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施辣手,肉中刺除

二、濟南撒網(wǎng)

閥亂:韓復(fù)榘由一介武夫到亂世梟雄的傳奇 作者:野芒


  過了幾天,韓復(fù)榘又派程希賢帶了許多禮物,到了北平。程希賢如今是山東省政府的高級顧問,他過去跟張宗昌也極熟絡(luò),見了張宗昌,又是好一番攛掇。只說成立剿匪部隊的事,已是有了眉目,韓主席正跟蔣介石商議,等他的通緝一明令撤銷,就可發(fā)表任命了。

  張宗昌本來就是個膽大不要命的角色,再說從威風(fēng)八面的一方統(tǒng)帥變成個灰溜溜的光棍兒,也有十分不甘心。自從上次與韓復(fù)榘見過面,心里便住了一窩猴子一般,再也安生不下來。這回又經(jīng)程希賢好說歹說一通撩撥,更是沉不住氣了。

  侯氏看到張宗昌有些神不守舍,便問他緣由,張宗昌咽一半吐一半,對娘說想到濟南走一趟。

  侯氏雖是鄉(xiāng)村出來的,卻很有些見識,聽了張宗昌的話吃了一驚,問:"你到濟南干啥?"張宗昌編個瞎話道:"回老家給祖宗上上墳,順便把從前存在濟南民生銀行的那幾百萬塊錢拿回來。""不成!"侯氏說話很是干脆,"昨晚俺做了一個夢,夢見一頭豬拱著進欄門,醒了正覺蹊蹺呢,原來應(yīng)在這事上!你倒想想看,豬進了欄門,不到挨刀子,還有出來的一天?如今在這北平城里有張學(xué)良護著,別人不敢動你一手指頭,要是到了濟南,還不是綿羊跳進狼窩里--找死?不成!"一番話說得張宗昌心虛起來,正在舉棋不定,韓復(fù)榘跟石友三的電報一前一后到了。兩人都說,剿匪隊伍將要編成,急等著商議整訓(xùn)的事兒,催促張宗昌快快起程。張宗昌尋思了半天,擔(dān)心再蹲在北平不起身,只怕冷了韓復(fù)榘的熱乎勁兒,絕了山東這條出路,便橫下心道:"操,是死是活走一遭。"這天一大早,一輛車出了張公館,車上坐了張宗昌、承啟處長劉懷周、參謀長金壽良、秘書長徐曉樓、副官長程榕和副官劉長清。

  車子走了一段,張宗昌突然對司機發(fā)話說:"往火車站開。"適才出門時,幾個手下只當(dāng)要到西山去玩,到這兒猛不丁說去火車站,都很出意外。金壽良問:"到火車站干什么?""去濟南!"幾個手下聽了,不約而同"啊"了一聲。

  張宗昌哈哈笑道:"都把心放到肚子里去,一根汗毛也少不了你們的。俺到山東,是當(dāng)司令去的,你們跟了俺去,沒有虧吃。"幾個手下到底都有點兒驚魂不定,張宗昌不由分說,到了火車站,便緊催著他們上了火車,直奔山東。

  接了張宗昌要來濟南的電報,韓復(fù)榘一陣狂喜,立馬打發(fā)人去叫鄭繼成。

  鄭繼成進了辦公室,不待站穩(wěn),韓復(fù)榘劈頭便問道:"叫你殺個人你敢不敢?"鄭繼成嚇了一跳,脫口問道:"殺人?""殺人!""殺誰?""張宗昌!""張宗昌?"鄭繼成一時沒轉(zhuǎn)過彎兒來。

  韓復(fù)榘把底兒透了,張宗昌只在兩三天里便到濟南,有心在這兒把他拾掇了。"選你干這事,就是為了讓你為父報仇。"韓復(fù)榘道。

  鄭繼成聽了,一個頓兒也沒打便道:"我盼著這一天不是一年兩年了。"選誰殺張宗昌,韓復(fù)榘確是費了一些腦筋。鄭繼成原是西北軍第八方面軍副總指揮鄭金聲的侄兒,后來過繼給鄭金聲做了兒子,眼下在省府當(dāng)參議。當(dāng)年北伐時,張宗昌殘殺了俘虜鄭金聲,還要斬草除根,四處追殺鄭繼成。鄭繼成跟張宗昌有血海深仇,選他來干這事兒,打出為父報仇的旗號,正好可以大事化小,公事化私,里外都好說話。

  "好樣的,不愧是鄭金聲的兒子,有膽氣!"韓復(fù)榘嘆口氣說,"想當(dāng)年,你父親與我同生共死、親如兄弟,今天能為他報仇雪恨,我也算對得起死去的弟兄了。"說著,聲兒抖了起來。

  鄭繼成跪倒在地,眼中滴下淚來,說:"我替父親感謝主席!"韓復(fù)榘攙起鄭繼成,紅著眼圈拍拍他的肩膀道:"放心,這回不讓你單打獨斗,咱第三路軍在你后邊站著呢,料也出不了什么大差池。殺了張宗昌之后,你先把事兒一肩挑起來,一口咬定為父報仇就是。我先關(guān)你幾天,委屈一下,等過了風(fēng)頭,怎么進的就怎么出來,一根汗毛也傷不了你的。"鄭繼成行了一個軍禮道:"主席放心,只要殺了張賊,報了殺父之仇,鄭繼成不怕碎尸萬段!"

  張宗昌幾個到了濟南,石友三、程友賢直接把他們接到了石友三的私宅。

  韓復(fù)榘早在這兒候著,見張宗昌到了,滿臉是笑,迎上前道:"大哥,往后你幾位就住在石漢章這里。我得了情報,有仇家想找你的麻煩,住這兒,有漢章保著你,我放心,大哥也該放心吧?"張宗昌笑道:"兄弟真是心細(xì)。"又轉(zhuǎn)了頭向著身后幾個隨從道,"看到了吧?你們還有什么不放心的?我早給你們說了,俺老張什么時候走過眼,向方老弟靠不住還有哪個靠得???"幾個隨從有些尷尬,只是紅著臉點頭。

  眾人嘻嘻哈哈說了一會兒,便到了吃飯的時候。石友三招呼眾人進了飯廳,剛要入座時,猛不丁張宗昌臉色一變,一伸手薅住了韓復(fù)榘的手腕,張宗昌的幾個隨從也都急忙把手伸到了腰里。

  韓復(fù)榘只覺得手腕像鐵鉗子夾住一般,嚇了一跳,問道:"怎么啦?"張宗昌緩了緩,卻道:"當(dāng)年在東北時,有個活神仙給俺算過一卦,說俺這輩子要是十三個人聚在一起喝酒,便有大禍臨頭了。"張紹堂在旁哈哈笑起來:"巧了,今日我手頭正好有點兒急事,原想到這兒敬大帥一杯酒就走的,如此說,我先去了。"客氣幾句起身走了。

  其實,張宗昌只是打個幌子。適才他無意間一轉(zhuǎn)臉,瞅到里屋墻上掛著一幅相片,相片上的人正是鄭金聲!心中頓時一緊,暗叫不好,便一把扣住了韓復(fù)榘的手腕子。再一細(xì)看時,卻見那人只是與鄭金聲幾分相像,想來可能是石家的先人。張宗昌心眼兒轉(zhuǎn)得飛快,立馬起了話頭,編出個十三人吃酒的事兒擋過去了。

  韓復(fù)榘像沒事兒一般,依舊哈哈笑著,高喉嚨大嗓門招呼眾人坐下喝酒,可心里卻是警覺起來。暗道:這張宗昌笑模笑樣的,可身上的毛都乍著呢。

  喝過幾輪,話入正題,韓復(fù)榘道:"國民政府從來肚量便大,馮先生、閻先生從前哪個不跟蔣先生打得頭破血流?現(xiàn)在不都鳥事沒了?大哥多年戰(zhàn)場上打出來的威風(fēng),天下誰人不知?國家正用得著呢!咱這邊事兒辦得有了眉目,我陪大哥到南京走一趟,當(dāng)面跟蔣先生把話擺明了,從前的過節(jié)一風(fēng)吹了,我這邊就明令發(fā)表委任狀,咱弟兄就在山東好好干一票。"張宗昌抱抱拳道:"全仗老弟。"韓復(fù)榘又指了張宗昌的隨從說:"在座各位都是久跟大哥的,大哥就職后,大家也都各有任命,都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張宗昌大笑:"哈哈,我說吧,跟咱向方老弟干,不會吃虧!要官有官,要錢有錢。當(dāng)年張作霖老帥對手下說過這話:'媽拉個巴子,你們都跟咱好生干,干得好了,除了咱的老婆不給你們,啥都給你們。'我看老帥還不如俺老張,你們干得好了,俺連老婆也給,哈哈。"眾人放了聲大笑。韓復(fù)榘站起身來,說:"今天透心底兒高興。大哥一到山東,我這底氣也足了,腰桿子也硬了。來來來,咱與大哥再飲三杯。"張宗昌端了杯子,笑道:"俺老張有了你這好兄弟,也是他娘的高興呀,哈哈,干了,誰不干誰孫子,哈。"接下來自然是推杯換盞,放了量喝個痛快。張宗昌道:"玩筆桿子的喝了酒愛他娘的做詩,俺老張玩槍桿子的喝暢快了,也要做詩。俺把從前在蓬萊閣做的一首詩念給大伙兒聽聽?哈哈哈。"眾人連聲叫起好來。張宗昌搖頭晃腦地念了起來:

  好個蓬萊閣,他媽真不錯。神仙能到的,俺也坐一坐??看皵[下酒,對海唱高歌。來來猜幾拳,舅子怕喝多!

  眾人轟地喝了一聲彩。石友三大笑道:"我真走了眼了,沒看出老張打仗是把好手,作詩也是好手。來來來,咱們放開喝,舅子怕喝多。哈哈。"一時間各人敞了嗓門吆喝起來,像揭了屋頂一般。

  吵吵嚷嚷喝了一陣,韓復(fù)榘瞇了眼,舌頭不打彎兒,摟了張宗昌的肩膀,問起張宗昌的老娘侯氏來。

  張宗昌道:"咱娘壯實得很,一天一只老母雞。"韓復(fù)榘連連說好,兩人又為老娘干了一杯。誰知這酒下了肚,韓復(fù)榘酒杯一放卻哭了起來。眾人嚇了一跳,一時都靜了聲,呆呆地看著韓復(fù)榘一把鼻涕一把淚好不傷心,張宗昌忙不迭問:"兄弟,這是咋著啦?"韓復(fù)榘抹了一把淚道:"想起咱親爹娘來了,心口窩里錐子扎著一樣疼??!咱的祖墳讓劉黑七這土匪給刨了,可憐咱爹娘活著沒享多少福,臨了倒落得這個下場。"咣得一聲,張宗昌把兩只盒子槍拍到了桌子上,一只腳蹬著椅子,叫道:"兄弟,你放開心。他劉黑七戳咱的心口窩,便是得罪了天爺爺!兄弟看到?jīng)]?大哥手里這兩把盒子炮,一出手就不會空著回來。這回要不把劉黑七的西瓜瓤子打出來,俺他娘大姑娘養(yǎng)的。"眾人也勸了半天,韓復(fù)榘才收了淚,端了自家杯子跟張宗昌的杯子一碰,仰頭把酒朝嗓子眼里一倒,噢了一聲,踉蹌幾步到了門邊,張口哇哇便吐,張宗昌與石友三忙上前扶住,張宗昌道:"兄弟是個實誠人,喝澇了,喝澇了。"韓復(fù)榘晃著身子,卷著舌頭說:"這才喝了多少,就喝多了?咱……哥們再……喝三大杯。哇--哇。"張宗昌哈哈大笑說:"今日確實喝澇了,明日再喝,兄弟們替我把向方送回去。"李樹春與程希賢架著韓復(fù)榘往外便走,韓復(fù)榘說:"不成……不成,還沒喝足,滿上……再喝三杯。"腿一軟就要倒下。

  石友三挽了袖子說:"向方回去歇著,這里有我呢,喝完了再摸幾圈兒,想抽幾口也有現(xiàn)成的。""好,好。"張宗昌道,"快快把向方送回去。"韓復(fù)榘出了門去,一邊歪歪扭扭地晃著,一邊高聲叫道:"酒逢知己千杯少呀!"張宗昌在后邊哈哈笑道:"實在人,實在人,對俺老張的胃口。"韓復(fù)榘上車回了省政府,像攤泥似的讓人架著進了辦公室。門一關(guān)嚴(yán)實,一抹臉,適才的醉態(tài)沒了影兒,兩眼閃閃放出光來,說話一字也不打頓兒,對李樹春說:"立馬招呼吳化文、孫躍亭、鄭繼成、張紹堂到這兒來。"不多時,吳化文幾個都到了。韓復(fù)榘已將殺張宗昌的事兒跟他們通過氣兒,這回便不再拐彎兒,直接道:"我主意已定。等張宗昌回北平時在火車站動手!這事程大哥做總指揮,鄭繼成下手,陳鳳山做幫手。"韓復(fù)榘一指吳化文道:"你帶著手槍團把車站給我暗地里圍嚴(yán)實,一只耗子也不能讓跑出來,鄭繼成在里邊要是干得不順手,你們就上前動手。""跑不了他。"韓復(fù)榘又一指孫躍亭:"你從偵緝隊給我挑四個有膽氣、有本事又機靈的,挨著張宗昌的火車包間也要上一間,要是在火車站咱們失了手,張宗昌出了濟南,就在半道上給我動家什!""主席放心,這事交給我了。"韓復(fù)榘又沉吟道:"張宗昌槍法了得,他手里那兩把盒子也厲害,得想法先給他摘了,要不怕是三五個人近不了他的身……"程希賢在旁接過話頭說:"這事兒交給我吧,我跟漢章想個法子。"韓復(fù)榘一拍巴掌:"好。余下的事由張紹堂來辦。從前張宗昌在山東結(jié)下的仇家不少,咱這事兒一得手,就讓他們?nèi)鰜斫泻?,報紙要齊嗓子吆喝得天下人都聽見:張宗昌該殺,鄭繼成為父報仇,是條好漢子。"張紹堂佩服萬分,說:"主席這一計真是滴水不漏呀。"程希賢也道:"這回張宗昌就是插了翅膀也飛不回去了。"韓復(fù)榘沉下臉說:"六十四拜都拜了,臨了全在這一哆嗦了。你們都記牢了,殺張宗昌可不是殺只雞,要是讓他顛了,往后再想動他可就難了。這回一定要褲襠里抓雞巴--手拿把攥。咱先把丑話說在頭里,誰若是出了岔子,辦砸了鍋,我要他的好看。"幾個人連聲答應(yīng)。出門時,韓復(fù)榘又囑咐道:"都給我記牢了,殺張宗昌是鄭繼成為父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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