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作者:(美)亞歷克斯·哈里(AlexHaley)著


  現(xiàn)在,幾乎每天早上都會下幾場短暫清新的陣雨。在雨過天晴之際,康達(dá)和他的玩伴會興奮地沖到外面,爭相對著天空的美麗彩虹大叫:“那是我的!那是我的!”彎至地面的彩虹似乎就近在眼前。但陣雨也帶來了一群飛蟲,往往咬得孩子們躲回屋內(nèi)。

  突然有一天,深夜下起大雨來。人們躲在濕冷的屋里,相擁相抱,聆聽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屋頂上。當(dāng)雷電交加徹夜轟隆震耳時,大人們極力撫慰受驚的孩子。陣陣傾盆大雨間歇之際,只聽到狐狼哮叫,土狼悲號和一片蛙鳴。

  隔晚又下了大雨,再隔晚,再下,再隔晚再下,把河邊的低洼地區(qū)都淹沒了,使得農(nóng)田成了一片汪洋澤國,村落變得泥濘不堪??墒敲刻煸绮颓?,所有的農(nóng)夫仍奮力掙扎涉過這些泥沼到村里的小清真寺去,祈求阿拉神賜予更多的雨水。因為在炙陽重現(xiàn)之前,田中作物的存活全賴足夠的雨水浸滲到土里,否則根部找不到充足水分的作物就會干枯死亡。

  在潮濕的孩兒棚內(nèi),借著燃燒干柴枝和牛糞團(tuán)的昏光和微溫,尼歐婆婆告訴康達(dá)和其他小孩有關(guān)以前曾經(jīng)缺水的艱困時期。無論情況有多糟,尼歐婆婆總能想起更差的情形。

  她憶起曾在兩天大雨之后,炎炙的太陽來到,照得萬物焦灼??v使人們一直對阿拉神祈禱,跳祈雨舞,每天奉祀兩只山羊和一頭閹牛,可是萬物仍開始焦枯死亡。甚至森林中的湖也干涸了,野禽和森林獸類,因渴得發(fā)慌,也相繼出現(xiàn)在村中河井旁。每晚在晶瑩清澈的天空里,眾星閃爍著,寒風(fēng)呼呼地吹著,越來越多的人病倒。很明顯,惡魔已降臨到嘉福村了。有力氣的村民繼續(xù)祈禱跳舞,直至最后一只山羊和閹牛都宰殺祭祀。但阿拉神宛如棄嘉福村于不顧,于是老、弱、殘、病的人開始死亡。一些人離開此地去找尋其他村落以乞求有食物的人收容他們?yōu)榕灰芎诰秃?。留在村上的人則是精神恍榴,成天病懨懨地躺在床榻上。就在此時,阿拉神領(lǐng)著隱士卡拉巴·康達(dá)·金特來到了鬧饑荒的嘉福村。一見到村民堪憐的苦境,他即刻下跪向阿拉神祈禱——隨后的五天,日以繼夜,不眠不休,只啜幾口水。終于在第五天傍晚下了一場猶如洪水般的大雨,嘉福村因此得到了拯救。

  當(dāng)尼歐婆婆講完這個故事,小孩們都用敬佩的眼光看著小康達(dá),因他的名字承襲于顯赫的祖父,也就是愛莎祖母的丈夫。以前,小康達(dá)就已注意到大人們?nèi)绾巫鹁磹凵婺?,而且他也意識到她是個舉足輕重的人,如同尼歐婆婆一樣。

  大雨持續(xù)每晚地下,康達(dá)和其他小孩開始看到大人們涉人深及腳踝,甚至及膝的泥沼內(nèi)橫過村子,也開始以木筏代步。康達(dá)曾聽母親對父親提及漲高的河水已淹沒了稻田。在饑寒交迫之下,孩子的父親們幾乎每天都忙著修補(bǔ)漏頂,支撐松弛下墜的茅屋以及犧牲心愛的山羊和閹牛來祭祀阿拉神——祈求日益減少的存糧能夠維持至下次的收獲季節(jié)。

  但康達(dá)和其他小孩,年少尚不知愁,幾乎沒注意到饑餓的苦痛,每天只知玩打泥仗、摔角、光著屁股溜滑梯??墒撬麄兛释倏吹教?,他們會對著暗藍(lán)灰色的天空大叫——如同他們的父母以前所做過——太陽太陽出來!照??!我會殺一只羊祭祀你!

  雨水使得萬物欣欣向榮,鳥兒啼鳴,花草樹木綻放香濃的花朵。腳底下紅棕色的粘土每早都重新鋪上前夜雨水打落的鮮艷花瓣和綠葉。但在大自然蒼翠繁茂生長之際,因谷物尚未完全成熟,所以疾病開始彌漫于嘉福村。大人和小孩一樣都眼巴巴地望著碩大的芒果和蘋果結(jié)實累累地重掛在樹上,但半生不熟的水果如石頭一般硬,咬過的都會發(fā)病和嘔吐!

  每次愛莎祖母一看到康達(dá),就會發(fā)出“卡答”的憐惜聲說:“瘦得只剩皮包骨!”事實上,她和小康達(dá)一樣瘦。因為嘉福村家家戶戶的糧倉內(nèi)幾乎都已空無一物;而且假如明年要有小牛小羊和小雞的話,村中所剩寥寥無幾的牛、羊、雞必須留下并要喂養(yǎng)。因此人們開始成天在村中搜索嚙齒類的動物、草根和樹葉來果腹。

  假如男人們?nèi)缒曛衅渌麜r期一樣輕常到森林去獵獸,他們就沒有足夠的力量把獸物拖回來。曼丁喀族的習(xí)俗不準(zhǔn)吃猴子和狒狒,而且也不可以觸摸雞蛋和他們認(rèn)為是有毒的肥大牛蛙。身為虔誠的回教徒,他們寧愿死也不愿去吃四處橫行、踐踏蹂躪植物的野豬。

  長久以來,鶴鳥一直筑巢于村中面包樹的樹枝頂。當(dāng)幼鳥孵出后,大鶴鳥就會穿梭其間,從河里抓魚來喂它們,祖母們和小孩會看準(zhǔn)時刻,沖到樹下喊叫,向上對著鳥巢丟樹枝和石頭。

  經(jīng)常地,小鶴鳥會在一陣慌亂中嚇得目瞪口張,口中的魚因而掉落,啪啪地順著濃密的樹葉間掉到地面。小孩們會爭先恐后去搶這項戰(zhàn)利品,那么某人家今天就會有頓豐盛的晚餐。假如往上丟的石頭正好擊中呆笨的幼鳥,幼鳥有時會隨同魚從鳥巢跌落到地面。當(dāng)晚,一些家庭就會有鶴肉湯可喝,但這是可遇不可求的。

  每天晚上,全家人都會聚集在屋后,把個人的所獲——假如幸運的話,也許是一只錢鼠或是一把蛆蟲——做成一鍋湯,加人很重的調(diào)味料以增加口味。但這類的食物只能果腹,一點營養(yǎng)也沒有。因此,嘉福村的人開始步向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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