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9章 識相點,伙計

屠場 作者:(美)喬納森·凱勒曼(Jonathan Kollerman)著


  威爾伯絕沒有想到自己正身處險境。

  他正在慶祝自己的勝利,所創(chuàng)作的那個關(guān)于屠夫的信件的故事,在他看來,實在是一件得意之作。整個下午他都呆在芬因克酒吧,品嘗著醇酒,大塊地吃著烤鴨。酒店里沒有什么人,人們都去圍觀格瓦那暴亂事件去了。對于此事威爾伯毫不關(guān)心,作為一名閱歷廣泛的職業(yè)記者,這樣的事情對于他可以說是毫不稀奇。他獨自一人,悠然自得。突然,兩只強勁的手從后面牢牢抓住了他的胳膊,另外兩只手則卡任了他的喉嚨,用繃帶把他的臉給嚴(yán)嚴(yán)實實地包了起來。

  “干什么——”他竭力想轉(zhuǎn)過身來,一只寬大的手伸過來,將他的頭迅速地轉(zhuǎn)了回去,這只手掌是如此的有力,威爾伯感到頭部絲毫動彈不得,只得直視前方。幾個人將威爾伯從座位上架了起來,推著他向門外走去。

  威爾伯的目光四處嫂尋,希望有人出面干涉。雖然有幾個人在一旁圍觀,卻顯得無動于衷。

  “我們是警察,放老實點?!币粋€干澀的聲音說道。

  “等一等……”他打算拖延一下時間,但幾個人的腳步絲毫沒有放慢,夾著他,快步出了大門。臺階下面,一輛小轎車正停在那里。

  幾個人夾著他走出大門的時候,他竭力保持冷靜,但頭腦里卻是一片空白。

  這輛小轎車是“美洲豹”,這點威爾伯看得很清楚,他想辨認(rèn)一下坐在前面的司機的面孔,但司機用一張報紙將他的臉給擋住了。

  后門打開了,威爾伯被塞了進(jìn)去,里面已經(jīng)坐著一個年輕的小伙子,長得很英俊,膚色黝黑,留著胡子,里面穿著一件紅襯衫,外面套著一件緊身馬甲,面帶怒容。

  “系上安全帶。”干澀的聲音命令道,接著他也坐了進(jìn)來,將威爾伯夾在中間,關(guān)上了車門。威爾伯將他認(rèn)真打量了一番:年紀(jì)比較大,穿著灰色的套裝,戴著眼鏡,臉色蒼白,鼻梁高聳,嘴唇很保這副形象令威爾伯作嘔。

  威爾伯竭力讓自己不要驚慌,在心里不斷地安慰自己,“這是一個民主的國度,暴虐的事件在這里是不會發(fā)生的,除非……他們并不是警察?!毕氲竭@里,他不禁打了個冷戰(zhàn)。

  各種恐怖的念頭紛紛向威爾伯涌來:他們是以色列的黑手黨人?或是某個阿拉伯邪惡組織的成員?還是……第四個人從車后走上前來,坐在了司機的旁邊。濃黑的頭發(fā)、長得人高馬大。“肯定是這個人卡住了我的脖子?!蓖柌南搿_@人穿著黑色的馬球服,肩膀?qū)捄窠Y(jié)實,他稍一晃動,坐位便嘎吱作響。威爾伯內(nèi)心的恐懼又增加了幾分。

  “你們要干什么?”

  “放老實點?!备蓾穆曇衾淅涞卦?。威爾伯咽下了想要說的話、他看到兩人都系好了安全帶。

  司機掛上了擋,開動了“美洲豹”穿過了海希斯特大街,駛上了圣喬治王大道。徑直向北飛馳而去。

  “活像一部二流的外國暴力片!”威爾伯心里想到,“意大利的或者法國的,但那不過是幾個演員在逢場作戲,而今天自己面對的卻是活生生的現(xiàn)實,真是倒霉透了!”

  “美洲豹”一路風(fēng)馳電掣,直到莫克黑·伊絲內(nèi)爾,十字路口的紅燈才使它停下來。然而沒過幾秒鐘,司機便改道將車開進(jìn)了一條狹窄的小巷子里,巷子兩旁是堅硬的石壁,路面很不平整,到處堆放著垃圾。即使如此,速度也并沒有放慢多少。

  “美洲豹”劇烈的搖晃令威爾伯感到很是難受,他感到尾椎骨酸疼難忍,率好他坐在中間,所以比起坐在旁邊的兩個家伙來說,還是好受多了。然而這兩個人卻對此毫不在意,他們徑直注視著前方,并沒留意威爾伯,仿拂威爾伯是個毫不起眼的小人物,他們壓根都不必分心去監(jiān)視他,他的存在對于他們的安全也絲毫不構(gòu)成威脅。盡管如此,威爾伯還是嗅到了車內(nèi)濃厚的汗臭味,他注意到旁邊的兩個家伙額頭上布滿了汗珠。

  小巷終于到了盡頭,司機加足了馬力,“美洲豹”提高了速度,向前飛馳。

  “美洲豹”出現(xiàn)在耶和奎爾大街上,隨即向左轉(zhuǎn)又進(jìn)入了史沫爾·漢諾威大道。威爾伯心里又燃起了希望的火花:他們是警察,沒錯,前面不遠(yuǎn)就是國家安全總局。

  簡直是無法無天!威爾伯在恐懼感消退之后,憤怒的情緒又占據(jù)了上風(fēng)。他開始琢磨,應(yīng)當(dāng)選擇最恰當(dāng)?shù)脑~語來表達(dá)自己的滿腔怒火,和這幾個家伙對簿公堂,獲得官方的保護(hù)。

  然而他的希望連同那滿腔怒火很快又被恐懼給代替了,“美洲豹”從國家安全總局旁飛馳而過,繼續(xù)向北駛?cè)?。巨大的恐懼壓得威爾伯喘不過氣來——最后一點希望的火花徹底熄滅了。

  “我要求——”威爾伯粗厲的聲音。

  “安靜點?!迸赃吥莻€于澀聲音打斷了他。

  “美洲豹”保持著全速,婉蜒行駛在耶路撤冷的北部郊區(qū)。

  經(jīng)過埃斯庫爾區(qū)時,威爾伯回頭望去,耶路撒冷已被拋在了腦后,巨大的喧囂似乎突然消失了。

  車外是一望無根的荒漠,一直向北延伸,遠(yuǎn)處,地勢越來越高。

  威爾伯強迫自己集中精神,記住每一個細(xì)節(jié)。這是一個絕好的素材,他要把它寫成故事出版發(fā)行,要把這四個暴徒的行為公布于眾。我。馬克·A·威爾伯,大名鼎鼎的記者,曾在白宮與美國總統(tǒng)一起用餐,誰敢對我胡來?威爾伯在心中構(gòu)思著那個故事,不知不覺忘記了自己正身處險境。

  車內(nèi)的其他四個人也不作聲,他們似乎完全忽視了威爾伯的存在。

  窗外出現(xiàn)了一群群建筑物,是那種灰色的、四四方方的,呆板、單調(diào)、毫無生氣,出現(xiàn)在這片荒漠之上,壓根算不上是一道風(fēng)景。威爾伯曾在紐約見過這種可惡的建筑,在這里,沙丘將它們彼此分隔開了,孤零零地點綴在荒漠之上,更是令人生厭。

  威爾伯看到遠(yuǎn)處有人影晃動,一排排桃樹和橄欖樹下,婦女們在散步,忙碌的人們肩上似乎都扛著什么,估計是一個小小的購物中心——太遠(yuǎn)了,壓根就看不清這些人到底在干些啥。

  “美洲豹”繼續(xù)飛馳著,長時間的高速行駛,使其底盤有些松脫了。

  遠(yuǎn)處的建筑越來越少,到最后則完全消失了。窗外的景色復(fù)又歸于荒涼。

  到處是尚未完工的地基,堆滿了施工架,還有幾個臨時搭起來的工棚,布滿了灰塵,似乎這里正在進(jìn)行大型的施工項目,不知為什么卻又密無人蹤,壓根見不到建筑工人的影子,這頗讓威爾伯納悶。

  遠(yuǎn)處,尚未完工的馬路淹沒在塵沙之中。

  一片荒涼、靜寂。

  “美洲豹”駛過一個高聳的沙丘,前面的路又驟然低陷下去,汽車進(jìn)入了一塊盆地,前方又是一個廢棄的建筑工地,零散的木架,到處是成堆的灰燼。遠(yuǎn)處,威樂伯可以看見破亂的工棚——上帝,他們要把我送到哪里?威爾伯心中直犯嘀咕。

  威爾伯心中的疑惑馬上得到了解答——不久路就到了盡頭,前面是一個破舊的院子,司機繞著它轉(zhuǎn)了半圈,從一個六英尺寬的缺口中開了進(jìn)去。

  另一輛小轎車停在里面,上面布滿了灰塵。

  司機關(guān)掉下引擎。

  威爾伯環(huán)顧四周:陰暗、潮濕,屋頂上蓋著三合板和黑色塑料,骯兮兮的地面上到處都是殘湯剩飯,空氣中彌漫著一種令人作嘔的霉味。

  “好了?!蹦莻€聲音干澀的人說道,他打開車門,將手槍抵住威爾伯的腰間,威爾伯只得乖乖地下丁車。

  除了司機其他的人都下車了。聲音干澀的人押著威爾伯,來到車前幾英尺的地方停下。

  那個長得挺帥的小伙子和那鐵塔一般的壯漢站在斜對面,將手臂交叉放在胸前,一副無動于衷的模樣。那壯漢顯然是一個東方人——威爾伯懷疑自己是在夢中,他竭力回憶當(dāng)初在芬因克酒吧是不是喝多了,眼前一幕幕怎么如此荒誕?小轎車的前門打開了,司機走了出來,一手拿著個小型公文包,一手拿著一張報紙,威爾伯記得那是他用來遮臉的那張。

  威爾伯看了看那張報紙,那是今天上午的《國際論壇先驅(qū)》報,他曾為之慶賀的那篇杰作就刊登在第二版。

  聲音干澀的人緊緊抓著他的肘腕。那個英俊小伙子和另一個眼睛歪斜的家伙則退到了旁邊一個陰暗的角落。盡管如此,威爾伯仍能明顯地感受到這兩個人的存在。

  司機走近了,一個小個子,長得并不黑,看起來更像一個混血兒,就是在巴西隨處可見的那一種,一雙眼睛炯炯有神,拿著報紙的手顯得強有力,上面有幾道非常醒目的疤痕,這與他身體的其他部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長著一張娃娃臉,但一雙眼睛卻顯得老練,深沉。

  “你好,威爾伯先生。”聲音柔和,并無敵意。

  “你是誰?”威爾伯的眼光中充滿了疑慮和不安。

  “丹尼爾·沙拉維。”

  一下子威爾伯似乎明白了許多。

  “在我的作品中——”

  “這正是我們想和你談的,”丹尼爾打斷了他的話,“你的作品?!闭f著他揚了揚手中的報紙。

  威爾伯感到胸中充滿了怒氣,他幾乎要勃然大怒了,因為一件小小的作品,這群人竟如此折騰他。

  “這東西真給我惹麻煩了,”威爾伯說道,“沒想到你們——”“閉上你的臭嘴?!蹦莻€聲音干澀的人蠻橫地說道,同時抓著威爾伯肘腕的手用的勁更大了。

  丹尼爾膘了那人一眼,微微笑了一下,仿佛是原諒一個少不更事的兄弟。

  “請坐?!钡つ釥栔钢旁谝欢鸦覡a上的一塊三合板說道。

  “我寧愿站著。”

  那個聲音干澀的人將威爾伯強行按在那塊三合板上。

  “聽話點,伙計?!?br/>
  威爾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顯然,這對于威爾伯來說,是一種極大的恥辱,作為一名知名記者,卻在這里受這個癟三樣的家伙擺弄,令他無法忍受。

  “我好像看見蓋世太保又復(fù)生了。”威爾伯不無譏諷地說道。

  “你是一名研究蓋世太保的專家?”那家伙彎下腰來,輕蔑地看了他一眼,臉上一派嘲弄的神情。

  威爾伯沒有答話,這家伙站著,彈著衣袖上的塵土,說道:“識相點,伙計!”

  丹尼爾用希伯來語向那家伙說了幾句,那家伙便回到了原處,和其他人一樣,雙臂交叉抱在胸前,不再言語。

  丹尼爾揀了一大塊焦煤放在威爾伯的面前,然后坐了下來。

  “你今天的文章很有趣?!钡つ釥栒f道。

  “有話直說?!?br/>
  威爾伯不言語。

  “我可以知道是哪位學(xué)者嗎?”

  “我們消息來源是保密的。你們的政府也保護(hù)這樣的權(quán)利。”

  丹尼爾笑了笑。

  “馬提·埃貝莫維茨還算不上一個學(xué)者。實際上,他的父親告訴我他學(xué)習(xí)圣經(jīng)的成績很糟糕。”

  小個子將手放在膝蓋上,身體向前傾了傾,仿佛正熱切地期待著威爾伯告訴他什么重要信息。

  “你的觀點呢?”威爾伯問道。

  丹尼爾并沒有理會他的問話,而是打開了那個小型公文包,在里面翻尋著,同時一邊問威爾伯:“三周前的禮拜四你在干嘛?”“我怎么會記得了這么多?”“再想想,就是朱莉婭的尸體被發(fā)現(xiàn)的前一天。”

  “我不記得了,或許……喂,我告訴你,我可以拒絕回答?!?br/>
  威爾伯站了起來,“我要去找一個律師?!?br/>
  “為什么?”丹尼爾笑著問道。

  “因為你們正在踐踏我的權(quán)利,我警告你們,馬上放了我,否則——”“坐下,威爾伯先生。”丹尼爾說道。

  那個聲音干澀的家伙向前走了一走,抱著雙臂,冷冷地命令道:“坐下,小子?!?br/>
  威爾伯只得乖乖地又坐下。

  “三周前的禮拜四你在干嘛?”丹尼爾重復(fù)道。

  “我不記得了,當(dāng)時我剛從希臘回來。你們可能知道,是口巴?”“告訴我,關(guān)于殺害菲特瑪和朱莉婭的兇手的,你都知道些什么?”“我在文章中借兩個受害人之口已說得很清楚了?!?br/>
  “你的文章純粹是一派胡言!”旁邊有人插話。

  “告訴我朱莉婭尸體上傷口的情況?!钡つ釥枆旱土寺暎瑤缀跏窃诤屯柌Z。

  “告訴了你們又將怎樣?”

  丹尼爾沒答話,卻展開了那張報紙,伸著指頭在上面尋找著,然后大聲地讀了出來:“‘……有關(guān)受害者的謠言仍在流傳?!阍谀睦锫牭竭@些謠言的,威爾伯先生?”威爾伯沒有回答。丹尼爾轉(zhuǎn)向其他幾個人問道:“你們聽見過這樣的謠言沒有?”三個人都搖了搖頭。

  “我們從沒有聽見過這樣的謠言。威爾伯先生,你是從哪里聽到的?”“來源純屬于虛烏有,”那個聲音干澀的家伙說道,“你在撒謊,這些全是你捏造的。”

  “施姆茨偵探并不老練,”丹尼爾笑著說道,“當(dāng)然我并不想就此和他當(dāng)面進(jìn)行爭論,威爾伯先生?!钡つ釥枖傞_他的雙手,紅潤,富有光澤,上面還纏著紗布。

  “馬提·艾貝莫維茨作為一位圣經(jīng)學(xué)者,”他說道,搖了搖頭,“完全是個小丑。

  至于有關(guān)受害者的謠言,你有很豐富的想象力,威爾伯先生?!?br/>
  “撒謊的家伙?!甭曇舾蓾募一锊逶挼?。

  “聽著,”威爾伯說道,“我并沒有撤謊?!?br/>
  “你喜歡電影,是嗎?”丹尼爾沒理會他的話,打開公文包,拿出幾份東西,遞給他。

  這是威爾伯對于自己喜歡的電影所作筆記的復(fù)印本。

  “你們沒有權(quán)力——”

  “這些東西很有意思,”丹尼爾打斷道,“關(guān)于這個屠夫你似乎有很多見解。”

  “那是虛構(gòu)的?!?br/>
  丹尼爾笑了:“很多見解都不錯,”他說道,“是你稱他為屠夫的,是嗎?好極了,從某種意義上說是你創(chuàng)造了他?!?br/>
  “你們從我的辦公室里還偷走了什么東西?”“告訴我殺害菲特瑪和朱莉姬的兇手的一切情況?!?br/>
  “我已經(jīng)告訴過你——我所知道的一切全都在我的故事里?!?br/>
  “你的故事是一派胡言?!蹦莻€聲音干澀的家伙——施姆茨說道。

  “這未免太無恥了點?!蓖柌棺h道。

  “兇手才是無恥的。”丹尼爾說道。

  “破門進(jìn)入我的辦公室,還偷拍——”

  “有點像水門事件?!钡つ釥栒f道。

  “不,這應(yīng)當(dāng)叫沙門事件?!笔┠反恼f道,英俊小伙子和斜眼睛的伙計都笑了起來。

  丹尼爾搖頭示意,這三人立刻安靜了下來。

  “你的想象力好極了,他說道,重又將注意力集中到威爾伯身上,“你聽到了連警察都沒有聽到的謠言,收到了一個你聲稱是屠夫的人的來信——”“我并沒有聲稱。我僅僅——”“你已強烈地暗示了這一點,正如你強烈地暗示格瓦那的人們應(yīng)當(dāng)——”“我是在分析實際情況,”威爾伯說道,“進(jìn)行探索,得出合理的結(jié)論。”

  “合理的結(jié)論?”

  “對,你已得到它了?!?br/>
  “你似乎比任何人都更了解這個屠夫,他的動機,他的受害者,以及他腦子里所想的一切。他一定非常欣賞你,把你當(dāng)作一個朋友,因為他給你寄了一封信——一封沒有付郵資的信。”

  “那封信是別人貼在我的郵箱上的?!?br/>
  “不錯,正如馬提所說。但,在馬提發(fā)現(xiàn)這封信并將它交給你之前,還有一個多小時的時間?!?br/>
  “這意味著什么?”

  “這意味著這封信可能是你自己放的。”

  “荒謬至極?!?br/>
  “不、”丹尼爾說道,“這是一個合情合理的推斷。”

  “我干嘛那樣去做?”威爾伯說道,但他馬上意識到,這樣的責(zé)問是多么愚蠢,因為答案太明顯了?!拔覂H僅是在盡一名記者的天職,如實地報道事實?!彼f道,“我并不是在胡編亂造?!?br/>
  丹尼爾沉默了,似乎在琢磨威爾伯的話。

  “今天早上,”末了他說道,“五個人死了,一位母親可能將失去她的孩子。好幾個人受了傷。你知道嗎?這全是因為你創(chuàng)造的那篇‘新聞’。”

  “你應(yīng)當(dāng)譴責(zé)那個送信的人,”威爾伯說道,“這事我已聽說過了?!?br/>
  “我相信你已聽說過了。我們調(diào)查的結(jié)果表明你以前曾多次編造‘新聞’。你報道說瑪?shù)邸じ袢R斯死于暴力,然而結(jié)果卻是自殺。

  威爾伯保持沉默,良久說道:“我們之間無話可說。”

  “但你不該一再搞這種惡作劇,你難道已經(jīng)無聊至極了嗎?”丹尼爾說道,“我所關(guān)心的只是你現(xiàn)在又有什么新的‘發(fā)明’?!?br/>
  威爾伯站了起來,離開了座位。

  “你在胡說些什么!”

  丹尼爾關(guān)上了公文包,把它放在膝蓋上,笑而不言。

  “活到老,學(xué)到老。威爾伯先生,你是一個現(xiàn)實主義者。”

  “談話已經(jīng)結(jié)束了?!蓖柌男呐昱甑靥鴤€不停,他的手在發(fā)抖,但他卻極力裝出一副冷漠的神情,“沒有律師,我什么也不想再說。”

  丹尼爾長時間地保持沉默,周圍的空氣似乎凝固了。

  “三周前的禮拜四你在哪里?威爾伯先生?!?br/>
  “我不知道——但第一個人遇害時我是在希臘,在越過浩瀚無邊的地中海!”“坐下。”施姆茨說道。

  “廢話,”威爾伯說道,“統(tǒng)統(tǒng)是廢話,完全是折磨人?!?br/>
  丹尼爾示意施姆茨走開:“如果你愿意就站著好了?!蹦请p金黃色的眼睛顯得如此的平靜,“告訴我,威爾伯先生,除了廚房里的餐具和抽屜里的瑞士軍刀,你還有什么鋒利的器械?”“荒誕?!蓖柌f道,他的心無法平靜。

  “除了瑞荷和阿爾赫璃茲的房子外,你還在其他的地方租過房子嗎?”“我需要一位律師。”

  “你曾廣泛地引用沙米爾·艾爾·賽德的話,你和他的關(guān)系如何?”威爾伯沒有回答。

  “快說。”施姆茨又忍不住了。

  “無可奉告?!?br/>
  “你和艾爾·賽德教授在搞同性戀?”

  這讓威爾伯吃了一驚。他極力保持平靜,但從丹尼爾的笑容中可以感覺到,一切是白費。

  “我想不是,”丹尼爾說道,“對于他來說,你年紀(jì)可能偏大了點?!?br/>
  “我沒搞同性戀?!蓖柌f道,卻又隨即想到:我干嘛要為自己辯護(hù)?“你像個娘們?!笔┠反淖I諷道。

  “是嗎?沒準(zhǔn)你也一樣。”

  “我們好擦共同語言不多?!?br/>
  “我也有同感。”

  “瞧,”丹尼爾看了看手表說道,“我們還有足夠的時間。即使天黑了,我們還可以用手電筒來驅(qū)逐可惡的耗子?!?br/>
  丹尼爾又盤問了一個小時,其中有一半是關(guān)于兇手的:時間、地點,他在什么地方買的那套亞麻布衣服,他用什么樣的肥皂,一天他駕車行駛多遠(yuǎn),他的眼睛是否健康,他吸哪種毒品,他對人體生理學(xué)了解多少,看起來似乎毫不相干。這些問題丹尼爾重復(fù)問了好幾次,但每次的語氣語調(diào)都不一樣。

  丹尼爾似乎想迷惑威爾伯。

  丹尼爾似乎在對付一名真正的兇手。

  威爾伯決定頑抗到底,什么也不透露給這個小個子。但漸漸地他發(fā)現(xiàn)自己失敗了——他被他的微笑和重復(fù)不斷的提問搞得精疲力竭,丹尼爾從容不迫,似乎對自己的怒火毫不在意,也不理會自己對他的侮辱。

  當(dāng)他意識到自己的防線即將被攻破的時候,他實際上已經(jīng)一敗涂地了,他對丹尼爾的提問反應(yīng)遲鈍,長時間的站立使他的雙腿疲憊不堪,但他卻仍不肯坐下來,因為他不愿在丹尼爾面前示弱。

  談話在繼續(xù)進(jìn)行,威爾伯力圖恢復(fù)那種良好的自我感覺。他不斷地暗示自己:丹尼爾正在放棄自己的努力,他也支撐不住了。漸漸地,威爾伯的思維逐步恢復(fù)了先前的敏捷。

  九十分鐘后,丹尼爾停止了提問,開始和威爾伯談一些瑣碎的日常小事。威爾伯如釋重負(fù),終于坐了下來。

  “好極了?!蓖柌f道,“把我原路送回去,怎么樣?”“噢不?!钡つ釥栒f道,似乎對威爾伯的要求頗感詫異。

  斜眼睛的家伙將一只手放在威爾伯的肩上。英俊小伙子走了過來,給他戴上了手銬。

  “這位是偵探埃維·克漢,”丹尼爾說道,接著他轉(zhuǎn)向那個東方人,“這位是偵探約瑟·李先生。他們將把你送回耶路撤冷,你將因為阻礙刑事偵查和有意隱瞞證據(jù)而在警察局備案?!?br/>
  一股熱血涌了上來,威爾伯想大聲和他爭辯,但他張大了口,卻沒有吐出一個字。

  丹尼爾彈了彈褲子上的灰塵。

  “再見,馬克,如果你有什么話想對我講,我將很樂意傾聽?!?br/>
  小轎車卷起塵土,飛馳而去。丹尼爾轉(zhuǎn)向施姆茨:“你有什么想法?”“我從他的眼神中惟一覺察到的就是:他酒精中毒。你應(yīng)該看見了他房子里的酒瓶。在整個審問過程中他都顯得很緊張,不是嗎?丹尼。在他的房子里或是辦公室里,我們沒有找到任何證據(jù)表明他和這兩起兇殺案有關(guān)聯(lián),況且他又聲稱當(dāng)時在希臘,這一點足以證明他和殺害菲特瑪?shù)膬词种g沒有什么瓜葛。本·戴維就那封信告訴了你些什么?”“那些引自《圣經(jīng)》的話完全是為了迷惑人。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無論是誰寫的,他肯定不是一個真正的《圣經(jīng)》學(xué)者——引自《利末記》的那些話,雜亂無章、完全脫離了背景和上下文。這些都足以讓人生疑——某個人好像在竭力迷惑我們。”

  “某些人想嫁禍于猶太人,”施姆茨說道,“尤其是威爾伯之流的人。”他往塵土里吐了口痰,“本·戴維透露過那封信封皮上地址的筆跡情況沒有?”“地址寫得很慢,也很謹(jǐn)慎,似乎有意掩蓋自己本來的筆跡。

  但盡管如此,仍可以看出寫信人經(jīng)常用英語寫東西。沒有用希伯來譜寫地址,而是用英語,這與我們原來的假設(shè)相符:兇手是個外國人。但是,那些引自《圣經(jīng)》的話又是用希伯來語寫的,這讓我們很困惑。看來真實情況比我們想象的要復(fù)雜?!?br/>
  丹尼爾停頓了一下:“看來前面的路還很長?!?/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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