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在西安賽區(qū)的上半場,還有三位選手我沒聽完時就被導(dǎo)演直接從臺上拉下來,說我快趕不上回北京的飛機了。就這樣,我連妝也來不及卸,就直接奔到了西安的飛機。
但我一輩子都忘不了那天機艙里的那種情形。
我乘坐的是頭等艙,飛機等了我一會兒,等待我的乘客都在看報紙,我剛一走進機艙,所有的人都齊刷刷抬起頭來,“嘩”的一下全看著我。有人這時看一眼報紙盯我一眼,盯我一眼又再看一眼報紙。那真是各種各樣的眼神都有?。∮械氖菒汉莺莸?,有的頗含深意,有的眼神冷峻,仿佛都在說:哦,就是她呀,這個壞女人!
我這個人的鼻子很靈,一下子就嗅出了這種氣氛。我還想,是自己臉上妝太濃了嗎?是我的低胸的裙子太短了嗎?怎么連航空小姐對我的態(tài)度也怪怪的?一般航空小姐都是挺喜歡我的。給我的位置也是挨著過道的。
于是,我就讓小姐兩份報紙。哇靠,不拿報紙還好,一看把我嚇得一跳!“楊二跟鄭鈞翻臉,罵西安選手丑”,赫然的大標(biāo)題。
而且他們還挺有本事,居然把我前一天被采訪時的一張相片抓拍下來,那張相片上我的牙也難看,手指也難看,就像一個潑婦在吵架一樣。其實是他們才采訪我的時候,我在想一個詞一時想不起來。哇,那張相片一登出來,我絕對是一副惡婆的形象,跟鄭鈞吵架那樣子。
手上的兩份西安主流媒體的報紙都是大版大版難聽地罵我,主要說了我三點罪狀:第一說我罵選手丑;第二說我人家還沒唱幾個字,就把人家給“聽”下去了;第三說我說英文。我覺得,這三條罪狀都是深諳中國人心理的,很符合大眾心理而設(shè)計出來的罪狀。
你想想,中國人都是以貌取人,我罵選手丑,這絕對是不對的。第二,人家來沒唱幾個字,人家那么大老遠(yuǎn)地來你憑什么不給人家一個機會,就把他“聽”下去,這就是在透露出我的“惡”了。第三點,說英文,那怎么行?你是個中國人,你憑什么這么裝洋說英文。
這三個罪狀足以把我打出冷宮,足以引起公憤。我一看這個就知道事情大了,但我也沒法多想,在飛機這個上不遮天下不挨地的機艙里,全是西安人,西北人的脾氣也挺爺們兒的,說不定一會兒一個手機一個可樂罐子一個礦泉水瓶就朝我砸過來了。從我登機后坐下,到飛機插進24000英尺的高空后,我總感覺后腦勺癢癢的,似乎總會有什么東西砸過來。
越是這樣想,我就越是坐不住了。萬一真砸過來了呢……我這一輩子還沒有被人打過!于是,我蹭地站起來,站在飛機的走道中間上大聲地說:“叔叔阿姨們,你們好。我知道你們在想什么,但是事情的真相不是這樣的……”
我想我解釋的時候也挺難的,那時要是一個心疼我的男人或是我媽看見,肯定哭死了。我說“選手丑”這三個字我根本沒有說過,是他們強加給我的。我說把選手聽下去了,是我讓選手站起來唱一首歌,這個要求只是看他沒有發(fā)展的潛能和空間。我說我說英文,是因為太多人唱英文歌曲,他們的發(fā)音真的很爛,有時候我只是給他們糾正幾個字……
機艙里靜悄悄地,所有人都不吭聲,齊刷刷地看著我。
回去就到了首都機場,中央臺的人來接我的車晚了。因為我沒有行李,我站在出口等車。頭等艙的游客取完行李出來后還看我站在那兒——他們看見在那個灰蒙蒙的天空下,我臉上那么濃的妝,身上穿著桃紅色的衣服,人家怎么也沒辦法喜歡我。
我站在機場,恨死了臺里的人怎么還來接我。我又生氣又著急,肚子又餓,又要躲避那些西安游客惡狠狠的眼睛。那一分鐘我真想沖回家去,徹徹底底泡一個熱水澡,給自己沏一杯咖啡切一塊牛排,倒一杯好的西班牙紅酒,吃一塊牛排,我當(dāng)時想,算了吧,我還是去巴黎吧,這里真是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