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把福萊斯特大夫叫來！”這一聲呼叫歇斯底里，響徹在市立醫(yī)院的急診科大廳里?！坝腥耸芰藰寕?！血流不止！”
兩名衛(wèi)生員將擔(dān)架車急忙推往走廊盡頭的急診室。其中一人又喊了一聲：“福萊斯特大夫快過來！”
在一間檢查室里，凱特·福萊斯特醫(yī)生從她正檢查的病人身旁轉(zhuǎn)過身來，對護士說：“你替我照管一下！把血樣送化驗室。結(jié)果一出來馬上叫我！”
說罷她沖出房間，朝走廊另一頭奔去。她的一頭金發(fā)蓬松散亂，臉上的妝亦被抹得亂七八糟，白大褂皺皺巴巴，這些都表明她在急診科里已馬不停蹄地苦干了很長時間。在這家紐約市的大醫(yī)院里，禮拜六晚上在急診科值班是最累人的。今晚尤其如此，本應(yīng)與凱特一起上崗的另一個醫(yī)生因患重感冒而請了假。院方說會另請人幫忙，但目前尚未見一個人影。于是她只好挑起年輕的住院醫(yī)生承擔(dān)的重任——在令人不可置信的惡劣條件下盡力而為。
她路過二號檢查室時，里面的護士阿德萊德·克羅寧喊道：“大夫，你有空時……”但凱特早已向急診室跑去。一個十四歲的小伙子躺在急診室里，他胳膊受了槍傷，血流不止。在離市立醫(yī)院不遠的西區(qū)一條街道上，兩個互相對立的販毒團伙火并，這個小伙子不幸被流彈擊中。
護士克羅寧意識到今晚福萊斯特醫(yī)生實在是忙得無法分身，便開始自己對三號檢查室里的病人進行記錄?？肆_寧能力很強，已有十六年的護理資歷，她在履行這一職責(zé)時不希望別人在一旁干擾?？刹∪说哪赣H卻非要老牛舐犢似地在旁邊指手畫腳。
病號是個十九歲的黑發(fā)少女，克羅寧問她：“告訴我，你來醫(yī)院的原因是什么？”
她母親插嘴道：“我希望你能找個醫(yī)生來。我女兒病得很厲害。我想讓她得到最好的治療?！?br/>
“我已經(jīng)告訴福萊斯特醫(yī)生了，”克羅寧面露慍色。
“我要求讓科主任親自出診，”女人堅持說，“我們出得起錢請一流的大夫。”
“恐怕星期六晚上的這個時候，主任來不了，”克羅寧說罷又轉(zhuǎn)向病人。“現(xiàn)在你說吧，哪兒不舒服？”
“她惡心嘔吐……”女子的母親答道。
克羅寧懂得，任何一個做母親的擔(dān)憂都是很自然的，便解釋道：“你是……”
“施托伊弗桑特，”女人說，“克勞德·施托伊弗桑特太太?！?br/>
克羅寧立即意識到這是個她耳熟能詳?shù)拿?，但并為使她改變態(tài)度。
“施托伊弗桑特太太，病人進住醫(yī)院的原因必須記錄在案，所以只要她自己能開口，最好由她自己敘述癥狀，因為病例需要絕對準確，以便協(xié)助醫(yī)生做出診斷。為此，請你……”
“對不起，”母親說著從她女兒躺著的檢查床旁后退了一步。病人的黑發(fā)粘在汗?jié)竦念~頭上，呼吸很不平穩(wěn)，四肢亦顯得緊張而不放松。透過這些跡象，克羅寧覺得眼前這個女子十分痛苦。她接著問下去，同時測量她的脈搏和血壓。
“告訴我，為什么來醫(yī)院？”
年輕女子的嗓音顫抖且顯得痛苦：“是今天早上六點開始的……”
“開始什么？”克羅寧問。
“疼。在肚子的部位。后來我……我開始覺得惡心，”病人有氣無力地說。
“克勞迪亞，寶貝，別忘了說你的腹瀉，”她母親提醒道。
“我正要說呢，媽媽。還有……一直腹瀉?！?br/>
“嚴重嗎？”克羅寧問。
克勞迪亞·施托伊弗桑特似乎回憶了一下，才說：“不太嚴重?！苯又]上眼睛，仿佛即將進入夢鄉(xiāng)。
這時，克羅寧已測出病人的心率是每分鐘110次。心率比較快，大量冒虛汗，血壓高壓100汞柱，低壓60汞柱?？肆_寧往數(shù)字血壓計上又套上一個新的無菌塑料罩子。
爾后她走向嵌在墻上的櫥柜前，取出輸液用的器具?？肆_寧認為，拉肚子和心率過速表明這個少女可能已脫水。
她的體溫是華氏一百零二度，更證實了脫水的推測。克羅寧剛把輸液管裝好，就聽施托伊弗桑特太太問：“你不給她開點藥嗎？”
“只有醫(yī)生才能開藥，”克羅寧答道。
“那么醫(yī)生在哪兒？”女人問，“我們在這兒已呆了快半個小時了。開始在住院處等，現(xiàn)在又等你——”
“施托伊弗桑特太太，在急診科，我們對每個病人都是盡快地處理。福萊斯特醫(yī)生馬上就會來的?！笨肆_寧說罷離開了房間。
“呃，我還從沒見過——”女人大聲說。
她女兒雖很不舒服，還是以祈求的口吻說：“媽媽，拜托啦……別再發(fā)脾氣，行嗎？”她再度閉上雙眼。
“信不信由你，要是伊夫斯醫(yī)生沒出城的話，他立刻就會趕到你的公寓去。大禮拜六晚上——偏趕上這么個時候鬧病?！?br/>
“媽，別說了行不行？”
“我不想再拿你自己的話說事，克勞迪亞，但一年前是誰說的：‘媽，我已十八歲了，能照顧自己了。我要出外獨立生活。這話可不是我說的，也不是你爸說的。十八歲，’”她又悲哀地重復(fù)了一句，“在我們的生活圈子里，我像你這個年齡時，一個女孩子十八歲已步入社交界了。二十或二十一歲時就嫁給了教養(yǎng)良好的青年人?？扇缃襁@世道……這年頭……”
此時，凱特·福萊斯特已為挨槍擊的小伙子止住了主動脈的流血，將他送進手術(shù)間，便往三號檢查室趕來，克羅寧正在門口等著她?？肆_寧把病人的情況向她交待了一下，兩人一同走進房間。
凱特朝屋里的人瞥了一眼，看出了她們之間的關(guān)系。母親神色緊張，女兒極度痛苦。首先要使母女倆鎮(zhèn)定下來，與她們搞好關(guān)系。凱特問病人：“喂，你叫什么名字？”
沒等病人回答，她母親便說：“一個護士已經(jīng)問過她了，我們希望由醫(yī)生來看她。”
“我就是醫(yī)生，”凱特·福萊斯特答道。
女人剛要開口爭辯，目光卻落在了別在凱特白色大褂領(lǐng)口部位的塑料身份牌上：凱特·福萊斯特醫(yī)生。
“哦！”施托伊弗桑特太太愕然而尷尬地哼了一聲?！拔摇覕喽阋欢〞M力而為。”
這個女人的話使凱特覺得又氣惱又好笑，她沒加理會，把頭轉(zhuǎn)向病人。
“你叫什么？”
“克勞迪亞·施托伊弗桑特，”病人痛苦不堪地微喘著氣答道。
凱特留意到病人十分疲憊，眼神集中不起來。她伸手摸病人的脈搏，除了證實一下克羅寧的記錄外，還想利用這一時機思索病人的病情。
十九歲的妙齡少女，也可能二十歲。癥狀都是一般性的。疼痛，渾身無力，伴有極度的精神緊張。她的緊張是由于她憂心忡忡的母親的在場造成的，抑或是出于對染上重病的懼怕？不言而喻，她母親的在場于事無補。我要是留她過夜察看她們會有何反應(yīng)？
倘若凱特能勸說女孩放松地交談，她再問幾個針對性強的問題，或許女孩可以放松一些，從而得出較準確的診斷。
“克勞迪亞，告訴我為什么來醫(yī)院?！?br/>
“這不是明擺著的么，”她母親答道。
“請這位……”凱特頓住。
“施托伊弗桑特太太，”母親答道，希冀凱特能立即認出她的名字，并作出相應(yīng)的反應(yīng)。
然而在凱特看來，這個名字的分量還不如病人的病情重要，于是她說：“施托伊弗桑特太太，大廳門口有休息室，你可以在那兒等待?！币娕藳]有離開的意思，凱特又說：“請你上那里等待?！?br/>
“大夫，不妨……不妨讓她留在這里，”女病人為她媽求情。
為了不使病人感到不安和窘迫，凱特說：“你要是呆在這兒，施托伊弗桑特太太，就請讓病人親口回答我的問題?！闭f完又轉(zhuǎn)向病人?！翱藙诘蟻?，你來醫(yī)院的原因是什么？”
“肚子疼。”
“什么時候開始疼的？”
“今天早上?！?br/>
“可你對我說今天晚上才疼的，”病人母親插話道，凱特瞟了她一眼，前者知趣地說了聲：“對不起?！?br/>
“克勞迪亞，這樣的肚子疼你以前有過嗎？”凱特問。
“沒有。沒有這樣疼過，它很特別?！?br/>
“特別？怎么特別法？”
“疼得較厲害，”克勞迪亞簡短地說。
凱特·福萊斯特掃了一眼克羅寧記錄的病歷。
“這上面說你還有嘔吐，什么時候開始的？頻繁嗎？”
“今早開始的。嘔吐了幾次?！?br/>
“很厲害嗎？”醫(yī)生問。
“我感到惡心，想吐。但是……但是……”
“但吐不出來？”凱特提示說。
“對。吐得不多?！?br/>
“克勞迪亞，你最后一次進食是什么時候？”
“昨天晚上，”她用力回憶著，卻又說：“下午……其實是昨天下午?！?br/>
醫(yī)生把所有的癥狀組合在一起，想做出一個初步地診斷。
病人尚年輕，不可能是心臟有問題。她所呈現(xiàn)的癥狀——低燒、心動過速、惡心、腹瀉、肚子疼——很像是胃炎或食物中毒。但也有可能是闌尾炎或其他十幾種疾病。
“克勞迪亞，指指疼痛開始的確切部位?！?br/>
“好像……好像哪兒都疼?！?br/>
“指給我看，”醫(yī)生說。
年輕女子慢慢將手在肚子一帶泛泛劃了個圈。
“不在胃中央？”
克勞迪亞搖搖頭。
“這兒疼嗎？”凱特指指病人胃部的右下方。克勞迪亞又搖搖頭。雖然這排除了闌尾炎，但凱特仍無法確診。
克勞迪亞心跳過快很令人擔(dān)憂，加上她的低熱，很可能引起脫水。這些癥狀很可能表明她體內(nèi)的某個部位有膿血病或感染。不過拉肚子和缺乏食物也能導(dǎo)致脫水發(fā)生。
由于癥狀不充足，凱特于是讓克羅寧準備器具抽血?？肆_寧料到會抽血，早已準備就緒。凱特將橡皮管綁到克勞迪亞的胳膊時上方，讓一根動脈血管凸顯出來。她將針頭小心翼翼地扎進血管，再往上拔活塞，直到透明的塑料管里滲入了暗黑色的血液。接著她將針管遞給克羅寧。
“告訴化驗室馬上出結(jié)果。另外把病人的尿也送去化驗。結(jié)果出來前繼續(xù)輸液。”
克羅寧拿著血樣急匆匆走出房間后，凱特說：“克勞迪亞，趁我們等結(jié)果的時候，我要問你幾個問題，還得給你做個檢查。把你的襯衣脫掉，我要查一下你的胸部和背部?！?br/>
克勞迪亞解上衣扣子時，走廊里傳來一個護士急迫的呼叫聲。
“福萊斯特大夫！福萊斯特大夫！”
凱特聽得出，肯定出現(xiàn)了病危病人，需要她立即搶救。她只說了聲“我馬上就回來，”便立即朝門口沖去。
施托伊弗桑特太太攔在門口，口吻強硬地說：“大夫！你難到想撇下我病著的女兒不管？”
“那邊需要我，”凱特說罷便從施托伊弗桑特夫人身邊擠了出去。
“天哪，我從沒……居然撇下病人不管，”女人抱怨著。
“媽媽，算了吧，”克勞迪亞微弱地祈求道。
凱特·福萊斯特沿走道奔跑到一間檢查室門口，呼喊的護士正等在那里。凱特進去后，看到一位她估摸三十三四歲的男人。護士已將心電圖接到了他的胳膊、腿和胸部。護士急促地說：“胸骨下側(cè)劇痛，大量出汗?！?br/>
福萊斯特醫(yī)生早已將這些看在眼里。男人不修邊幅的臉痛苦地扭曲著，額頭往外滲出大量的汗珠，這些都是心絞痛的跡象。他的目光中還透露出另一個信息：恐懼?？謶忠彩菄乐匦墓Ｋ赖谋憩F(xiàn)之一。病人在死神向他們逼近時，都會有種預(yù)感。極度恐懼已完全攫住了這個病人。
心電圖打印出病人心臟狀況的信息，凱特·福萊斯特迅速閱讀了一遍。當(dāng)打印機又不斷傳遞出新的信息時，有氣無力的病人用眼神祈求道：“告訴我，大夫，我還有救嗎？”
凱特松了一口氣，說：“你的心臟沒事，挺好。你死不了?！?br/>
“可這疼勁……”他呼吸短促，話說一半便打住了。
“疼痛很快就會消失，”凱特安慰他說，接著吩咐護士：“100毫克地美羅，準備檢查胸腔器械。”她用聽診器聽了聽病人的背部和胸部，以便排除其他疾病的可能。“抽點血送去化驗，快點。我需要馬上知道他的膽紅素指標。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一個膽結(jié)石往外排時卡在了膽管里。另外給他做個X光，器械備好后叫我?！?br/>
她寬慰地朝病人笑笑，離開了房間。
凱特返回三號檢查室，見施托伊弗桑特太太正站在門口瞪視著她。凱特走近后，那女人說：“這回我想你總該一心一意地為我女兒治病了吧?！?br/>
凱特對她的話不屑一理，甚至看都沒看她一眼。她徑直走到年輕女子躺著的檢查病床前。
“克勞迪亞，我們剛才到哪一步了？”
“你讓她脫掉外衣，”當(dāng)媽媽的搶先插嘴說。
凱特的第一個沖動是回敬她一句，然而張口時卻說：“謝謝?？藙诘蟻啠F(xiàn)在徹底檢查一下胸和背部。把上衣脫掉。請坐起來?！?br/>
克勞迪亞解開上衣紐扣，扭動著身子將它脫下來，裸露出胸部和乳房。
一個十九歲的年輕女子表現(xiàn)出這樣的癥狀，凱特不能排除懷孕的可能。于是她一邊問：“過去的二十四小時你是否吃過什么特別的東西？”一邊仔細觀察病人的乳房是否像懷孕似地顯露出些微的充血。但看上去卻沒有。
“沒有。沒吃過什么特別的東西，至少……至少我記得沒吃過，”克勞迪亞·施托伊弗桑特說。
“今天早上你覺得發(fā)燒嗎？”凱特問著將聽診器貼在病人的胸上。
“沒有，”克勞迪亞說，她的身體接觸到凱特的冰涼的聽診器后，不由得僵直起來。
“家里有沒有別人患同樣的癥狀？”
“家里沒人。我是說我……我獨自生活?！?br/>
“這就是你自己住的好處，”她母親猝然插話說。
“媽，拜托啦……”
“過去肚子疼過嗎？”凱特問。
“沒有。沒有這樣疼過，”克勞迪亞答道。
“得過膽囊炎嗎？”
“沒有?！?br/>
凱特曉得，化驗報告將證明她的陳述是否屬實。接著她又問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但盡量使口吻顯得輕松自然。
“你平時常吃藥嗎？醫(yī)生開的，藥房買的，或別的什么藥？”
克勞迪亞躊躇了一下，答道：“不吃，不吃藥?！?br/>
凱特·福萊斯特不得不琢磨對方的回答是真是偽。是不是因為她母親在場她就否認吃過藥？如果她真吃過，為何回答時顯得有些猶豫不決？這是由于她渾身虛弱而造成的嗎？
凱特沒再往下追問，而繼續(xù)默默地檢查著。她聽診病人的肺部，看是否有類似打鼾的聲音，如有就可能是支氣管炎。結(jié)果她沒發(fā)現(xiàn)。她也沒聽到肺炎特有的刺耳聲。她用手叩擊女子的前胸和后背，傳出的是類似擊鼓的聲響，于是排除了肺里有液體的可能性。
凱特又朝病人腰部下方輕叩了幾下，看是否有疼痛的反應(yīng)，然而沒有，說明腎臟也沒問題。其實凱特發(fā)現(xiàn)，克勞迪亞虛弱無力，幾乎做不出什么反應(yīng)。
凱特接著檢查年輕女子的腹部。她的皮膚曬得很黑，只有夏天她穿三點式泳衣的部位留下了白皙的印痕。腹部的起伏不平穩(wěn)，表現(xiàn)出痙攣的顫動，這意味著腹部有一定的痛感。右屁股上方有處已快好了的青紫痕。然而凱特最重要的發(fā)現(xiàn)是病人過去從未受過傷和做過任何手術(shù)，因此沒有理由認為會出現(xiàn)由于粘連而引起的腸梗阻。
凱特還留意到病人頭部的扭動很自如，也沒說頭疼，因而至少可以暫時排除神經(jīng)系統(tǒng)紊亂的可能。
凱特把聽診器放到年輕女子的腹部，傾聽胃部的聲音。根據(jù)病人的身體狀態(tài)，聲音并不顯得很微弱。她的聽診器輕輕滑向克勞迪亞腹部左下方，即結(jié)腸的部位，因為她懷疑那一部位可能會有炎癥和痛感。結(jié)腸炎可誘發(fā)患者出現(xiàn)延及全身的癥狀。但通常情況下，結(jié)腸炎都有連續(xù)性的病史，而該病人說她的疼痛是首次發(fā)作。為此結(jié)腸炎的可能性亦微乎其微。
然而她的腹瀉總該事出有因。誘因可能有幾種。凱特曾治療過一些年輕女子，她們常自己買一些藥，治療頭疼和痛經(jīng)，而且吃得很過量，從而引起胃部發(fā)炎，然后再服用大量的解酸藥，于是便導(dǎo)致了腹瀉。
由于病人的癥狀模糊而不確定，所以凱特不能忽略任何可能的原因。她想打發(fā)神經(jīng)過敏的母親離開房間，便以下一步的檢查作為借口。
“施托伊弗桑特太太，我現(xiàn)在要進行盆腔檢查，我想病人肯定不想讓別人觀看?！?br/>
“我是她母親，我們之間沒什么可隱瞞的，”施托伊弗桑特太太答道，顯然沒有離開的意思。
凱特戴上塑料薄膜手套，開始做雙手盆腔檢查。由于病人母親在場，凱特剛才有個問題一直未問。于是現(xiàn)在問道：
“克勞迪亞，你的性生活一直很頻繁嗎？”
“不，”年輕女子道，接著又強調(diào)地說：“不，不頻繁?！?br/>
凱特一邊檢查一邊又問：“你的上一次月經(jīng)……準時嗎？”
“準時?！?br/>
“來經(jīng)時你使用止血塞嗎？”凱特問，她考慮病人是否會是中毒綜合癥。
“不，不用?！?br/>
凱特完成了盆腔檢查，病人沒有盆腔疼痛的癥狀，因而可以排除盆腔炎疾病的可能。雖然克勞迪亞的子宮有點腫大，卻沒大到已有孕的程度。此外子宮頸也沒有明顯的變色。凱特也沒發(fā)現(xiàn)輸卵管有明顯的腫大，所以不會是克勞迪亞疾病的起因。
施托伊弗桑特太太為了遮掩女兒的裸體，本能地替她把牛仔褲提上。
對凱特來說，有一點是明確無誤的：克勞迪亞·施托伊弗桑特不需要急診手術(shù)處理。凱特·福萊斯特決定在化驗結(jié)果出來之前，最保守的方法依舊是給病人打點滴，以防脫水并等待病情的發(fā)展。正當(dāng)她把檢查結(jié)果和診斷意見往病歷上寫時，前臺傳來一聲呼喊：“福萊斯特大夫！福萊斯特大夫！”
凱特撂下寫了一半的病歷，朝門口奔去。
“你難道還想撂下我女兒不管？”諾拉·施托伊弗桑特沒好氣地說，“什么措施也沒采取就走？”
“施扎伊弗桑特太太，你女兒的化驗結(jié)果出來之前，對她暫時不能實施治療方案?！?br/>
女人追著凱特一直到走廊上?！澳阒辽僭摻o她服用點抗菌素！”
“施托伊弗桑特太太，我很理解你做母親的擔(dān)心，但我懷疑她腹腔有病毒，而抗菌素對腹部病毒沒有效果，可能還會產(chǎn)生副作用?！?br/>
凱特說罷便跑開了。
“大夫，我要讓你知道，我丈夫和這所醫(yī)院的董事會成員都很熟，而且……”
無論此話是威脅還是警告，在凱特·福萊斯特醫(yī)生身上根本沒起任何作用，她此刻只有一個念頭，盡快趕到另一個病人的身邊。
兩名衛(wèi)生員將擔(dān)架車急忙推往走廊盡頭的急診室。其中一人又喊了一聲：“福萊斯特大夫快過來！”
在一間檢查室里，凱特·福萊斯特醫(yī)生從她正檢查的病人身旁轉(zhuǎn)過身來，對護士說：“你替我照管一下！把血樣送化驗室。結(jié)果一出來馬上叫我！”
說罷她沖出房間，朝走廊另一頭奔去。她的一頭金發(fā)蓬松散亂，臉上的妝亦被抹得亂七八糟，白大褂皺皺巴巴，這些都表明她在急診科里已馬不停蹄地苦干了很長時間。在這家紐約市的大醫(yī)院里，禮拜六晚上在急診科值班是最累人的。今晚尤其如此，本應(yīng)與凱特一起上崗的另一個醫(yī)生因患重感冒而請了假。院方說會另請人幫忙，但目前尚未見一個人影。于是她只好挑起年輕的住院醫(yī)生承擔(dān)的重任——在令人不可置信的惡劣條件下盡力而為。
她路過二號檢查室時，里面的護士阿德萊德·克羅寧喊道：“大夫，你有空時……”但凱特早已向急診室跑去。一個十四歲的小伙子躺在急診室里，他胳膊受了槍傷，血流不止。在離市立醫(yī)院不遠的西區(qū)一條街道上，兩個互相對立的販毒團伙火并，這個小伙子不幸被流彈擊中。
護士克羅寧意識到今晚福萊斯特醫(yī)生實在是忙得無法分身，便開始自己對三號檢查室里的病人進行記錄?？肆_寧能力很強，已有十六年的護理資歷，她在履行這一職責(zé)時不希望別人在一旁干擾?？刹∪说哪赣H卻非要老牛舐犢似地在旁邊指手畫腳。
病號是個十九歲的黑發(fā)少女，克羅寧問她：“告訴我，你來醫(yī)院的原因是什么？”
她母親插嘴道：“我希望你能找個醫(yī)生來。我女兒病得很厲害。我想讓她得到最好的治療?！?br/>
“我已經(jīng)告訴福萊斯特醫(yī)生了，”克羅寧面露慍色。
“我要求讓科主任親自出診，”女人堅持說，“我們出得起錢請一流的大夫。”
“恐怕星期六晚上的這個時候，主任來不了，”克羅寧說罷又轉(zhuǎn)向病人。“現(xiàn)在你說吧，哪兒不舒服？”
“她惡心嘔吐……”女子的母親答道。
克羅寧懂得，任何一個做母親的擔(dān)憂都是很自然的，便解釋道：“你是……”
“施托伊弗桑特，”女人說，“克勞德·施托伊弗桑特太太?！?br/>
克羅寧立即意識到這是個她耳熟能詳?shù)拿?，但并為使她改變態(tài)度。
“施托伊弗桑特太太，病人進住醫(yī)院的原因必須記錄在案，所以只要她自己能開口，最好由她自己敘述癥狀，因為病例需要絕對準確，以便協(xié)助醫(yī)生做出診斷。為此，請你……”
“對不起，”母親說著從她女兒躺著的檢查床旁后退了一步。病人的黑發(fā)粘在汗?jié)竦念~頭上，呼吸很不平穩(wěn)，四肢亦顯得緊張而不放松。透過這些跡象，克羅寧覺得眼前這個女子十分痛苦。她接著問下去，同時測量她的脈搏和血壓。
“告訴我，為什么來醫(yī)院？”
年輕女子的嗓音顫抖且顯得痛苦：“是今天早上六點開始的……”
“開始什么？”克羅寧問。
“疼。在肚子的部位。后來我……我開始覺得惡心，”病人有氣無力地說。
“克勞迪亞，寶貝，別忘了說你的腹瀉，”她母親提醒道。
“我正要說呢，媽媽。還有……一直腹瀉?！?br/>
“嚴重嗎？”克羅寧問。
克勞迪亞·施托伊弗桑特似乎回憶了一下，才說：“不太嚴重?！苯又]上眼睛，仿佛即將進入夢鄉(xiāng)。
這時，克羅寧已測出病人的心率是每分鐘110次。心率比較快，大量冒虛汗，血壓高壓100汞柱，低壓60汞柱?？肆_寧往數(shù)字血壓計上又套上一個新的無菌塑料罩子。
爾后她走向嵌在墻上的櫥柜前，取出輸液用的器具?？肆_寧認為，拉肚子和心率過速表明這個少女可能已脫水。
她的體溫是華氏一百零二度，更證實了脫水的推測。克羅寧剛把輸液管裝好，就聽施托伊弗桑特太太問：“你不給她開點藥嗎？”
“只有醫(yī)生才能開藥，”克羅寧答道。
“那么醫(yī)生在哪兒？”女人問，“我們在這兒已呆了快半個小時了。開始在住院處等，現(xiàn)在又等你——”
“施托伊弗桑特太太，在急診科，我們對每個病人都是盡快地處理。福萊斯特醫(yī)生馬上就會來的?！笨肆_寧說罷離開了房間。
“呃，我還從沒見過——”女人大聲說。
她女兒雖很不舒服，還是以祈求的口吻說：“媽媽，拜托啦……別再發(fā)脾氣，行嗎？”她再度閉上雙眼。
“信不信由你，要是伊夫斯醫(yī)生沒出城的話，他立刻就會趕到你的公寓去。大禮拜六晚上——偏趕上這么個時候鬧病?！?br/>
“媽，別說了行不行？”
“我不想再拿你自己的話說事，克勞迪亞，但一年前是誰說的：‘媽，我已十八歲了，能照顧自己了。我要出外獨立生活。這話可不是我說的，也不是你爸說的。十八歲，’”她又悲哀地重復(fù)了一句，“在我們的生活圈子里，我像你這個年齡時，一個女孩子十八歲已步入社交界了。二十或二十一歲時就嫁給了教養(yǎng)良好的青年人?？扇缃襁@世道……這年頭……”
此時，凱特·福萊斯特已為挨槍擊的小伙子止住了主動脈的流血，將他送進手術(shù)間，便往三號檢查室趕來，克羅寧正在門口等著她?？肆_寧把病人的情況向她交待了一下，兩人一同走進房間。
凱特朝屋里的人瞥了一眼，看出了她們之間的關(guān)系。母親神色緊張，女兒極度痛苦。首先要使母女倆鎮(zhèn)定下來，與她們搞好關(guān)系。凱特問病人：“喂，你叫什么名字？”
沒等病人回答，她母親便說：“一個護士已經(jīng)問過她了，我們希望由醫(yī)生來看她。”
“我就是醫(yī)生，”凱特·福萊斯特答道。
女人剛要開口爭辯，目光卻落在了別在凱特白色大褂領(lǐng)口部位的塑料身份牌上：凱特·福萊斯特醫(yī)生。
“哦！”施托伊弗桑特太太愕然而尷尬地哼了一聲?！拔摇覕喽阋欢〞M力而為。”
這個女人的話使凱特覺得又氣惱又好笑，她沒加理會，把頭轉(zhuǎn)向病人。
“你叫什么？”
“克勞迪亞·施托伊弗桑特，”病人痛苦不堪地微喘著氣答道。
凱特留意到病人十分疲憊，眼神集中不起來。她伸手摸病人的脈搏，除了證實一下克羅寧的記錄外，還想利用這一時機思索病人的病情。
十九歲的妙齡少女，也可能二十歲。癥狀都是一般性的。疼痛，渾身無力，伴有極度的精神緊張。她的緊張是由于她憂心忡忡的母親的在場造成的，抑或是出于對染上重病的懼怕？不言而喻，她母親的在場于事無補。我要是留她過夜察看她們會有何反應(yīng)？
倘若凱特能勸說女孩放松地交談，她再問幾個針對性強的問題，或許女孩可以放松一些，從而得出較準確的診斷。
“克勞迪亞，告訴我為什么來醫(yī)院?！?br/>
“這不是明擺著的么，”她母親答道。
“請這位……”凱特頓住。
“施托伊弗桑特太太，”母親答道，希冀凱特能立即認出她的名字，并作出相應(yīng)的反應(yīng)。
然而在凱特看來，這個名字的分量還不如病人的病情重要，于是她說：“施托伊弗桑特太太，大廳門口有休息室，你可以在那兒等待?！币娕藳]有離開的意思，凱特又說：“請你上那里等待?！?br/>
“大夫，不妨……不妨讓她留在這里，”女病人為她媽求情。
為了不使病人感到不安和窘迫，凱特說：“你要是呆在這兒，施托伊弗桑特太太，就請讓病人親口回答我的問題?！闭f完又轉(zhuǎn)向病人?！翱藙诘蟻?，你來醫(yī)院的原因是什么？”
“肚子疼。”
“什么時候開始疼的？”
“今天早上?！?br/>
“可你對我說今天晚上才疼的，”病人母親插話道，凱特瞟了她一眼，前者知趣地說了聲：“對不起?！?br/>
“克勞迪亞，這樣的肚子疼你以前有過嗎？”凱特問。
“沒有。沒有這樣疼過，它很特別?！?br/>
“特別？怎么特別法？”
“疼得較厲害，”克勞迪亞簡短地說。
凱特·福萊斯特掃了一眼克羅寧記錄的病歷。
“這上面說你還有嘔吐，什么時候開始的？頻繁嗎？”
“今早開始的。嘔吐了幾次?！?br/>
“很厲害嗎？”醫(yī)生問。
“我感到惡心，想吐。但是……但是……”
“但吐不出來？”凱特提示說。
“對。吐得不多?！?br/>
“克勞迪亞，你最后一次進食是什么時候？”
“昨天晚上，”她用力回憶著，卻又說：“下午……其實是昨天下午?！?br/>
醫(yī)生把所有的癥狀組合在一起，想做出一個初步地診斷。
病人尚年輕，不可能是心臟有問題。她所呈現(xiàn)的癥狀——低燒、心動過速、惡心、腹瀉、肚子疼——很像是胃炎或食物中毒。但也有可能是闌尾炎或其他十幾種疾病。
“克勞迪亞，指指疼痛開始的確切部位?！?br/>
“好像……好像哪兒都疼?！?br/>
“指給我看，”醫(yī)生說。
年輕女子慢慢將手在肚子一帶泛泛劃了個圈。
“不在胃中央？”
克勞迪亞搖搖頭。
“這兒疼嗎？”凱特指指病人胃部的右下方。克勞迪亞又搖搖頭。雖然這排除了闌尾炎，但凱特仍無法確診。
克勞迪亞心跳過快很令人擔(dān)憂，加上她的低熱，很可能引起脫水。這些癥狀很可能表明她體內(nèi)的某個部位有膿血病或感染。不過拉肚子和缺乏食物也能導(dǎo)致脫水發(fā)生。
由于癥狀不充足，凱特于是讓克羅寧準備器具抽血?？肆_寧料到會抽血，早已準備就緒。凱特將橡皮管綁到克勞迪亞的胳膊時上方，讓一根動脈血管凸顯出來。她將針頭小心翼翼地扎進血管，再往上拔活塞，直到透明的塑料管里滲入了暗黑色的血液。接著她將針管遞給克羅寧。
“告訴化驗室馬上出結(jié)果。另外把病人的尿也送去化驗。結(jié)果出來前繼續(xù)輸液。”
克羅寧拿著血樣急匆匆走出房間后，凱特說：“克勞迪亞，趁我們等結(jié)果的時候，我要問你幾個問題，還得給你做個檢查。把你的襯衣脫掉，我要查一下你的胸部和背部?！?br/>
克勞迪亞解上衣扣子時，走廊里傳來一個護士急迫的呼叫聲。
“福萊斯特大夫！福萊斯特大夫！”
凱特聽得出，肯定出現(xiàn)了病危病人，需要她立即搶救。她只說了聲“我馬上就回來，”便立即朝門口沖去。
施托伊弗桑特太太攔在門口，口吻強硬地說：“大夫！你難到想撇下我病著的女兒不管？”
“那邊需要我，”凱特說罷便從施托伊弗桑特夫人身邊擠了出去。
“天哪，我從沒……居然撇下病人不管，”女人抱怨著。
“媽媽，算了吧，”克勞迪亞微弱地祈求道。
凱特·福萊斯特沿走道奔跑到一間檢查室門口，呼喊的護士正等在那里。凱特進去后，看到一位她估摸三十三四歲的男人。護士已將心電圖接到了他的胳膊、腿和胸部。護士急促地說：“胸骨下側(cè)劇痛，大量出汗?！?br/>
福萊斯特醫(yī)生早已將這些看在眼里。男人不修邊幅的臉痛苦地扭曲著，額頭往外滲出大量的汗珠，這些都是心絞痛的跡象。他的目光中還透露出另一個信息：恐懼?？謶忠彩菄乐匦墓Ｋ赖谋憩F(xiàn)之一。病人在死神向他們逼近時，都會有種預(yù)感。極度恐懼已完全攫住了這個病人。
心電圖打印出病人心臟狀況的信息，凱特·福萊斯特迅速閱讀了一遍。當(dāng)打印機又不斷傳遞出新的信息時，有氣無力的病人用眼神祈求道：“告訴我，大夫，我還有救嗎？”
凱特松了一口氣，說：“你的心臟沒事，挺好。你死不了?！?br/>
“可這疼勁……”他呼吸短促，話說一半便打住了。
“疼痛很快就會消失，”凱特安慰他說，接著吩咐護士：“100毫克地美羅，準備檢查胸腔器械。”她用聽診器聽了聽病人的背部和胸部，以便排除其他疾病的可能。“抽點血送去化驗，快點。我需要馬上知道他的膽紅素指標。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一個膽結(jié)石往外排時卡在了膽管里。另外給他做個X光，器械備好后叫我?！?br/>
她寬慰地朝病人笑笑，離開了房間。
凱特返回三號檢查室，見施托伊弗桑特太太正站在門口瞪視著她。凱特走近后，那女人說：“這回我想你總該一心一意地為我女兒治病了吧?！?br/>
凱特對她的話不屑一理，甚至看都沒看她一眼。她徑直走到年輕女子躺著的檢查病床前。
“克勞迪亞，我們剛才到哪一步了？”
“你讓她脫掉外衣，”當(dāng)媽媽的搶先插嘴說。
凱特的第一個沖動是回敬她一句，然而張口時卻說：“謝謝?？藙诘蟻啠F(xiàn)在徹底檢查一下胸和背部。把上衣脫掉。請坐起來?！?br/>
克勞迪亞解開上衣紐扣，扭動著身子將它脫下來，裸露出胸部和乳房。
一個十九歲的年輕女子表現(xiàn)出這樣的癥狀，凱特不能排除懷孕的可能。于是她一邊問：“過去的二十四小時你是否吃過什么特別的東西？”一邊仔細觀察病人的乳房是否像懷孕似地顯露出些微的充血。但看上去卻沒有。
“沒有。沒吃過什么特別的東西，至少……至少我記得沒吃過，”克勞迪亞·施托伊弗桑特說。
“今天早上你覺得發(fā)燒嗎？”凱特問著將聽診器貼在病人的胸上。
“沒有，”克勞迪亞說，她的身體接觸到凱特的冰涼的聽診器后，不由得僵直起來。
“家里有沒有別人患同樣的癥狀？”
“家里沒人。我是說我……我獨自生活?！?br/>
“這就是你自己住的好處，”她母親猝然插話說。
“媽，拜托啦……”
“過去肚子疼過嗎？”凱特問。
“沒有。沒有這樣疼過，”克勞迪亞答道。
“得過膽囊炎嗎？”
“沒有?！?br/>
凱特曉得，化驗報告將證明她的陳述是否屬實。接著她又問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但盡量使口吻顯得輕松自然。
“你平時常吃藥嗎？醫(yī)生開的，藥房買的，或別的什么藥？”
克勞迪亞躊躇了一下，答道：“不吃，不吃藥?！?br/>
凱特·福萊斯特不得不琢磨對方的回答是真是偽。是不是因為她母親在場她就否認吃過藥？如果她真吃過，為何回答時顯得有些猶豫不決？這是由于她渾身虛弱而造成的嗎？
凱特沒再往下追問，而繼續(xù)默默地檢查著。她聽診病人的肺部，看是否有類似打鼾的聲音，如有就可能是支氣管炎。結(jié)果她沒發(fā)現(xiàn)。她也沒聽到肺炎特有的刺耳聲。她用手叩擊女子的前胸和后背，傳出的是類似擊鼓的聲響，于是排除了肺里有液體的可能性。
凱特又朝病人腰部下方輕叩了幾下，看是否有疼痛的反應(yīng)，然而沒有，說明腎臟也沒問題。其實凱特發(fā)現(xiàn)，克勞迪亞虛弱無力，幾乎做不出什么反應(yīng)。
凱特接著檢查年輕女子的腹部。她的皮膚曬得很黑，只有夏天她穿三點式泳衣的部位留下了白皙的印痕。腹部的起伏不平穩(wěn)，表現(xiàn)出痙攣的顫動，這意味著腹部有一定的痛感。右屁股上方有處已快好了的青紫痕。然而凱特最重要的發(fā)現(xiàn)是病人過去從未受過傷和做過任何手術(shù)，因此沒有理由認為會出現(xiàn)由于粘連而引起的腸梗阻。
凱特還留意到病人頭部的扭動很自如，也沒說頭疼，因而至少可以暫時排除神經(jīng)系統(tǒng)紊亂的可能。
凱特把聽診器放到年輕女子的腹部，傾聽胃部的聲音。根據(jù)病人的身體狀態(tài)，聲音并不顯得很微弱。她的聽診器輕輕滑向克勞迪亞腹部左下方，即結(jié)腸的部位，因為她懷疑那一部位可能會有炎癥和痛感。結(jié)腸炎可誘發(fā)患者出現(xiàn)延及全身的癥狀。但通常情況下，結(jié)腸炎都有連續(xù)性的病史，而該病人說她的疼痛是首次發(fā)作。為此結(jié)腸炎的可能性亦微乎其微。
然而她的腹瀉總該事出有因。誘因可能有幾種。凱特曾治療過一些年輕女子，她們常自己買一些藥，治療頭疼和痛經(jīng)，而且吃得很過量，從而引起胃部發(fā)炎，然后再服用大量的解酸藥，于是便導(dǎo)致了腹瀉。
由于病人的癥狀模糊而不確定，所以凱特不能忽略任何可能的原因。她想打發(fā)神經(jīng)過敏的母親離開房間，便以下一步的檢查作為借口。
“施托伊弗桑特太太，我現(xiàn)在要進行盆腔檢查，我想病人肯定不想讓別人觀看?！?br/>
“我是她母親，我們之間沒什么可隱瞞的，”施托伊弗桑特太太答道，顯然沒有離開的意思。
凱特戴上塑料薄膜手套，開始做雙手盆腔檢查。由于病人母親在場，凱特剛才有個問題一直未問。于是現(xiàn)在問道：
“克勞迪亞，你的性生活一直很頻繁嗎？”
“不，”年輕女子道，接著又強調(diào)地說：“不，不頻繁?！?br/>
凱特一邊檢查一邊又問：“你的上一次月經(jīng)……準時嗎？”
“準時?！?br/>
“來經(jīng)時你使用止血塞嗎？”凱特問，她考慮病人是否會是中毒綜合癥。
“不，不用?！?br/>
凱特完成了盆腔檢查，病人沒有盆腔疼痛的癥狀，因而可以排除盆腔炎疾病的可能。雖然克勞迪亞的子宮有點腫大，卻沒大到已有孕的程度。此外子宮頸也沒有明顯的變色。凱特也沒發(fā)現(xiàn)輸卵管有明顯的腫大，所以不會是克勞迪亞疾病的起因。
施托伊弗桑特太太為了遮掩女兒的裸體，本能地替她把牛仔褲提上。
對凱特來說，有一點是明確無誤的：克勞迪亞·施托伊弗桑特不需要急診手術(shù)處理。凱特·福萊斯特決定在化驗結(jié)果出來之前，最保守的方法依舊是給病人打點滴，以防脫水并等待病情的發(fā)展。正當(dāng)她把檢查結(jié)果和診斷意見往病歷上寫時，前臺傳來一聲呼喊：“福萊斯特大夫！福萊斯特大夫！”
凱特撂下寫了一半的病歷，朝門口奔去。
“你難道還想撂下我女兒不管？”諾拉·施托伊弗桑特沒好氣地說，“什么措施也沒采取就走？”
“施扎伊弗桑特太太，你女兒的化驗結(jié)果出來之前，對她暫時不能實施治療方案?！?br/>
女人追著凱特一直到走廊上?！澳阒辽僭摻o她服用點抗菌素！”
“施托伊弗桑特太太，我很理解你做母親的擔(dān)心，但我懷疑她腹腔有病毒，而抗菌素對腹部病毒沒有效果，可能還會產(chǎn)生副作用?！?br/>
凱特說罷便跑開了。
“大夫，我要讓你知道，我丈夫和這所醫(yī)院的董事會成員都很熟，而且……”
無論此話是威脅還是警告，在凱特·福萊斯特醫(yī)生身上根本沒起任何作用，她此刻只有一個念頭，盡快趕到另一個病人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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