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建中的家在離濱北縣城約四五十里遠的一個農(nóng)場。“文化大革命”期間,這個農(nóng)場曾改名為生產(chǎn)建設兵團,也來過不少大城市的知識青年。后來,建設兵團又叫了農(nóng)場,知識青年也大都返城了。名字改來改去,人也走來走去,可這黑油油的土地還是老樣子。
鄭建中15歲那年,父母相繼因患克山病去世,他便到場里干活,養(yǎng)活年僅9歲的弟弟建國。弟弟身材瘦小,在學校常受人欺侮。有一次,一個大孩子把建國的腦袋打破了。那天晚上,建中什么也沒說。第二天一早,他拎著一根鎬棒就出了門。在上學路上,他截住那小 子,一鎬棒就把人家腿骨打折了。為這事,他還去場部蹲了幾天班房。當?shù)氐睦先硕颊f:這小子手黑,要是在解放前,準上山當了胡子。
弟弟與哥哥的性格截然不同。弟弟性格內(nèi)向,但很聰明,愛看書,有時還愛編兩句詩什么的。16歲那年,他也上了班,而且被安排到機務排,學開自走康拜因。對此,建中格外高興。他在場里幾乎什么活兒都干過。地里和場院的活兒不說,他還喂過豬、放過羊、趕 過馬車、打過石頭、蓋過房,可就是沒上過機務排。據(jù)說,為了能讓弟弟上機務,他還給機務排長送了一瓶“二龍山”呢!
鄭家那排房子的西頭住著一個人叫李青山。妻子去世早,他一人拉扯三個女兒,所以臉上過早地爬滿了皺紋。知識青年剛來的時候,他也就三十出頭,可知青們都叫他“老大爺”。他手上的皮膚又黑又糙,還有大骨節(jié)病,讓人看了很容易聯(lián)想到雞爪子的形象。他不善辭 令,因此也不愛說話。他膽子很小,從不干得罪人的事,但也不愿意輕易幫助別人。
有人說,李青山對他養(yǎng)的小豬比對他的閨女還要好。那年頭,青霉素和鏈霉素是很難弄到的藥。他托人買了幾支,鎖在箱子里。孩子得了肺炎,他舍不得拿出來用;但小豬病了,他立馬就開箱子。其實,他也不是不心疼孩子,只不過覺得孩子得病死不了,而小豬得病不趕緊用藥就可能死。死一口小豬就是幾十塊錢啊!另外,李青山還有一個“臭雞蛋”的外號。
雖然李青山家喂著一二十只母雞,但家里從不吃雞蛋,都拿去換錢。孩子們小的時候,看見別人家孩子吃雞蛋,回家也要吃。他想出一個主意——把雞蛋放臭之后煮給孩子吃,孩子們都說不好吃;他又炒給孩子吃,她們?nèi)哉f不好吃。他對孩子們說,雞蛋是從雞屁股里拉出來的,所以都是這個味。從那以后,女兒們再也不要雞蛋吃了,而他則得了這么個外號。
雖然李青山長得不怎么樣,但他的三個女兒長得都挺漂亮。特別是三女兒紅梅,細眉大眼、鼻端口正,而且皮膚格外細膩。當她長到十七八的時候,農(nóng)場的小伙子們都背地里叫她“賽知青”。意思是說她比那些來自大城市的女知識青年還漂亮。上班以后,她被分到食堂。每當開飯時,小伙子們不惜排長隊也要等在她這個窗口買飯。
鄭建國與李紅梅是同學,又是鄰居,從小就經(jīng)常在一起玩,很有些青梅竹馬。長大以后,紅梅成了一朵美麗的鮮花,建國的心底當然也有不少“想法”。不過,他從不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別人。
長大以后,建國和紅梅雖然幾乎天天見面,但說的話卻越來越少。每次在路上相遇,紅梅總是大大方方,但建國卻異常緊張,心跳加快,舌頭僵硬。他每天晚上都要準備一大堆臺詞,以便第二天見到紅梅時用。然而,每次見面他又總是找不到合適的話。有時,他也想 約紅梅在晚飯后到場院后面的大樹下見面。但他又不敢,他怕自己會聽到明確的拒絕。他知道自己缺少男子漢的魅力;他也感到紅梅對他的態(tài)度只表明一種鄰居間的友誼,因為她幾乎對所有小伙子都一視同仁。不過他的心底畢竟還有希望和夢想,他害怕因為自己的冒昧而失 去這珍貴的希望和夢想。然而,生活又給他的夢想添上了更為浪漫的色彩。
那是1979年的麥收季節(jié)。遼闊的田野里,一臺臺康拜因正在收割小麥。有自走的膠輪康拜因;也有拖拉機牽引的鐵輪康拜因。其中,鄭建國駕駛的那臺嶄新的“東風”牌自走康拜因格外引人注目。中午,李紅梅送飯來到地頭。飯后,她走到“東風”旁邊,好奇地看著。鄭建國連忙走過來,一邊帶著紅梅參觀,一邊講解。鄭建國聰明好學,他的專業(yè)技術在小青年中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