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英雄艾文荷 作者:(英)司各特(Walter Scott)著


  挑戰(zhàn)者精神抖擻吹響了號角,

  迎戰(zhàn)者不甘示弱也作了回答,

  頓時間號音嘹亮,震天動地。

  他們的面甲合攏了,長槍平舉著,

  瞄準(zhǔn)了對方的頭盔或翎毛,

  雙方篡地飛離柵欄向前疾馳,

  兩匹馬之間的距離終于越來越小。

  《派拉蒙和阿賽特》

  約翰親王在前呼后擁中突然站住,回頭對茹爾沃修道院的長老宣稱,這天還有一件大事,他忘記辦了。

  “我的老天爺,”他說,“長老,我們忘記指定‘愛與美的女王’了,可是頒獎是要通過她漂亮的手進行的。從我說來,我的觀念是很開明的,我認(rèn)為把這殊榮給予那個黑眼睛的麗貝卡,也未嘗不可。”

  “圣母馬利亞啊,”長老回答,吃驚得翻起了眼珠,“一個猶太女子!看來我們該給石塊打出比武場了,可是我還不太老,不想在這兒殉難呢。再說,我憑我的保護神起誓,她遠(yuǎn)遠(yuǎn)比不上可愛的撒克遜美女羅文娜?!?br/>
  “撒克遜人或猶太人,”親王答道?!叭隹诉d人或猶太人,狗或豬,對我說來都一樣!我覺得,即使為了氣氣那些撒克遜鄉(xiāng)巴佬,也應(yīng)該指定麗貝卡?!?br/>
  甚至在他的貼身隨從中也響起了一片嘟噥聲。

  “這玩笑開得太大了,親王,”德布拉西開口道,“在這樣的侮辱面前,沒有一個騎士會端起長槍的?!?br/>
  “這對騎士們是奇恥大辱,”約翰親王身邊一個最年長、最重要的隨員沃爾德馬·菲澤酉說,“如果殿下果真這么做,只能使您的計劃中途夭折?!?br/>
  “我是請你來當(dāng)隨從,不是來當(dāng)參謀的,”約翰說,傲慢地勒緊了馬組繩。

  “那些追隨殿下的人,”沃爾德馬說,但壓低了嗓音,“既然與您走上了一條道路,他們就有權(quán)提出自己的看法,因為他們也像您一樣,把自己的利益和安全都押在這上面了?!?br/>
  這話的口氣使約翰明白,他必須承認(rèn)這點?!拔抑皇情_開玩笑而已,”他說道,“你們卻像一條條蝗蛇要圍攻我!好吧,隨你們愛選誰就選誰,我不管?!?br/>
  “不,不,”德布拉西說,“還是讓女王的位置暫且空著,等確定了勝利者,由他來選擇應(yīng)該登上這寶座的小姐。這給他的勝利增添了又一道光彩,它讓美人們懂得,勇士可以使她們獲得如此大的榮譽,因而更珍惜他們的愛情?!?br/>
  “如果布里思·布瓦吉貝爾獲得勝利,”長老說,“我可以保證,他選出的愛與美的女王一定就是我說的那個人。”

  “布瓦吉貝爾是一個出色的騎士,”德布拉西說,“但是場子里還有不少武士,院長閣下,他們都是敢于與他一決雌雄的?!?br/>
  “安靜,各位,”沃爾德馬說道,“讓親王升座吧。騎士0]和觀眾都等得不耐煩了,時間已經(jīng)不早,比賽應(yīng)該開始了?!?br/>
  約翰親王雖然還沒當(dāng)上國王,沃爾德馬·菲澤西卻已經(jīng)負(fù)起了一位親信大臣的責(zé)任,時時不忘向他的君主直言勸諫,提出自己的看法。親王采納了他的意見,盡管按照他的脾氣,他是喜歡在枝節(jié)問題上固執(zhí)己見的;于是他坐上了寶座,在隨從人員的護衛(wèi)下,向典禮官作了個手勢,讓他們宣布比武大會的規(guī)則,它們大致如下:

  第一,五位挑戰(zhàn)者不得拒絕應(yīng)戰(zhàn)者的比武要求。

  第二,任何要求比武的騎士,都可以從挑戰(zhàn)者中選擇他的對手,只須用長槍輕擊一下該人的盾牌。他這么做時如果用的是槍柄,那就表示他要求的是所謂友誼比賽,即槍尖上裝有一塊國頭木板,因此交鋒時沒有危險,至多人和馬受些震動。但如果用槍尖輕擊盾牌,那么比武就得“真干”,也就是用銳利的武器廝打,像真正作戰(zhàn)一樣。

  第三,當(dāng)出場的騎士完成各自的誓約,每人打敗五名對手以后,親王便可宣布第一天比武的勝利者,他獲得的獎品是一匹十分漂亮、無比強壯的戰(zhàn)馬;除此以外,他的勇敢還可獲得一項殊榮,那就是指定愛和美的女E,第二天這位女工便將負(fù)責(zé)頒發(fā)獎品。

  第四,根據(jù)規(guī)定,第二天將舉行團體比武,所有在場的騎士,凡是想爭奪榮譽的都可以參加。全體參加者將分成兩隊,人數(shù)相等,雙方可各盡所能,英勇拼殺,直到約翰親王發(fā)出號令,宣布比賽結(jié)束為止。第二天表現(xiàn)最出色的騎士,經(jīng)親王裁定后,即由愛和美的女王為他加冕,戴上用薄金葉制作的、雕成桂冠形的頭飾。這樣,騎士比賽在第二天便結(jié)束了。但下一天還要舉行群眾性的射箭比賽、斗牛和其他娛樂活動,讓大家從直接參與中獲得更大樂趣。原來約翰親王企圖通過這方式,為他的籠絡(luò)人心打下基礎(chǔ),因為他平日荒淫無恥,輕舉妄動,傷害了人民的感情,造成了不良的影響。

  這時比武場上真是五彩繽紛,熱鬧異常。斜坡的看臺上人頭攢動,英國北部和中部的貴族、官僚、闊老和美女,幾乎全都匯集到了這兒;這些尊貴的觀眾穿著形形色色、鮮艷奪目的衣服,構(gòu)成了一幅歡樂輕快、奢華繁榮的景象;場內(nèi)平地上則擠滿了殷實的市民和快活的自由民,他們的衣著比較樸實,在那個富麗堂皇的圓圈周圍,形成了一條暗淡的邊緣地帶,既對它起了調(diào)和作用,也把它襯托得更加光輝燦爛了。

  典禮官宣布比武規(guī)則后,照例要拉開嗓門大喊:“賞錢,賞錢,勇敢的騎士們!”于是大把大把的金銀錢幣從看臺上扔了下來。原來當(dāng)時的風(fēng)氣認(rèn)為,典禮官是榮譽的保護者和記錄者,對他們的慷慨贈予是騎士精神的豪邁表現(xiàn)。他們也照例會用響亮的呼喊答謝觀眾的好意:“美人獻出愛情,武士視死如歸,慷慨解囊得到贊美,英勇無畏人人欽佩!”普通的觀眾隨即大聲喝彩,一大隊號手也吹響了雄壯的曲子。等這些聲音平息以后,典禮官們便在興高采烈中紛紛退場,只剩下兩個警衛(wèi)督察留在場子兩頭,他們?nèi)蔽溲b,騎在馬上一動不動,像兩尊塑像。這時場子北端那塊圍場雖然寬廣,已擠滿了自告奮勇要與挑戰(zhàn)者對陣的騎士,從看臺上望去,那里成了一片翎毛的海洋,其中夾雜著閃光的頭盔和高舉的長槍,槍尖上大多掛著一作寬的小燕尾旗,微風(fēng)吹過,旗子便在空中翻滾飛揚,與不斷拂動的羽翎組合在一起,把整個場面點綴得更加生氣勃勃。

  最后,柵欄門打開了,靠抽簽決定的五名騎上緩緩進入了廣場,一個武士騎在前面,另外四個分為兩對跟在后面。他們?nèi)即┲廨x奪目的盔甲,我的撒克遜權(quán)威(在《沃杜爾文稿》[注1]中)曾連篇累牘記錄過它們的式樣、顏色,以至馬飾的繡花等等,對這一切,這里就無需詳加說明了。我只想引用當(dāng)代一位詩人的幾行詩,他寫得十分簡單:

  騎士業(yè)已化作塵埃,

  寶劍業(yè)已銹成廢鐵,

  但愿他們的靈魂仍與圣徒在一起。[注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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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指司各特的《考古家》的主人公正瑟·沃杜爾所珍藏的文獻,見本書第二篇序言(給德賴斯達斯特的致敬信)。

  [注2]這是柯勒律治未發(fā)表的一首詩中的幾行,他的詩神拋出的往往是一些令人邏想聯(lián)翩的片斷,這反映了他完全憑一時興趣寫作的寫詩態(tài)度,然而這些未完成的片斷有時比別人精心制作的巨著更能發(fā)人深省?!?br/>
  塞繆爾·泰勒·柯勒律治(1772—1834),英國浪漫主義詩人,“湖畔派”的代表人物之一。

  在這些騎士的城堡中,他們的盾形紋章早已在墻上腐爛。城堡本身也成了野草叢生的廢墟,本來熟悉他們的地方已把他們視同陌路——是的,在這片土地上他們曾享有過封建領(lǐng)主和貴族的全部特權(quán),可是自從那時以來,許多家族已在這里相繼消失,被人遺忘了,那么讀者又何必一定要知道他們的姓名,或者代表他們的軍人身分的那些轉(zhuǎn)瞬即逝的標(biāo)志呢?

  不過現(xiàn)在,這五位勇士還不會想到,他們的名聲和功績必將湮沒無聞的命運,他們騎在馬上穿過場子,一邊勒緊韁繩,迫使驃悍的戰(zhàn)馬緩步慢行,以便展示它們的雄健步伐,表現(xiàn)騎馬者的優(yōu)美姿態(tài)和風(fēng)度。這隊人一進入比武場,挑戰(zhàn)者的帳篷后面立即響起了震耳欲聾的粗野樂聲,演奏的人都隱藏在那里。這支東方風(fēng)格的樂隊是從圣地帶回來的,饒鈸聲和鐘聲的混合,對緩緩走近的騎士,似乎既是表示歡迎,也是表示蔑視。全場的觀眾都把目光集中到了那五個騎士身上,只見他們朝著挑戰(zhàn)者的帳篷所在的平臺走去,到了那里隨即分開,各自用槍柄的末端輕輕擊打了一下他所選擇的對手的盾牌。下層的所有觀眾——不,看臺上的人也大多這樣,據(jù)說其中還有不少婦女——都對這些武士選擇友好的比武方式,感到有些失望。因為正如今天的人熱衷于殘忍的兇殺戲劇一樣,那時的人看比武,也是廝殺的場面越危險,越能博得他們的歡心。

  那些武士宣布了比較和平的意圖之后,便退回比武場的一端,排成一行站在那里;這時挑戰(zhàn)者紛紛走出各自的帳篷,跨上馬背,以布里恩·布瓦吉貝爾為首,從平臺上下來,分別與自己的對手遙遙相對,站在場子的另一端。

  隨著號角與喇叭的一聲長鳴,雙方便以最快的速度迎面疾馳;挑戰(zhàn)者們由于武藝高強,或者由于運氣好,占了上風(fēng),布瓦吉貝爾、馬爾沃卡和牛面將軍的對方,轉(zhuǎn)眼之間一個個摔到了地上。格蘭梅斯尼爾的對手卻未能把槍尖對準(zhǔn)敵人的帽盔或盾牌,以致它歪到一邊,從對方的身上擦過——這個失著對騎士而言是比翻身落馬更不光彩的,因為后者可能出于一時的疏忽,而前者卻是武藝不高,不能得心應(yīng)手地使用武器和駕馭戰(zhàn)馬的表現(xiàn)。只有第五個人在他那一伙中還差強人意,與他的對手圣約翰騎士打了個平手,彼此打斷了對方的長槍。

  群眾的喝彩聲、典禮官的歡呼聲和號角聲響成一片,宣告了一場比武的結(jié)束。勝利者退回了自己的帳篷,失敗者則盡可能振作精神,帶著恥辱們失望退出場子,與勝利者就贖回他們的武器和坐騎進行磋商,因為按照比武的規(guī)則,這些東西應(yīng)歸勝利者所有。他們中只有那第五個人還在場子里逗留了一下,以便接受附近幾個觀眾的歡呼,這毫無疑問,只能使他的同伴更加覺得無地自容。

  第二批和第三批騎士相繼來到場內(nèi),他們雖然取得了一些勝利,但整個說來,優(yōu)勢仍在挑戰(zhàn)者一邊,他們沒有一個落下馬背或刺不中目標(biāo),他們的對方卻在交鋒中總有一兩個人遭到這類不幸。這樣,與挑戰(zhàn)者對立的一邊,由于不斷失利,顯然精神相當(dāng)消沉。在第四次較量中,只有三個騎士出場,他們避開了布瓦吉貝爾和牛面將軍的盾牌,只挑選了其他三個武藝不如他們精湛、力氣不如他們大的騎士。但這一謹(jǐn)慎的選擇沒有改變場上的形勢,挑戰(zhàn)者依然取得了勝利。他們的對手中,一個給打下馬背,另兩人則在沖刺中失利。那就是說在向?qū)Ψ降念^盔和盾牌沖擊時,用力過猛過大,又把長槍舉成一直線,以致不是武器折斷,便是武士給拋下馬背。

  第四次比賽以后,場上沉寂了好久,看來沒有人再想展開新的較量了。觀眾在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原來挑戰(zhàn)者中間,馬爾沃辛和牛面將軍由于專橫暴虐,一向不得人心;除了格蘭梅斯尼爾,其他兩人也不受歡迎,因為他們都是異族人和外國人。

  這種不滿情緒是普遍的,但是誰也不如撒克遜人塞德里克那么強烈,他覺得諾曼挑戰(zhàn)者的每一次勝利,都是對英國的榮譽的一次打擊。他接受的教育沒有騎士比武的內(nèi)容,盡管他曾帶著他祖先的紋章,以一個勇敢而堅定的戰(zhàn)士的面目出現(xiàn)在許多場合。他焦急地望著阿特爾斯坦,后者是受過這項訓(xùn)練的,仿佛在要求他親自出馬,從圣殿騎士這伙人手中,奪回被他們搶走的勝利果實。阿特爾斯坦雖然不怕犧牲,而且身體強壯,但天性好逸惡勞,胸?zé)o大志,不想把塞德里克的希望付諸實施。

  “我的爵爺,英國今天已臉面掃地,”塞德里克用鄭重的口氣說,“難道你還不打算拿起武器來嗎?”

  “我預(yù)備明天上場,”阿特爾斯坦回答,“參加明天的melee;今天也披掛上陣未免多此一舉?!?br/>
  這句話中有兩點叫塞德里克聽了覺得不順耳。它包含了一個諾曼字melee(它的意思是團體戰(zhàn)斗),又在一定程度上流露了不關(guān)心祖國榮譽的態(tài)度。但這話又出自阿特爾斯坦之口,他一向?qū)λ肿鹁?,不想追究他的動機或弱點。再說,他也沒有時間提出批評,因為汪八這時插了進來,說道:“在一百個人中撈個第一,比在兩個人中爭高低更有意思,盡管這也并不容易。”

  阿特爾斯坦把這話當(dāng)作了真心稱贊;但是塞德里克更懂得小丑的心思,用嚴(yán)厲而威脅的目光瞪了他一眼;也許多虧時間和地點不允許,他才沒有在一怒之下,不顧汪八的身分和職務(wù),把他大罵一頓。

  比武依然停頓著,沒人上場,只有典禮官在大聲喊叫:“美人獻出愛情,長槍紛紛折斷!站出來吧,勇敢的騎士們,美麗的眼睛在等待著偉大的行動!”

  挑戰(zhàn)者的樂隊不時迸發(fā)出狂熱的曲調(diào),表現(xiàn)了勝利和蔑視的情緒;鄉(xiāng)下佬在叨咕,埋怨一個大好節(jié)日眼看就要葬送在無聲的等待中了;年老的騎士和貴族則在喋喋不休,為尚武精神的衰退發(fā)出嘆息,談?wù)撍麄兡贻p時代的壯舉,但一致同意,今天這個國家已不能提供絕代佳人,那種曾鼓舞從前的騎士赴湯蹈火的美女。約翰親王開始與隨從們商量晚宴的事,他認(rèn)為,布里恩·布瓦吉貝爾摘取桂冠已成定局,他憑手中一支槍接連把兩個騎士打下了馬,又打敗了第三個人。

  最后,挑戰(zhàn)者方面那支薩拉森樂隊為了打破比武場上的沉靜局面,再一次奏起了漫長而高昂的曲調(diào),但是正當(dāng)它快結(jié)束時,一聲孤單的號音驀地凌空而起,這是應(yīng)戰(zhàn)的調(diào)子,來自場子的北端。所有的眼睛都轉(zhuǎn)向了作出這宣布的那位新武士,柵欄門隨即大開,他進入了比武場。從包在盔甲內(nèi)的體形看來,這位新的冒險者的身材不過中等略高,與其說強壯,不如說瘦小。他那身銷甲系純鋼制成,鑲了不少金飾,盾牌上的紋章是一棵連根拔起的小櫟樹,下面題了個西班牙字:Desdichado,它的意思是“剝奪了繼承權(quán)的”。他騎一匹驃悍的黑馬,穿過場子時從容不迫,把長槍放低一些,向親王和女士們表示敬意。他騎馬的姿勢顯得英俊瀟灑,帶有年輕人風(fēng)度翩翩的儀表,這使他立即贏得了群眾的好感,以致下層階級的一些人不禁向他大喊:“選擇拉爾夫·維龐特作對手,選擇醫(yī)護騎士作對手,他在馬上搖搖晃晃的,這是一筆最便宜的買賣?!?br/>
  武士對這些善意的提示沒有理會,來到場子南面,沿著那條斜坡,走上了平臺;令全場觀眾大吃一驚的是,他徑直向中央的帳篷騎去,用長槍的尖端對著布里恩·布瓦吉貝爾的盾牌重重一擊,使它發(fā)出了響亮的回聲。這個大膽的行動引起了普遍的驚異,但最吃驚的還是那位可怕的騎士本人,當(dāng)時他正逍遙自在地站在帳篷門口,看到這人居然無視他的威名,要與他決一死戰(zhàn),而且態(tài)度如此狂妄,這確實出乎他的意料。

  “老弟,你這么滿不在乎的拿生命作兒戲,今天早上作過臨終懺悔沒有,做過禱告沒有?”圣殿騎士開口道。

  “我不像你那么怕死,”剝奪了繼承權(quán)的騎士回答——他在比武的名冊上登記的便是這個名字。

  “那么到比武場上去等著吧,”布瓦吉貝爾說,“好好瞧瞧太陽,這已是你最后一次,因為今天夜里你就得睡在極樂園中了。”

  “多謝你的關(guān)照,”剝奪了繼承權(quán)的騎士回答,“作為回報,我勸你換一匹馬,也換一支槍,我保證,這是你必須做的兩件事。”

  他這么滿懷信心地講完之后,便拉緊韁繩,讓馬循原路退下斜坡,又以同樣倒退的方式穿過場子,直至抵達北端,才一動不動地停在那兒,等待對方的出場。這一番騎術(shù)表演,再一次贏得了觀眾的喝彩。

  盡管遭到了對方的奚落,布里恩·布瓦吉貝爾十分惱火,但沒有對他提出的警告置之不理周為這次比武對他的榮譽關(guān)系太密切了,不允許他疏忽大意,他必須做到萬無一失,打敗那個自命不凡的對手。他換了一匹馬,那是一匹久經(jīng)考驗的精力充沛、身強力壯的馬;又挑選了一支堅韌有力的長槍,怕原來那支槍在前幾次交鋒中已受到損傷。最后,他丟下了盾牌,它已經(jīng)有些打壞了,又從他的扈從那里換了一個。原來那個盾牌上畫的,只是兩個騎士騎在一匹馬上,這是象征圣殿騎士早先的謙卑和清貧的,[注]但后來他們的地位變了,他們也變得驕橫和富裕了,這最終導(dǎo)致了他們的被取締。布瓦吉貝爾的新盾牌上畫的是一只展翅飛翔的渡鴉,它的爪上吊著一個骷髏,上面的題詞是:“所向披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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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圣殿騎士團成立時(1119年)只有八、九個人,他們十分貧窮,因此用兩個人騎一匹馬作他們的標(biāo)記。后來他們在戰(zhàn)爭中發(fā)了財,變得驕橫跋扈,到了1302年圣殿騎士團終于被教皇下令取締。

  兩位騎士在比武場兩端相向站立時,群眾的興趣達到了頂點。沒有幾個人相信,剝奪繼承權(quán)的騎士能在這場比賽中贏得勝利;然而他的勇氣和豪情得到了觀眾的好感,大家在心里希望他能如愿以償。

  號聲剛才發(fā)出,兩人已以閃電的速度向前飛馳,帶著雷霆萬鈞之勢在場子中央相遇。兩支長槍除了握手的地方,碎成了幾段,這時仿佛兩個騎士都倒下了,因為沖擊的力量那么大,使各人的馬都倒退幾步,直立了起來。但他們憑熟練的技術(shù),依靠韁繩和踢馬刺的作用,控制住了馬;兩人彼此瞪了一眼,眼睛仿佛從面甲的鐵柵后面在射出火星;然后他們收緊韁繩,讓馬轉(zhuǎn)了半圈,退回場子兩端,向隨從手中另拿了一支長槍。

  場子里歡聲雷動,圍巾和手帕在頭頂揮動,喝彩聲此起彼伏,接連不斷,證明了觀眾對這場比賽的濃厚興趣——雙方勢均力敵,旗鼓相當(dāng),成了這一天最光輝的一幕。但兩位騎士回到原來的出發(fā)地點后,歡呼聲便沉寂了,場內(nèi)變得鴉雀無聲,仿佛群眾在屏聲靜氣等待另一回合比賽的開始。

  幾分鐘的停頓是允許的,可以讓比武者和馬略事休息;接著,約翰親王舉起權(quán)杖,示意號手發(fā)出開始的信號。兩位騎士又一次從原地出發(fā),在場子中央遭遇,與上一次速度相同,行動的敏捷和猛烈也相同,只是命運卻不同了。

  在第二次沖擊中,圣殿騎士瞄準(zhǔn)的是對方盾牌的中心,他刺得這么準(zhǔn),這么有力,以致在遭遇時他的長槍碎成了幾段,甚至使剝奪繼承權(quán)的騎士也在馬上晃了一下。至于他的對手,在沖擊開始時,他雖然也把槍尖對準(zhǔn)著布瓦吉貝爾的盾牌,但在即將遭遇的一霎那,他卻改變目標(biāo),把槍對準(zhǔn)了帽盔,這個目標(biāo)不容易擊中,但一旦成功,它引起的震動可以說是無法抵擋的。他的槍不偏不倚,正好擊中了諾曼人的面甲,卡在它的鐵柵中。然而哪怕遇到這種不利局面,圣殿騎士本來仍可保持他良好的聲譽,只可惜這時他的馬鞍帶斷裂了,以致他在馬上再也坐不住。這么一來,馬鞍、馬和人全都落到了地上,掀起了一股塵土。

  為了使自己脫離腳鐙和倒下的馬,圣殿騎士著實花了一番功夫;這丟臉的一幕和觀眾的喝彩聲把他氣得發(fā)瘋一般,立刻拔出了劍,揮舞著奔向他的戰(zhàn)勝者。剝奪繼承權(quán)的騎士跳下馬背,也拔出了劍。然而場上的警衛(wèi)督察已騎著馬,趕到兩人中間,提醒他們,比武的規(guī)則不允許他們在這樣的場合,使用這樣的武器進行廝殺。

  “我相信,我們還會碰頭的,”圣殿騎士說,狠狠地瞥了對方一眼,“到那時就沒人可以分開我們了。”

  “好吧,如果不碰面,責(zé)任不會在我一邊,”剝奪繼承權(quán)的騎士說?!暗綍r候,是步戰(zhàn)還是馬戰(zhàn),是用長槍、戰(zhàn)斧、還是劍,都可以悉聽尊便?!?br/>
  他們還想說幾句更激烈的話,但兩位警衛(wèi)督察已把長槍交叉著攔在他們中間,迫使他們分開了。剝奪繼承權(quán)的騎士回到了原來的位置,布瓦吉貝爾鉆進他的帳篷,在失望和痛苦中度過了這一天,沒有再露面。

  勝利者這時沒有下馬,要了一大碗酒,揭開臉罩或頭盔的下部,宣稱他用這碗酒“向英國每一顆正直的良心致敬,向外國的暴君預(yù)告他們的覆滅。”然后他命令他的號手吹響了向挑戰(zhàn)者挑戰(zhàn)的號音,要求典禮官向他們宣布,他不想選擇,但愿意迎戰(zhàn)他們中的每一個人,先后次序由他們自行決定。

  彪形大漢牛面將軍身穿黑盔黑甲,第一個沖進場內(nèi)。他的白盾牌上畫的大黑牛頭,經(jīng)過幾次交鋒已只剩下一半,盾牌上大言不慚地寫著“常勝將軍”幾個字。對這位武士,剝奪繼承權(quán)的騎士占據(jù)了有限但決定性的上風(fēng)。兩人都打得勇猛,只是牛面將軍在交戰(zhàn)中掉了一只腳鐙,因而被裁定為較差一籌。

  陌生人的第三次交鋒是與菲利普·馬爾沃李進行的,他同樣取得了勝利;他的槍十分有力,擊中了男爵的頭盔,以致系頭盔的帶子斷了,馬爾沃辛只因丟了頭盔,才沒掉下馬背;這樣,他與他的同伴們一樣被宣布為失敗者。

  在與第四個對手格蘭梅斯尼爾較量時,剝奪繼承權(quán)的騎士不僅像前幾次一樣勇猛和機靈,而且顯得十分客氣。格蘭梅斯尼爾的馬還年幼,性子急躁,沖擊時忽快忽慢,打亂了騎手的目標(biāo),可是陌生人卻不想利用這意外的機會,抬起了槍,讓它從對方頭頂擦過,沒碰到他;然后他旋轉(zhuǎn)馬頭,騎回原地,通過典禮官知會他,允許他作第二次沖擊。格蘭梅斯尼爾謝絕了,宣稱自己已經(jīng)失敗,表現(xiàn)了與對方同樣謙讓的態(tài)度。

  拉爾夫·維龐特又給陌生人增添了一次勝利的記錄;他給拋下馬背,重重地掉在地上,以致口鼻鮮血直流,是在昏迷中給抬下比武場的。

  在群眾排山倒海般的歡呼聲中,約翰親王和警衛(wèi)督察一致宣布,剝奪繼承權(quán)的騎士取得了這一天的光輝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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