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爾遜高級住宅區(qū)完全是按照美國標(biāo)準(zhǔn)建的。去年，這兒的一套房子賣了十萬美元。所有住宅的外墻全是用大理石貼過的，馬賽克鋪成的人行道走起來很舒服，一萬平方米的地下停車場可以讓你隨便停車而不用為車位發(fā)愁。每樓都有高速電銻，裝修得富麗堂皇的大廳二十四小時都有專人服務(wù)。沃爾遜高級住宅區(qū)的地理位置很好，就在耶路撤冷市中心，靠老城區(qū)的西邊一點(diǎn)。從這兒可以望見以色列博物館和許多政府大樓，往西南方向望、還可以看見郁郁蔥蔥的森林，也就是發(fā)現(xiàn)朱莉婭尸體的地方。

　　夜色中，沃爾遜高級住宅區(qū)很安靜．沒有什么人，只偶爾傳來幾聲汽車?yán)嚷?，丹尼爾把車開進(jìn)地下停車場，在靠出口的地方找了個車位停下了。停車場里停滿了各式各樣的美國車：

　　別克、雪佛萊、克萊斯勒，還有一輛老式的凱迪拉克。這些車都太寬了，在耶路撤冷的用途不大，真不明白，這些富人怎么想的。丹尼爾費(fèi)了好大勁才找到了馬可斯基的家，等他找到時都已經(jīng)九點(diǎn)了。馬可斯基任在小區(qū)西邊的一幢小樓里，小樓前有一個小院子，門上沒有掛標(biāo)明房主姓名的銅脾，但鎖了三把鎖。丹尼爾敲了敲門，然后就聽到很重的腳步聲。過了一小會門開了一條縫，丹尼爾看見開門人正好就是馬可斯基。

　　“找誰？”馬可斯基問道。他身材高大，略微有點(diǎn)兒胖，胡子很長，遮住了他的大半個臉，猛一看還以為他戴了個圍脖。他的臉色紅潤，氣色不錯，額頭有點(diǎn)高，頭發(fā)很密，略微有點(diǎn)卷。和照片中一樣，他也戴著一頂絨線帽，只不過往下拉得很低，都快遮住眉毛了。

　　馬可斯基站在那兒，幾乎把門都堵住了。透過縫隙往里望，丹尼爾看見屋里正在吃晚餐，主食是雞湯，丹尼爾還可以聞到撲鼻而來的香味。屋里亂糟糟地堆著玩具、報紙，孩子們吃飯都不肯安寧，正在互相打鬧，一個小孩哇哇地哭著，但是丹尼爾看不見他在哪兒。一個戴著頭巾的女人在丹尼爾眼前晃了一下不見了，過了一會，那個小孩不哭了。

　　“我是警察。”丹尼爾一邊用英語說一邊掏出他的證件向馬可斯基晃丁一下。

　　馬可斯基沒太注意丹尼爾的證件，一種不耐煩的表情在他臉上一閃而過。他清了清嗓子，問道：“找我有什么事嗎？”

　　“我可以進(jìn)來再說嗎？”

　　馬可斯基用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他的眼鏡上面也蒙了一層霧。他穿了一件Ｖ字領(lǐng)的汗衫，外面套著一件黑色條紋的套頭衫，就是牧師在宗教儀式中常穿的那種。套頭衫的下擺還鑲有流蘇。他下身穿著一條黑色的條紋褲，有點(diǎn)大。腳上穿著一雙牛津鞋。

　　“你想干什么？”他用希伯來語問丹尼爾。

　　“找你談?wù)??！?br/>
　　“誰來啦？”一個女人在里面問道“有個警察有點(diǎn)兒事找我?！瘪R可斯基轉(zhuǎn)身關(guān)了門，往院子里走去。他走路的時候，肩膀一抖一抖的。

　　“我的證件很齊全，我沒什么事兒找你們?！瘪R可斯基說。

　　“沒出任何問題？”

　　“對，什么問題也沒有。你回去以后告訴你上司，我是一個奉公守法的好公民?！?br/>
　　看見丹尼爾還沒有走的意思，馬可斯基咬了咬嘴唇，接著問道：“還有別的事兒嗎？”

　　“恐怕還有點(diǎn)兒事。”

　　“什么事？你說吧?！?br/>
　　“我正在負(fù)責(zé)調(diào)查一個案子，我們對你過去的案底很感興趣。我們最好談一談。”

　　馬可斯基的臉一下子就紅了，呼吸聲也沉重起來。最可怕的是那一雙眼睛，憤怒得快要往外冒火了。他張了張嘴，像要說什么，卻沒有說出聲，伸出右手去擦了擦額頭。過了一會、他突然神經(jīng)質(zhì)地發(fā)作了，邊用手捶打著大腿邊朝丹尼爾喊著：

　　“你這個狗警察，快給我滾！我的所有證件都是齊全的，我是一個奉公守法的好公民?！?br/>
　　“別嚷嚷，馬可斯基先生?！?br/>
　　馬可斯基的呼吸聲越來越沉重，顯然他正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怒火，他干脆雙手抱在胸前，好像隨時準(zhǔn)備打架似地用發(fā)火的眼睛盯著丹尼爾，惡恨恨地說：

　　“我什么也不想和你談?！?br/>
　　丹尼爾一點(diǎn)也不示弱，馬上說：“對，你是可以不說，這是你的權(quán)利。但我也不會就此罷手。我會帶著搜查令再來的，到那個時候你的所有的鄰居都會知道，你可別后悔?！?br/>
　　馬可斯基顯然不愿意自己的鄰居隔著窗子看到警察擁進(jìn)自己的家。他把抱著的雙手放下來，用右手一下一下地捏著左手的手指?！澳銥槭裁匆⒅遥　彼麘崙嵉卣f著，但是語氣已經(jīng)沒有先前那么強(qiáng)硬了。最初的憤怒已經(jīng)平息了，取而代之的是明顯的害怕。

　　“我剛才告訴你了，羅比?！?br/>
　　馬可斯基打斷丹尼爾的話：“我不叫羅比?！?br/>
　　“自從你搬到以色列以來，這兒已經(jīng)發(fā)生了幾起殺人案。

　　你過去的案底告訴我們有必要和你談一談?！?br/>
　　“這是個愚蠢的想法。我沒有什么案底，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馬可斯基張開雙手，做了個暫停的手勢，“夠了夠了，我不想再說什么了。你走吧?！?br/>
　　“不，我還不能走，除非我們好好地談一談?！?br/>
　　“我們沒有什么可談的。我一向老老實(shí)實(shí)做人，我什么也不會跟你說的，我的證件都是齊全的。”

　　“說到證件齊全，你也許對這個感興趣?！钡つ釥枏目诖锾统鲆粡垈鲉芜f給馬可斯基。

　　馬可斯基吃驚地盯著這張傳單，嘴巴張成了一個大圓圈，他用右手一把扯過傳單，揉成一團(tuán)，同時用手捂住臉，痛苦地說道：“這都是謊話?！闭f完這些，他的右手無力地張開，紙團(tuán)掉到了地上。

　　“馬可斯基，你只能揉掉一張。這樣的傳單多得是，早晚它們會貼遍耶路撤冷的大小街道的?！?br/>
　　馬可斯基轉(zhuǎn)過身，臉半朝著墻，雙手張開，木然地一下一下地梳著頭發(fā)，嘴里喃喃地說：“這都是謊話，這都是謊話?！?br/>
　　丹尼爾拉住馬可斯基的胳膊，感覺到他已經(jīng)渾身發(fā)抖，沒有絲毫斗志了，不禁想道：“這也是一個外強(qiáng)中干的家伙?！彼€是柔聲對馬可斯基說道：“我們還是好好談一談吧！”

　　馬可斯基什么也沒說，但他的表情已經(jīng)完全緩和下來了，他一言不發(fā)地跟著丹尼爾出來了，丹尼爾走到院子的一個角落里站住了，這兒周圍都是胡椒樹。屋外的光線有點(diǎn)暗，路燈把橘黃色的光線柔和地撒在他們兩人身上。

　　“把每件事兒都老老實(shí)實(shí)地告訴我?！钡つ釥栒f。

　　馬可斯基只是盯著丹尼爾，一言不發(fā)。

　　丹尼爾又重復(fù)了一遍：“說吧，把你干過的事兒都老老實(shí)實(shí)地說出來。”

　　“我是一個病人?！瘪R可斯基像背書似地說著，“惡魔時時刻刻都在折磨我。”

　　丹尼爾心里想到：

　　“這又是一些自我安慰的借口。說什么自己是善良無辜的，是惡魔驅(qū)使自己去犯的罪。作案時肉體上是自己，精神上卻是惡魔，因此是惡魔有罪，自己無罪。這個道貌岸然的家伙，還披著牧師的外套，犯了滔天大罪，還說自己是受害者?！?br/>
　　丹尼爾一點(diǎn)都不同情馬可斯基，他用極其冷酷的語氣說道：“惡魔折磨你，你就去折磨那些可憐的孩子，他們還那么小?！?br/>
　　馬可斯基被丹尼爾說得無言以對，他摘下眼鏡，仿佛這樣他就可以好受一點(diǎn)。摘了眼鏡后，他的眼睛顯得很小，但是卻像老鼠一樣，滴溜溜地亂轉(zhuǎn)。

　　“我日夜懺悔以減輕我的罪行，我的牧師說只要我繼續(xù)堅持，就可以減輕我的過失?！?br/>
　　丹尼爾說：

　　“別說什么懺侮了。我覺得你說的都只是在自欺欺人，自己安慰自己罷了。”

　　馬可斯基一下子又激動起來：

　　“我日夜懺悔就是為了減輕我的罪行，我的牧師也說我做得很對，而你卻對我的努力不屑一顧，現(xiàn)在請你立刻就走，不要再打擾我，我想自己在這兒安靜地呆一會兒?！?br/>
　　“就算我愿意，別的人也不愿意。”丹尼爾又掏出一張傳單，放在馬可斯基面前。

　　馬可斯基一瞅見那傳單，臉色立刻變得蒼白。他無力地低下頭，雙手放在胸前，大聲地背著約姆·庫伯的懺侮錄：“我們曾經(jīng)犯罪，我們曾經(jīng)背叛自己的誓言，我們曾經(jīng)盜竊，我們曾經(jīng)誹謗他人……”

　　念完了最后一句仟悔詞，馬可斯基雙眼緊閉，右手捂住自己的臉，大聲地喘著氣。

　　丹尼爾并沒有被馬可斯基的表情所打動，他厲聲問道：

　　“你騷擾過你自己的孩子嗎？你是不是只對別人的小孩下手？”

　　馬可斯基裝作沒聽見，繼續(xù)大聲地祈禱。丹尼爾又重復(fù)了一遍，接著又說道：“你這個狗雜種，你不說我是不會走的?！?br/>
　　沉默了一會之后，馬可斯基開始回答丹尼爾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