，安萬人之反側(cè)，布深仁于羅鳥，收至察于泉魚，豈不大哉，天下幸甚！且夫人者氓也，暗而不可罔；庶者眾也，愚而不可欺。是以刑在必澄，不在必慘；政在必信，不在必苛。故明王之理天下也，刑一人則人畏而不干，政簡則俗齊而不偽。于是禍亂不作，災(zāi)害不生，君安于上，臣悅于下，百姓日用而不知其然。四海風(fēng)動，惟帝之則，道暢鐘石，聲流舞詠。其行己也非他，所理者以此。"（《張燕公集》卷11）

　　5．關(guān)于總結(jié)汲取歷史經(jīng)驗

　　歷史經(jīng)驗是統(tǒng)治者治理國家的重要借鑒。在科舉考試中討論現(xiàn)實社會問題，經(jīng)常追溯歷代施政的成敗，作為當(dāng)局效法的榜樣，或避免重蹈覆轍。

　　開元十四年（726），賢良方正科策問說："豈風(fēng)之不臧？何草之難偃也！澄源正本，厥路何由？聞乎古者，井田有助，公私取給。諸侯貢士，賞罰存焉。改轍欲從，迷津尚佇。"考生袁映對策說："深源固本，政事惟醇，俗既分于土宜，人宜同于上好。又何取乎井田古制，力助前規(guī)，賞罰于歲貢之士，增削于諸侯之地，若斯而已哉。夫五帝不沿樂，三王不襲禮，非故相反，蓋取隨時。泥以從鈞，車難改轍。"（《文苑英華》卷481）策問提到是否可把西周井田制作為解決國家經(jīng)濟困難和民眾生活困苦的方案，是否可把西周分封制以及諸侯向中央貢獻人才作為解決人才短缺和扭轉(zhuǎn)社會風(fēng)氣的方案，這位考生堅持與時俱進的觀點，反對用復(fù)古的方式解決現(xiàn)實積弊。

　　貞元二十一年（805），進士策問第二道也提到怎樣總結(jié)前代的成敗，說："夏殷周之政，忠敬文之道，承弊以救，始終循環(huán)。而上自五帝，不言三統(tǒng)，豈備有其政，或史失其傳？嬴（秦始皇嬴政）、劉（漢高祖劉邦）而下，教化所尚，歷代相變，其事如何？豈風(fēng)俗漸靡，不登于古？復(fù)救之之道有所未至耶？國家化光三代，首冠百王，固以忠厚勝茲文弊。前代損益，佇聞討論，遽數(shù)之中，所希體要也。"（《文苑英華》卷476）

　　長慶元年（821），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科策問說："昔王政之興，必臻于康泰；霸道所立，猶致于富強。我國家提封（版圖）溢于三代，酌憲兼乎百王，無堯湯之災(zāi)，積祖宗之理。而人未蕃庶，俗尚凋訛，家無蓋藏，公闕（原作門，據(jù)《登科記考》卷19校改）儲蓄。卒乘之?dāng)?shù)，貨幣之資，統(tǒng)而校之，莫繼前代。豈率土生殖變于古歟？將阜時政令失于今歟？固已揣摩，必窮利病，明征末失之漸，具陳興盛之謨。"（《文苑英華》卷490）考生龐嚴對策說："帝王之道，高不降于天，厚不取于地，遠不致于四夷，師友輔弼而已矣。師友輔弼，豈有他求哉，賢哲忠信而已矣。是以古之圣帝明王，念天地之無全功也，不自尊其德；仰日月之有薄蝕也，不自是其明。必求賢哲，置諸左右，然后德尊而益至。……臣愿陛下詳觀典圖，舜、禹所以待夔、契者何如哉，貞觀所以任房（房玄齡）、杜（杜如晦）者何如哉，開元所以用姚（姚崇）、宋（宋璟）者何如哉，其所以致堯舜、成湯、文武之名，貞觀、開元之理何如也？"（《文苑英華》卷490）

　　寶歷元年（825），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科策問表示："古人云：'希顏（孔子的學(xué)生顏回）之徒，亦顏之流也'；又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予竊不讓，欲追蹤乎三代，俯視乎兩漢，陶今俗于至道，躋亂人于泰和。"（《唐大詔令集》卷106《政事·制舉》）考生舒元褒對策說："臣聞三代之理，以義化天下，其猶天地之無不覆載，日月之無不照臨。雖負至圣之資，常若不足，在求賢以輔，張諫以規(guī)，憂天下之憂，樂天下之樂，未嘗枉一物而私其功也。……伏望陛下以其德理天下，則思求賢以廣其覆載；以貞明并日月，則思納諫以助其照臨。察逆耳之言，則知其為端士而進用之；聞悅心之語，則辨其為邪謟而斥遠之。御一膳，思天下之饑；披一裘，思天下之凍；覽國史，思祖宗創(chuàng)業(yè)之艱難；睹貢賦，思黎氓耕織之勤苦；居宮殿，思采伐之勤勞；視嬪嬙，思離曠之怨恨；聲色游晏，悟伐性之言；馳騁畋獵，念垂堂之戒；戢六軍，無令恃寵；抑近習(xí)，無縱威權(quán)。無使有求恩之名，無使有得幸之號，無使內(nèi)干外政，無使中奪外權(quán)，無垂飾喜之賞，無行遷怒之罰，無求悅目之華，無好蕩心之巧。此乃三代明王理天下之術(shù)也，陛下誠能慕之，則宜法而行之。行之不已，自然遠超于三代矣，況俯視二漢乎！此則陶今俗于至道，躋兆人于泰和，又豈勞圣慮哉！"（《文苑英華》卷490）

　　二、經(jīng)濟方面

　　經(jīng)濟包括土地、賦稅、農(nóng)業(yè)、手工業(yè)、商業(yè)、貨幣、勸農(nóng)務(wù)本、漕運轉(zhuǎn)輸、國家貯備、百姓貧富、賑濟、救災(zāi)等等內(nèi)容，關(guān)系國計民生，因此，科舉考試經(jīng)常就經(jīng)濟問題征詢考生的意見。貞元十八年（802）進士策問第三道便體現(xiàn)了統(tǒng)治者對經(jīng)濟問題的全方位關(guān)注，說："周制什一（孟子說西周實行井田制，周人百畝而徹，承擔(dān)什一稅），是稱中正；秦開阡陌（戰(zhàn)國時期，秦國廢井田，開阡陌，實行土地私有制），以業(yè)農(nóng)戰(zhàn)。今國家參酌古道，惠綏元元（百姓），均節(jié)財征，與之休息。豐年則平糴于轂下，恒制則轉(zhuǎn)漕于關(guān)東。尚慮地有遺利，人有遺力，生之者少，靡之者多，粟帛浸輕，而緡錢益重?；蛉ヒ率持荆匀つ┳?，自非翔貴之急，則有甚賤之傷。欲使操奇贏者無所牟利，務(wù)農(nóng)桑者沛然自足，以均貨力，以制盈虛。多才洽聞，當(dāng)究其術(shù)。至若管仲通幣之輕重，李悝視歲之上下，有可以行于今者，因亦陳之。"（《文苑英華》卷475）

　　貞元十六年（800），進士策問第五道說："紡績之弊，出于女工。桑麻不甚加，而布帛日已賤，蠶織者勞焉。公議者知之，欲乎價平，其術(shù)安在？又倉廩之實，生于農(nóng)畝。人有馀則輕之，不足則重之。故歲一不登，則種食多竭。往年時雨愆候，宸慈軫懷，遣使振廩，分官賤糶。故得餒殍載活，麥禾載登。……竊聞壽昌常平（西漢大司農(nóng)中丞耿壽昌于邊郡置常平倉，糧賤平價收購，糧貴平價出售），今古稱便，國朝典制，亦有斯倉。開元之二十四年，又于京城大置，賤則加價收糴，貴則終年出糶，所以時無艱食，亦無傷農(nóng)。今者若官司上聞，追葺舊制，以時斂散，以均貴賤，其于美利，不亦多乎？"考生白居易對策說："人者邦之本也，衣食者人之所由生也。……夫天地之?dāng)?shù)無常，故歲一豐必一儉也。衣食之生有限，故物有盈則有縮也。古之人知其必然也，故敦儉嗇以足衣，務(wù)儲蓄以足食。……當(dāng)今將欲開美利利天下，以后生生蒸人，返貞觀之升平，復(fù)開元之富壽，莫善（原作匪，據(jù)《全唐文》卷669校改）乎實倉廩，均豐兇，則耿壽昌之常平得其要矣。今若升聞，率修舊制，上自京邑，下及郡縣，謹豆區(qū)以出納，督官吏以監(jiān)臨，歲豐則貴糴以利農(nóng)，歲歉則賤糶以恤下。若水旱作沴，則資為九年之蓄，若兵革或動，則饋為三軍之糧，可以均天時之豐儉，權(quán)生物之盈縮，修而行之，實百代不易之道也。……然則布帛之賤者，由錐刀之壅也。茍粟麥足用，泉貨通流，則布帛之價輕重平矣。"（《白居易集》卷30）

　　寶歷元年（825），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科策問說："口食至多，而墾辟者惰；供億至眾，而財官是空；官無闕員，而家食者告困；德澤仍臻，而鰥弱者未贍。必有其旨，何以辨之？"（《唐大詔令集》卷106《政事·制舉》）考生舒元褒對策說："欲墾辟多而財賦足者，莫若勸人之務(wù)本。務(wù)本在百姓樂其業(yè)，而墾土以谷，樹桑以絲。……今舍此不務(wù)，而欲墾辟之不惰，不可得也。"如果皇帝能"慕乎茅茨之化（堯居住茅草屋而治理天下），繩浮屠惑眾之教（佛教），抑奸吏賦斂之心，閉工商無用之事，則百民皆歸本而墾辟矣，何慮乎口食至多哉！"能"節(jié)嬪嬙之侍，斥犬馬之繁，減海陸之溢，省車輿服玩之珍，則賦自然足，何慮乎供億之眾哉！""陛下以德澤屢降，而鰥弱者未贍，豈非方鎮(zhèn)之臣為壅遏其恩者耶？""今主守之臣與聚斂之臣巧計萬端，割剝生人膏血，兩稅之外，征率雜科，以為非時之進，富貴（原注：疑）陛下恩澤。于是有月進、時進、朝賀之進、羨馀之進。當(dāng)進之時，表章上言，皆云'臣自方圓，不擾陛下百姓'，舉此一節(jié)，則明其欺詐甚矣。今長吏、節(jié)度、觀察、刺史之家，其奢者家僮數(shù)百人，其儉者不下百人。以其祿俸自給，尚且不足，必重斂于人以繼之，則明知其所進非祿俸也。既非俸祿，而云不擾百姓，將何得哉！所以兩稅之外常有誅求，鹽鐵榷酤，重疊籠稅，托為進奏，般次相連，水陸轉(zhuǎn)輸，半入私家。今天下之人流離棄業(yè)，日益困矣，而陛下無由知之，雖仍降德澤，德澤不流，則鰥弱從何而贍？"他主張皇帝"敕有司簿天下舊定之租賦，禁奸臣非法之誅求，減鹽鐵榷酤之繁稅，絕天下無端之進奉，如此則德澤自降，而天下之人自獲蘇息，富而庶矣，豈慮乎鰥弱之不贍哉？"（《文苑英華》卷490）

　　三、軍事方面

　　1． 戰(zhàn)略戰(zhàn)術(shù)

　　開元九年（721），知合孫吳可以運籌決勝科策問，責(zé)成考生對唐朝的國防問題提出軍事戰(zhàn)略，說："邛南一方之地，磧西萬里之域，將棄之以促境，寧守之以勞人？鎮(zhèn)涼（原作梁，據(jù)《文苑英華》卷478張仲宣對策所引策問校改）州至于流沙，軍隴坂至于積石，險阻要害，予疑汝明。秦中歲役于防水，若為厘革？代北年疲于御塞，奚所變通？……若兵不獲已，用何奇謀貞我?guī)熉茫褂姓鳠o戰(zhàn)？必文可來之，施何異政，柔彼夷狄，使懷惠畏威？"（《文苑英華》卷478）考生楊若虛對策說："遠和邇鎮(zhèn)，固障持邊。遠和則不勞，邇鎮(zhèn)則居逸，是謂釋遠謀近，逸而有終。然后明其伍候，守其交禮，謹其走集，誡以不虞，足以輯和士庶，羈縻夷狄。何必棄南邛之戎，舍磧西之地，隳先朝之業(yè)，致將來之誚焉。""華夏者國之心腹，邊陲者國之支體，若心腹充盈，則支體無害。古既守之不損，今御之而何失？古以之足，今以之虛，非古今有殊理，實授非其任。""險阻不異，成敗乃殊，以是言之，非才莫可。今若漸收塞上之士，申晁錯之謀（西漢晁錯建議商人購買糧食運至邊地，以解決軍隊的糧食供應(yīng)問題，然后給商人以爵位，讓其享受一些優(yōu)惠待遇），安輯云中之人，曉嚴尤之術(shù)，保以邑落，守以城池，求賢良以為守，習(xí)農(nóng)桑以為教，敵至則收其積聚，使野無所遺，賊去則伺其虛危，使兵不失利，則秦川歲減于冬戍，代北不懼于秋犯。"（《文苑英華》卷478）考生張仲宣是一位反戰(zhàn)主義者，其對策說："夫先王馭道也，必專其邊守，疆以戎索，恃吾有以備，懷其所以來，招攜以禮，懷遠以德。今丸山在境，猶發(fā)度遼之師；蔥河卷祲，仍開拜井之屯。勞人遠役，其何以哉？若乃務(wù)廣其土，以疲其人，宿兵于無用之地，勞師于不御之俗，圣王之道，未足前聞。""雖西有不羈之寇，北有不賓之虜，征之則勞師，待之則無益。故班固曰：'有其田而不可耕而食，得其人不可臣而藩。''來則懲而御之，去則備而守之。'蓋懷惠畏威也。"（《文苑英華》卷478）

　　長慶元年（821），針對唐王朝同河北藩鎮(zhèn)作戰(zhàn)的態(tài)勢，和抵御吐蕃侵擾并收復(fù)被吐蕃侵占的西北廣大領(lǐng)土，考生沈亞之在對策中提出了戰(zhàn)略戰(zhàn)術(shù)，說："圣人之德，文雖先而武備不去。……行化在便人，舉兵在立勢。……立勢之急，在于聚威于深、棣，實力于滄、定，然后以趙、魏臨常山，環(huán)兵而攻之，則冀馬之縱（原注：疑作蹤）不望合于燕蹄矣。以太原之師入薊邱，則易水之東，左臂不能傍運矣。此拘燕固冀之方也。……夫人性有勇怯，地性有險易。勇怯可以習(xí)制，制之以刑則亡怯，樂之以利則亡怯，惜之以勢則亡怯。假如涉險，利強弩，以持重者據(jù)之；平陸利騎戈，以捷手健蹄者兼之，此得勢而亡怯也。……蒙兵失律者皆誅，此畏刑而亡怯也。如此而用，勇倍百矣。……臣意西戎（吐蕃）今冬當(dāng)逾河拒北虜，明年必大入靈武，寇西城，先擊鹽（原作監(jiān)，據(jù)《登科記考》卷19校改）、宥。誠能因此時詔寧、隴、邠、涇及南梁皆會兵計事，獨得以老弱留謹城，其他少壯及騎士皆持裝佩鹽糗，令邠寧、涇原軍皆出平?jīng)龅缽椆~，邠寧軍北固崆峒，守蕭關(guān)，涇原軍西遮木硤關(guān)，鳳翔軍逾隴出上邽，因臨洮取鳳林關(guān)，南梁軍道鳳逾黃花，因狄道會隴西，得其利則擊，因其牛羊足以供具。各以輕騎入賀蘭，撫諭其遺人，飛聲流勢，延而益西，則故地盡可得也。如此則王畿之內(nèi)安有警烽之虞哉！"沈亞之所以這么熟悉西部地理和敵我情況，是由于有"臣嘗仕于邊，又嘗與戎降人言"（《文苑英華》卷492）的經(jīng)歷，可見是一位責(zé)任感強的有心人。

　　2． 關(guān)于實行什么軍事制度

　　唐朝建立后實行兵農(nóng)合一的府兵制，到唐中葉改為兵農(nóng)分離的募兵制。后來出現(xiàn)軍閥叛亂、藩鎮(zhèn)割據(jù)、宦官執(zhí)掌軍權(quán)以及由宦官把持的中央禁軍養(yǎng)尊處優(yōu)、為非作歹、危害社會治安、危害百姓等現(xiàn)象，人們把這些現(xiàn)象歸咎于募兵制的實行，因而對府兵制進行理想化的描繪，主張予以恢復(fù)。大和二年（828），賢良方正科落榜考生劉蕡的對策便是這種主張的代表，但他的主要目的是批判宦官。他說："古者因井田而制軍賦，間農(nóng)事以修武備，提封約卒乘之?dāng)?shù)，命將在公卿之列，故兵農(nóng)一致而文武同方，可以保乂邦家，式遏禍亂。暨太宗皇帝肇建邦典，亦置府兵，臺省軍衛(wèi)，文武參掌，居閑歲則櫜（收藏）弓力穡，將有事則釋耒荷戈，所以修復(fù)古制，不廢舊物。今則不然。夏官（兵部尚書）不知兵籍，止于奉朝請（居官無事，按級別拿俸祿，參與春秋朝會）；六軍不主兵事，止于養(yǎng)勛階。軍容（監(jiān)領(lǐng)中央禁軍的宦官頭子被授以觀軍容使官職）和中官（宦官）之政，戎律（軍紀）附內(nèi)臣（宦官）之職。首一戴武弁（軍官的帽子），嫉文吏如仇讎；足一蹈軍門，視農(nóng)夫如草芥。謀不足以翦除兇逆，而詐足以抑揚威福；勇不足以鎮(zhèn)衛(wèi)社稷，而暴足以侵軼里閭（居民區(qū)）。羈紲（束縛）藩臣（藩鎮(zhèn)節(jié)度使），干凌宰輔，隳裂王度，汩亂朝經(jīng)。張武夫之威，上以制君父；假天子之命，下以御英豪。有藏奸觀釁之心，無伏節(jié)死難之義。"他建議皇帝"均兵農(nóng)之功"，"一中外之法"，"近崇貞觀之規(guī)，遠復(fù)成周之制"。（《舊唐書》卷190下《文苑下》）

　　3．關(guān)于解決軍糧供應(yīng)問題

　　軍糧供應(yīng)依賴于官府的運輸和軍隊自己的屯田。長壽三年（694），臨難不顧徇節(jié)寧邦科策問第三道說："神農(nóng)曰：'金城千里，湯池百步，而無粟者弗能守也。'然則師出以律，咸資于糗糧；兵雖尚奇，必藉于流衍。……而吐蕃小丑，時擾于沙場；默啜（突厥首領(lǐng)）遺兇，偷生于玉塞。由是任以精卒，寄以邊陲，車徒置騎，實賴防御。飛芻運粟，挽轉(zhuǎn)之弊尤深；疆理屯田，播植之功難就。欲使人無憂于半菽，歲有積于如砥，強國富氓，佇聆良策。"（《文苑英華》卷479）考生薛稷對策說："持人之術(shù)，地著為本；應(yīng)敵之道，糗糧為先。故李悝盡地力而創(chuàng)謀，本能強魏；衛(wèi)鞅（商鞅）開阡陌而急戰(zhàn)，終以霸秦。當(dāng)今三壤既平，九稅有職，倉庾陳積，秷秸充仞。……而犬羊無檢，時驚邊柝（打更、報警的梆子，原作析，據(jù)《登科記考》卷3校改）。定遠侯（東漢班超通西域，封定遠侯）之攻略，還出玉門；戍校尉之七營，更連金郡。麻奴小丑，敢懷凌斥之心；榆鬼殘妖，仍延晷刻之命。結(jié)山豪而嘯聚，驅(qū)谷馬而陸梁。百萬之師，糗糧易盡；空虛之地，轉(zhuǎn)餉難集。良可追蹤墾草，取彼大田，修充國之舊圖（西漢大將趙充國同羌族打仗，在西部邊地屯田），采威明之遠算。將軍素勵，爰興斷河之術(shù)；都尉垂強，畢盡通溝之利。舉農(nóng)夫而休戰(zhàn)士，息轉(zhuǎn)輸而用耕牛。智效其謀，勇奮其力。資虜金之如粟，籍邊馬之如羊。賞士犒師，選騎館谷。或休垣罷障，城滅途殫。然后坐鳳凰之臺，驗麒麟之貢，王旅凱入，豈不休哉！"（《文苑英華》卷479）

　　開元九年（721），知合孫吳可以運籌決勝科策問說："薊門屯田，何術(shù)以休其弊？"這本來是問用什么措施糾正屯田中的弊病，考生楊若虛理解為要取消屯田，表示不同意，說："臣見薊門屯田，防軍寇之乘，攻守馀暇，務(wù)耕耘之積，省兩河之粟，資三軍之費。但使役之無擾，何憂兵以至弊？軍既未息，此安可停！"（《文苑英華》卷478）

　　四、民族關(guān)系方面

　　1．關(guān)于選拔國防人才

　　開元九年（721），知合孫吳可以運籌決勝科策問說:"思謀臣以制敵，折沖于樽俎；索明將以守邊，降伏其戎寇，行何法也，得致斯人哉！"（《文苑英華》卷478）考生楊若虛對策說："其珠玉無足，愛之必至；賢良思用，求之必來。惟陛下知與不知，用與不用。茍得其任，何憂制敵降戎而已哉。必資聽之不濫，擇之無失，審甄其操履，明試以言，謀之以八征，求之以五聽，穰苴（司馬穰苴）進于晏子，韓信用自蕭何。是以君人勞于求才，逸于任使，舍人求勝，臣以為難。"（《文苑英華》卷478）考生張仲宣對策說："晉謀元帥，漢召材官，必資悅禮之英，咸選良家之子。誠請秋風(fēng)授律，吉日拜將，收不疑之十計，問子明之五策，賞必以功，罰必以信，則良將斯至矣，大功可舉矣。"（《文苑英華》卷478）

　　2．關(guān)于如何對待周邊民族

　　大足元年（701），洛州解試進士策問第一道說："有征無戰(zhàn)，道存制御之機；惡殺好生，化含亭育之理。頃塞垣夕版，戰(zhàn)士晨炊，猶復(fù)城邑河源，北門未啟，樵蘇海畔，東郊不開。方議驅(qū)長轂而登隴，建高旗而指塞，天聲一振，相吊俱焚。夫春雪偎陽，寒蓬易卷。今欲先驅(qū)誘諭，暫頓兵刑，書箭而下蕃臣，吹笳而還虜騎。眷言籌畫，茲理何從。"（《全唐文》卷222，張說：《試洛州進士策問四道》，《張燕公集》未收）這是問考生是否可用懷柔、綏靖政策代替戰(zhàn)爭，來對待周邊民族。這還只是一般的原則性的討論，未針對具體的民族。

　　開元九年（721）知合孫吳可以運籌決勝科策問則具體到東北的契丹族，說："柳城梗澀，何籌以系其虜？"考生楊若虛對策說："若柳城之寇不虐于邊人，鴻臚之賓未絕于來使，則養(yǎng)士卒以待其衰也。必若虐暴邊隅，須申致寇之略；如其毒痡于下，方興問罪之師。任之以智能，申之以謀策，明賞必罰，教人以信。山林水澤之陣，識以權(quán)宜；父子兄弟之軍，赴湯蹈火。然后揚兵耀武，示之以威，則師旅以貞，夷狄柔服，惠懷無戰(zhàn)，其在于茲。若但行以秋霜之嚴，而無時雨之澤，不計而動，離怨在心，驅(qū)以合敵，貪以取敗，既輕有生之命，求幸白刃之中，使天威挫衄者，臣竊恨焉。"（《文苑英華》卷478）

　　安史之亂以后，周邊諸多民族同中原王朝的關(guān)系不同，特別是西南地區(qū)的吐蕃，侵占了唐朝的河湟地區(qū)，同唐朝時戰(zhàn)時和，因而科舉考試常常就如何對待吐蕃征求考生的意見。建中元年（780），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科策問說："設(shè)何謀而可以西戎即敘？"（《文苑英華》卷491）考生姜公輔對策說："伏以戎狄輕而寡信，貪而無親，視邊戍申嚴則請通國好，睹疆埸無備則屢啟貪心，固難可以禮義和，難可以恩澤撫。取今之要，莫過于智將悍卒設(shè)險邊隅。……今請制其邊兵有常數(shù)，邊將有常務(wù)，分其土而居之，給其畜而業(yè)之，因其業(yè)也而為之城池，因其將焉而為之牧守。又申嚴其令，使獲虜馬者賞以馬，使獲虜羊者賞以羊。人皆固業(yè)，戰(zhàn)自力倍，則可少安。今積甲日深，興戎歲廣，黎人抗弊，未可勤師。伏望利物之原，息人之道，使廣庶類，農(nóng)桑以時。弘濟濟之士于朝，盛洋洋之化于野，使其來也慕斯文物之盛，居其邊也杜其利欲之求，然后款塞而可即敘矣。"（《文苑英華》卷491）然而民族關(guān)系不是一廂情愿的事，吐蕃一方屢屢背棄盟約，侵擾邊地，因而后來的考試不斷地就吐蕃問題征求考生的意見。貞元十三年（797）進士策問第二道說："乃者西裔背盟，勞師備塞。今戎王自斃，邊遽以聞。而議者或曰因其喪而吊之，可以息人?；蛟怀似涮摱ブ?，可以辟地?；蛟灰膶崯o厭，兵者危事，皆所以疲中國也，不若如故。是三者必有可采，思而辨之。"（《文苑英華》卷475）貞元十九年（803）進士策問第二道又說："齊人（百姓）之所以務(wù)于賦輸，用給公上，大抵饋軍食、奉邊備而已。今北方和親（回紇族同唐朝和親），亟通禮命；南詔納款，屢獻奇功。而蠢茲西戎（吐蕃），尚有遺類，猶調(diào)盛秋之戍（唐朝調(diào)動防秋兵前往西部戍守），頗勤中夏之師。思欲盡復(fù)河湟之地，永銷爟燧之警，師息左次（軍隊），人無外徭。酌古便今，當(dāng)有長策。乃者戎人愿修前好，因請其俘?；蛟槐藢崯o厭，絕之以固吾圉；或曰始示大信，許之以靖吾人；或曰歸貴種以懷其心；或曰奪長技以翦其翼。當(dāng)蘊皎然之見，備陳可舉之方。"（《文苑英華》卷475）

　　五、文化方面

　　1．關(guān)于確定指導(dǎo)思想

　　唐玄宗崇奉道家學(xué)說，開元二十九年（741）明老子、莊子、文子、列子四科策問說：這四位道家人物（實際上文子和列御寇都是寓言中的假托人物）的著作，"文約而義精，詞高而旨遠，可以理國，可以保身。朕敦崇其教，以左右人也"。儒學(xué)和道家不同，"禮樂刑政，所以經(jīng)邦國；圣智仁義，所以序人倫"。但道家反對儒學(xué)，如果遵奉道家，對儒學(xué)"使之廢絕，未知其旨"。老子"絕學(xué)無憂"的說法"乖進德修業(yè)之教"；列子"汝奚功于物"的說法"違懲惡勸善之文"。請問："二旨孰非，何優(yōu)何劣？"這是在討論如何評價兩種思想體系，以確定指導(dǎo)思想。（《冊府元龜》卷643《貢舉部·考試一》）

　　2．關(guān)于辨析儒學(xué)并利用其為現(xiàn)實服務(wù)

　　貞元元年（785），博通墳典達于教化科策問說："仲尼（孔子）敘禮、樂，刪《詩》、《書》，修《春秋》，廣《易》道。六經(jīng)之義，所尚各殊，豈學(xué)者修行，理當(dāng)區(qū)別？將圣人立意，本異宗源？施之于時，孰為先后？考之于道，何者淺深？""將天地同和，災(zāi)沴不作，黎人丕變，奸慝不萌。何施何為，以致于此？""立教之本，將安所從？"要考生辨析"九流得失之論，歷代興亡之由，王、鄭釋禮之異同（三國王肅，東漢鄭玄，二人對《三禮》的解釋不同），《公》、《穀》傳經(jīng)之優(yōu)劣（《公羊傳》、《穀梁傳》皆闡釋《春秋》經(jīng)）"。（《文苑英華》卷473）

　　貞元十八年（802），進士策問第一道說:"今有司或欲舉建中制書，置五經(jīng)博士，條定員品，列于國庠，諸生討論，歲課能否。然后刪非圣之書，使舊章不亂，則經(jīng)有師道，學(xué)者顓門。以為如何？當(dāng)有其說。至于九流百家論著利病，有可以輔經(jīng)術(shù)而施教化者，皆為別白書之。"（《文苑英華》卷475）

　　3．關(guān)于對待文化遺產(chǎn)

　　證圣元年（695）進士策問說："卦分江使，圖演天文，文籍于是濫觴，書契以之抽緒?；蕢灥鄣?，述紀言以聯(lián)鑣；五傳六經(jīng)，纻禮樂而齊鶩。斯并懸諸日月，煥乎文章。至如諸子相騰，小說奔競，有慚屑王之化，無異雜鉛之寶。請用于火，恐招博弈（原作傅奕，據(jù)《登科記考》卷4校改）之譏；將扇其風(fēng)，復(fù)爽芟夷之義。"（《文苑英華》卷502）這是說只有儒家經(jīng)典才是經(jīng)文緯武的圣典，儒家以外的諸子百家著作駁雜紛亂，于事無補，留在世間，會蔓延開來，貽害無窮，采用秦始皇焚書的做法加以對待，又害怕招致非議。請問到底怎樣做才合適。考生們都不同意以不公正的態(tài)度看待文化遺產(chǎn)，更不同意以簡單粗暴的做法對待文化遺產(chǎn)，因此，他們在答卷中甚至表示出其余問題的答卷所沒有過的憤怒情緒。許南容對策說："三代之道，未能無弊；六經(jīng)之教，尚皆有失。其于子史，何獨尤之？若以失而便廢，則《書》、《禮》之法，可舍短而從長，去泰而除惡。咸用于火，竊未為得。各言其志，亦何傷乎？乃好尚不同，撰述各異，并流鉛槧，咸著篷山。"（《文苑英華》卷502）李令琛對策說："日月經(jīng)天，星辰助其明耀；江河經(jīng)地，畎澮資其廣深。俱麗于乾綱，同歸于坤軸。況六經(jīng)既出，百子并鶩，萬卷五車，七略四部，組織仁義，琢磨道德，雖非全璧之珍，亦是連珠之寶。當(dāng)有求書之官遠探禹穴，近聞汲冢之文具修蠹簡?；蜿庩柌恢嚕熳献苑?。仲任叢殘之譏，并非通論；稚川翡翠之喻，實得大方。豈重以芟夷，加之翦截？感申直筆，以塞異端。"（《文苑英華》卷502）孫嘉之對策說：儒家以外的諸子百家"雖云有異于微言，亦可觀于小道。或激揚仁義，或囊括政刑，或富國成家，或懲惡勸善。進既資于助國，退亦取于理身，實翰墨之泉源，信文章之隆藪。故馬遷修史，列之九流；班固敘書，著之《七略》。今欲議其刪削，語以芟夷，便是絕學(xué)者之多聞，爽國家之廣略。學(xué)雖不敏，未敢從命"。（《文苑英華》卷502，作者姓名據(jù)《登科記考》卷4補）

　　六、社會方面

　　1．關(guān)于協(xié)調(diào)社會關(guān)系

　　社會由各種成份的人員構(gòu)成，性質(zhì)不同，利益不同，對社會帶來的后果也不同，國家需要對他們加以控制，并協(xié)調(diào)他們的關(guān)系。古代把社會成員分為士農(nóng)工商四民，如何讓他們各安其位，各司其職，在科舉考試中也得到反映。貞元十六年（800），進士策問第一道說："《周禮》：'庶人不畜者祭無牲，不耕者祭無盛，不蠶者不帛，不績者不縗。'皆所以恥不勉，抑游惰，欲人務(wù)衣食之源也。然為政之道，當(dāng)因人所利而利之。故修其教不易其俗，齊其政不易其宜。由是農(nóng)商工賈，咸遂生業(yè)。若驅(qū)彼齊人，強以周索，牲盛布帛，必由己出，無乃物力有限，地宜不然，而匱神廢禮，誰曰非闕？且使日中為市，貿(mào)遷有無者，更何事焉？"考生白居易對策說："夫田畜蠶績四者，土之所宜者多，人之所務(wù)者眾，故《周禮》舉而為條目，且使居之者無游惰、無墮業(yè)焉。其馀非四者雖不具舉，則隨土物生業(yè)而勸導(dǎo)之可知矣。非謂使物易業(yè)，土易宜也。……若謂其驅(qū)天下之人責(zé)其所無，強其所不能，則何異夫求萍于中逵，植橘于江北？反地利、違物性孰甚焉！豈直易俗失宜，匱神廢禮而已。且圣人辨九土之宜，別四人之業(yè)，使各利其利焉，各適其適焉。猶懼生生之物不均也，故日中為市，交易而退，所以通貨食，遷有無，而后各得其所矣。"（《白居易集》卷30）

　　寶歷元年（825），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科策問說："四人混處，遷于異物，歷代以降，皆所苦患。士本于儒，而有詭道之行；農(nóng)尚篤固，而多捐本之心；工繕用物，而作雕磨之器；商通有無，而赍難得之貨。思矯其弊，必有其術(shù)。"（《唐大詔令集》卷106《政事·制舉》）考生舒元褒對策說："今士之為儒非不強學(xué)，而有詭道之行者，其弊自陛下親巧諛而疏鯁直也。農(nóng)人之業(yè)非不篤固，而多捐本之心者，其弊自陛下嗜珍味而惡菲薄也。工人之藝非不專，而作雕磨之器者，其弊自陛下厭樸素而尚淫巧也。商人之利非不多，而赍難得之貨者，其弊自陛下貴珠玉而賤布帛也。"只要皇帝"斥巧諛，則士無詭道之行矣。絕珍味，則農(nóng)無棄本之心矣。碎淫巧，則工無雕磨之器矣。賤珠玉，則商無難得之貨矣。矯弊之術(shù)，其在此乎！夫矯弊在先原其本，然后責(zé)其末"。具體地說，"制士人之祿使稍優(yōu)，寬農(nóng)夫之稅使加薄，酬工人之庸使當(dāng)直，來商人之貨使其通，如此自然各修其業(yè)矣"。（《文苑英華》卷490）

　　社會成員又分為世俗人和宗教徒兩類。武則天利用佛教制造輿論，得以改朝換代，佛教勢力趁機急劇增長。這和國家的利益產(chǎn)生矛盾沖突。如何控制佛教的發(fā)展，成為執(zhí)政者不得不考慮的問題。長壽三年（694），臨難不顧徇節(jié)寧邦科策問第二道即就這個問題征求考生的意見，說："自周星攢耀，漢日通輝，象教（佛教）聿興，苾蒭（比丘）郁起。眷茲和眾，因果為先，伊此法門，棟梁攸屬。我皇光膺天授，托降閻?。ㄎ鋭t天被佛教徒說成是居住在兜率天的男性菩薩彌勒，由佛授記未來成佛，先降生到地處南閻浮提的中國當(dāng)皇帝），弘八解之要津（達到解脫境界的八正道），啟四禪之幽鍵，濟含生（眾生）于彼岸，證圓果（證得佛果即圓滿、寂靜，不生不滅）于中天。紺宇（佛寺）巍巍，緇徒（僧人衣服為黑色）翼翼，莫不譽高澄、什（十六國時期高僧佛圖澄、鳩摩羅什），聲重安、遠（東晉高僧道安、慧遠），振三翻于辨囿，悟兩諦（佛教道理真諦、俗諦）于談筵。飛錫（錫杖）煙蒸，乘杯霧委，蘭艾（蘭花是香花，艾蒿是雜草）因而或揉，玉石由是難甄。跡雖選于玄關(guān)（已加入佛教），名乃編于白屋（白屋是世俗貧寒人的房屋）。若欲令沙汰，促以金科（國家的憲章），將恐乖智海（指佛教）之弘規(guī)，匪提河（指佛教）之遺范。然則經(jīng)行之所，在釋氏而含容；朱紫分區(qū)，談王化而期切。施張之術(shù)，去就何從？"（《文苑英華》卷479）考生薛稷對策說："善本無生，茲緣常寂。舍身舍智，涅槃之行可觀；不動不定，般若（佛教智慧）之名已立。尊容圣質(zhì)，剖碧玉而恒傳；寶相靈模，鏤紫金而尚在。運二儀（天地）而回掌，巍乎寶力；極萬物之濡足，皇矣能仁（能仁是釋迦牟尼的異譯）。是以付受有歸，郁興尊紀。知來之鑒，遠明于萬劫（極長的時間）；祚圣之符，大啟于九部。始則江漢廣被，終以關(guān)河積學(xué)，由是名僧輩出，賢眾肩降。道行息心（原作於，據(jù)《登科記考》卷三校改），顧澄、什而服侶；戒梵禪結(jié)，視安、遠而俯孩。雖蔥嶺（帕米爾）茄藍（伽藍，即佛寺），涉流沙而西極，白木聚落，浮漲海而東馳，圣教之興，為期為感（原注：此句疑）。但敬重堅固，有悲忍之大權(quán)；循習(xí)護持，有煩惱之深淺。物情以之勤切，俗慕由是懇到。茍求利養(yǎng)，或滋貪濁，濫名竊服，行偽學(xué)非。魚目叨珍（即魚目混珠），遂入摩尼之寶（摩尼珠）；烏鵲借類，便假伽藍之翼。謂宜宥而勿罰，限其自新。卷跡緇林之游，反服白衣之役，則慜愚受智，寬令四飛，辨是決嫌，浮食一變。九色揚翰，不謬于楚雞；六管流聲，豈混于齊士（用濫竽充數(shù)典）。庶人無量，在釋典而雖弘；出家有限，憑國經(jīng)而必恪。維摩之入諸必（原注：疑作心）藏，尚為居士之身；菩薩之惠其神通，由持在家之誡。未虧平等，何妨慎擇。"（《文苑英華》卷479）由于當(dāng)時佛教幾乎為全社會所信奉，因而這份答卷先說了佛教很多好話，再說到讓那些濫竽充數(shù)、魚目混珠者還俗，以減少逃避賦稅徭役的惰游之輩，提倡當(dāng)居士，在家出家。

　　2．關(guān)于移風(fēng)易俗

　　寶歷元年（825），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科策問說："夫禮樂刑政，理之具也。禮樂非謂威儀升降，鏗鏹拊擊也；將務(wù)乎阜天時，節(jié)地財，和神人，齊風(fēng)俗也。刑政非謂科條章令，繁文申約也；將務(wù)乎愧心格恥，設(shè)防銷微也。必有其論，何方致之。"（《唐大詔令集》卷106《政事·制舉》）考生舒元褒對策說："禮樂刑政，理天下之本也。……安上理人，莫善于禮。移風(fēng)易俗，莫善于樂。"希望皇帝"舉三代禮樂而行之,而不以行聲之為貴,則可以阜天時、節(jié)地利、和神人而齊風(fēng)俗"。"刑政者，國家之大典。……以一人而齊天下，能用之者則理，不能用之者則亂。刑設(shè)而不犯，畫一之謂也。政立而不易，必行之理也。然后能去奸宄，懲暴亂，而養(yǎng)育黎人也。"（《文苑英華》卷490）

　　以上這些內(nèi)容，到底有哪些被當(dāng)局采納而付諸實施，現(xiàn)在只能就明顯的現(xiàn)象加以判斷，如：武則天選擇洛陽為上京，朝廷對儒家以外的諸子百家采取求同存異的態(tài)度，不采用過時的井田制方案來解決現(xiàn)實中的土地分配問題，不效法管仲的寓軍令和主父偃的推恩策，對關(guān)市譏而不征，在一定程度上用較為合適的標(biāo)準和方式選拔人才，有區(qū)別地處理同周邊民族的關(guān)系，限制佛教的過分發(fā)展等等。有些內(nèi)容難以付諸實施，或者難以長期奏效，如恢復(fù)府兵制，解決官吏的貪鄙和瀆職，制止土地兼并，減輕民眾的賦稅徭役負擔(dān)，解決惰游人員的增加，消除宦官執(zhí)掌軍權(quán)和專擅朝政的現(xiàn)象，改善社會治安，改變皇帝親奸佞、遠賢能的做法等等。所以如此，是由于有的內(nèi)容本身并不正確，有的內(nèi)容受到復(fù)雜嚴峻的客觀條件和統(tǒng)治階級自身的狹隘性自私性的制約。盡管這樣，一些老話題不斷地出現(xiàn)在科舉考試中，總還是能起到警鐘長鳴的作用，不至于讓人們忘記現(xiàn)實中的問題，更不至于粉飾現(xiàn)實，而沉醉在歌舞升平的假象中。因此可以說，唐代科舉考試具有批判現(xiàn)實主義的性質(zhì)和風(fēng)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