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jié) 永歷朝廷在武岡 永歷帝由桂林逃到全州后，這里已是軍閥劉承胤的勢力范圍。劉承胤原是一介武夫，常使用一根鐵棍，人稱“劉鐵棍”。明朝末年任黎靖參將，崇禎十六年武岡袁有志等起義攻殺岷王。他奉巡撫王聚奎之命帶兵鎮(zhèn)壓了這次起義，救出岷世子，升任副總兵①。弘光初，沅撫李乾德題授總兵官，鎮(zhèn)守武岡。1646年七月，隆武帝封他為定蠻伯②，從此擁兵自重。當(dāng)1647年初永歷帝由梧州逃至桂林，驚魂不定時，他上疏迎駕，表面上是保護朝廷安全，實際上是挾天子以自重。這年（永歷元年）四月十五日，朱由榔在劉承胤唆使下，遷入武岡州③，以岷王府為行宮，劉承胤迎駕有功進封武岡侯。隨永歷帝遷入武岡的大臣有東閣大學(xué)士吳炳、吏部尚書李若星（原貴州總督）、兵部左侍郎管部事傅作霖（原任御史）、戶部右侍郎管湖廣布政司事嚴(yán)起恒（原為衡永副使）①、太常寺卿仍管吏部文選司事吳貞毓等。五月，改武岡州為奉天府，晉封劉承胤為安國公②，“政事皆決于承胤矣”③。朱由榔既然以為劉承胤兵強可倚，劉承胤也借此挾制朝廷。在移蹕武岡之后，劉承胤即威福自操，驕橫跋扈。“一日，承胤索餉于上，帥兵清宮。王皇太后女中堯舜也，曰：‘國公知老身貧乎？’盡宮中簪珥之資簡以與之，不上五百金”④。有的史籍還記載，劉承胤曾企圖廢除永歷帝，另立他的女婿岷王⑤?！吧峡喑性剩ㄘ罚M，親書密詔除劉救駕，天語極為悲切”。太監(jiān)楊守春“又述上諭：內(nèi)廷俱系劉黨”⑥。劉承胤營建私邸，“畫閣丹梯，隱房曲間，備極儼雅”⑦。
六月間，督師大學(xué)士何騰蛟至武岡朝見永歷帝，對劉承胤的威福自操非常不滿，就同部分大臣疏請永歷帝回駐桂林。疏中說：“使武岡果有山川之險，兵甲之雄，粟米之富，粗號偏安。然未有處一隅而能圖四海之大者，況堂堂天子，各鎮(zhèn)皆欲爭奉之以成其大，漢、唐、宋以來未之前聞。今日移蹕大事，聽皇上自擇自行，督師一人扈駕，敢有議迎、議留者、議送者，當(dāng)與眾共殛之?！雹賱⒊胸吩呛悟v蛟的部將，受過何騰蛟的栽培，這時卻惟恐何騰蛟來到武岡危及自己的權(quán)勢。對于何騰蛟等人建議永歷帝離開武岡更是不滿，于是，他上疏要求改任何騰蛟為戶部尚書專理糧餉，解除其督師職權(quán)。永歷帝拒絕了他的要求，他仍不死心，面見何騰蛟索取督師敕印，大言不慚地說：“今督師非我莫人能為也?！雹诤悟v蛟斷然回答督師敕印不能私相授受，需要皇帝的旨意才可以辦理交接手續(xù)。同時，也不客氣地告訴劉承胤，自己統(tǒng)率的軍隊中張先璧部比較弱，你連張部都制服不了，要想讓馬進忠、郝永忠等部聽從命令根本不可能。劉承胤自知實力有限，不再逼迫何騰蛟交出敕印，卻企圖在何騰蛟辭朝以后，于路途中加以謀害。何騰蛟早有防備，離開武岡之前疏請把趙印選、胡一青帶領(lǐng)的云南軍隊撥給自己作為督師親軍，得到永歷帝的同意。于是，他先假稱患病，借住在武岡城外一所荒廟里；過了幾天，突然帶領(lǐng)趙印選，胡一青兩營兵夜間出發(fā)。第二天，劉承胤得到消息，已經(jīng)無可奈何了。接著，張先璧從江西敗回，帶兵數(shù)萬人來到武岡朝見永歷。劉承胤惟恐張部進入武岡，迫使永歷帝下詔制止。張先璧大怒，頓兵于武岡城下，指責(zé)劉承胤“劫駕”，承胤則反斥先璧為“犯闕”。雙方劍拔弩張，互不相下。永歷帝命兵部官員龍之沫前往張先璧營中宣諭和解，張部才轉(zhuǎn)往沅州駐扎①。
1646年（順治三年）八月，清廷以恭順王孔有德為平南大將軍，偕懷順王耿仲明、智順王尚可喜、續(xù)順公沈志祥、固山額真金礪、梅勒章京屯泰領(lǐng)兵往征湖廣、兩廣②。次年（1647）三月，孔有德率領(lǐng)的清軍由岳州進兵長沙，明督師何騰蛟、恢撫章曠與總兵王進才等聞風(fēng)而逃，瀏陽總兵董英以城投降。清軍占領(lǐng)長沙后南下衡州，明總兵黃朝宣投降；孔有德等以其蹂躪地方，民怨甚深，下令解除其部下的武器，“召朝宣入，歷數(shù)殘暴之罪，支解之，以快人心”③。何騰蛟、章曠等人一味奔竄，勢同瓦解，永州府（府治零陵）城也一度為清方所派知府接管。明副將周金湯察知城中并無清軍，率領(lǐng)二百名士卒乘夜鼓噪登城，清知府紀(jì)某逃回衡州。何騰蛟、章曠等人才在永州府境東安縣白牙市一帶茍延殘喘。這時已入盛暑，清兵不耐炎熱，在長沙、衡州一帶休息。八月初八日，章曠病死于永州。同月，清軍乘秋高氣爽進攻武岡、永州。當(dāng)孔有德部向武岡進逼時，劉承胤部將陳友龍等迎戰(zhàn)，“蔣虎、孫華、聶鳴鶴、張承明、張大勝等于斗溪鋪俱戰(zhàn)死”④。“承允（胤）馳令禁友龍不得戰(zhàn)，又不發(fā)救兵，友龍敗還。恭順離武岡山三十里下營，承允輕騎出降”①。他向孔有德表示愿意獻上永歷皇帝作進見禮?？子械聭岩善渲杏性p，沒有立即答應(yīng)。劉承胤為了表示自己真心投降，一面下令將武岡城門嚴(yán)密看管，防止永歷帝出逃；一面自己剃頭再次前往清軍營中接洽投降。武岡城中的永歷帝和他的一小批親信見清軍迫近，劉承胤行蹤詭秘，感到情況不妙，請出劉承胤的母親和兄弟劉承永，要求移蹕靖州。在劉母出面干預(yù)下，才開了城門，永歷帝和少數(shù)朝臣帶著宮眷匆忙出城逃難，象征皇帝威嚴(yán)的儀仗乘輿等都來不及收拾，全部丟棄在武岡②。出城二十里，朱由榔想到靖州是劉承胤軍隊的控制區(qū)，立刻吩咐：“靖州不可往，當(dāng)從間道走廣西。”③于是，另尋小路直奔廣西。到達廣西古泥時，有總兵侯性接駕，朱由榔才放了心，在侯性護送下到達柳州。侯性因護駕有功，進封商丘伯。由武岡出逃時，朱由榔鑒于情況緊急，命大學(xué)士吳炳護送皇太子取道城步縣入廣西，結(jié)果為清軍截獲，太子和吳炳都被押至衡州④。
劉承胤降清后，清兵隨即占領(lǐng)武岡?？子械掳l(fā)現(xiàn)永歷帝已經(jīng)逃走，立即派護軍統(tǒng)領(lǐng)線國安帶領(lǐng)一千名騎兵追往靖州。線國安部攻克靖州，生擒了明總兵肖曠等，卻沒有抓到永歷帝。吳炳被俘后自縊①；吏部尚書李若星、兵部尚書傅作霖不屈被殺；偏沅巡撫傅上瑞等投降。
孔有德等部清軍這次進兵湖南，除了郝?lián)u旗在桂陽、張先璧在沅州稍事抵抗外，南明將領(lǐng)非降即逃。據(jù)清方奏報，投降的不僅有明安國公劉承胤，還有封為伯爵的王允成、劉承永、董英、周思仲、高清浩、鄭應(yīng)昌，總兵四十七員，副、參、游等官員二千余名，馬步兵六萬八千有奇。②這充分地反映了永歷朝廷的腐敗和何騰蛟、章曠、傅上瑞等人的無能。當(dāng)時，除了制撫堵胤錫率馬進忠等部退入湘西九溪衛(wèi)堅持抗清，曹志建領(lǐng)兵扼守湘桂交界的鎮(zhèn)峽關(guān)（曹志建將關(guān)名改為龍虎關(guān)）外，湖南各地都被清軍占領(lǐng)。
九月，孔有德派劉承胤部將陳友龍攻入貴州黎平府，俘獲明督師何騰蛟的繼母孫氏、妻徐氏等家屬一百余口?？子械伦尯悟v蛟的親戚將自己的手書和騰蛟的家信帶往廣西興安，信中備述清方對騰蛟的母親和其他眷屬奉養(yǎng)甚厚，借以招降何騰蛟。何騰蛟不為所動，堅決拒絕了清方的招降③。
武岡失守以后，永歷帝由小路逃往廣西，駐于湖南西部的一些明朝官員同朝廷失去聯(lián)絡(luò)，以為劉承胤降清時必定把朱由榔當(dāng)作進見禮。因此，以制輔堵胤錫為首的部分文官武將一度商議擁立榮王朱由楨為帝①。這件事在熊開元（隆武朝大學(xué)士）的著作中有明確記載，他在《答熊石兒直指書》中說：“私以今日所急在討賊，不在立君。何也？討賊正立君之本，立君乃致寇之媒。征諸前事，靡不然者。況乘輿所向未卜，萬一或有參差，魯與唐近轍曷可再尋?！薄扒рx之勢，爭此一發(fā)。事不堪再誤，愿老公祖轉(zhuǎn)白榮殿下及堵、傅、楊諸公祖并各勛鎮(zhèn)，千萬珍重，千萬密急。”在《答堵牧游總制書》中又再次勸說道：“側(cè)聞榮殿下誠明簡毅，備諸福德，高皇帝之業(yè)將在于斯。又得老公祖領(lǐng)袖群賢，共相推戴，而復(fù)仇不即位尤合春秋之義?！├瞎鏀嘤谀诵模笀D一舉?！雹诙仑峰a為人敢作敢當(dāng)，在永歷帝下落不明時有意擁立榮王朱由楨即位作為明室尚存的象征，頗符合他的性格。他的主張既遭到熊開元等人的勸阻，不久又得到永歷帝安全到達柳州、象州、桂林的消息，立即改弦易轍，避免了可能導(dǎo)致南明內(nèi)部再度分裂的錯誤。
①康熙七年《新化縣志》卷十一《別志》作“癸未三月，武岡袁有志作亂，弒親王及諸宗室”。
②沈佳《存信編》卷一。
③見《瞿式耜集》卷三，書牘，《丁亥五月二十八日書》。
?、馘X秉鐙《所知錄》卷上記：“上在奉天，召戶部右侍郎嚴(yán)起恒為大學(xué)士，同吳炳入閣辦事?！?br/>
?、谏蚣选洞嫘啪帯肪硪挥洠河罋v元年五月初二日“晉封劉承胤安國公。承胤驕橫日甚，動輒以兵挾朝廷，群臣畏其剛暴，爭諂之以自固，交疏煩功德，遂進封興（安）國公、上柱國，賜尚方劍、蟒玉，便宜行事。二子皆世襲錦衣衛(wèi)指揮?！?br/>
?、蹍菚x錫《半生自紀(jì)》。
④吳晉錫《半生自紀(jì)》。
⑤蒙正發(fā)《三湘從事錄》云：“劉承允（胤）橫肆日甚，且陰蓄異謀，有廢上立伊婿岷王之意?！?br/>
?、廾烧l(fā)《三湘從事錄》。
⑦彭而述《讀史亭文集》卷十，記下《寶慶至沅州日記》，他過劉國公舊第在順治十七年，見“柱間偶句如新，近為防兵屯扎，稍改，非舊觀矣?！?br/>
?、俨槔^佐《國壽錄》卷四《中湘王何騰蛟傳》。
?、谏蚣选洞嫘啪帯肪硪弧?br/>
?、佟洞嫘啪帯肪硪?。按，吳晉錫《半生自紀(jì)》中說龍之沫為常德人，諂附劉承胤得任御史，人稱“跌腳御史”。
②《清世祖實錄》卷二十七。屯泰即屯代，也就是佟養(yǎng)和。
?、蹍菚x錫《半生自紀(jì)》。乾隆二十八年《衡州府志》卷二十九《兵燹》記：“順治四年丁亥四月，恭順、懷順、智順三王帥師取衡。黃朝宣兵潰，率其姬侍匿于郡南花藥寺，前鋒執(zhí)而殺之?！?br/>
?、芸滴醵哪辍秾殤c府志》卷二十一《武備志·兵紀(jì)》。
①蒙正發(fā)《三湘從事錄》。
?、陧樦挝迥甓迨鹳F州巡撫彭而述曾在武岡見“公廨旁鸞輿尚在，左纛黃屋俱置城隍祠中”。順治十七年他再度路過武岡時已“不可考”。見彭而述：《讀史亭文集》卷十《寶慶至沅州日記》；參見同書卷十五《仕楚紀(jì)略》。
③《三湘從事錄》。
?、軈菚x錫《半生自紀(jì)》云：永歷帝決定“分兩路行，或未至并與之遇。命大學(xué)士吳石渠公護太子駐城步，上從皇太后幸靖州。太子至城步果有兵守之，為所獲，同吳石渠公送衡州矣?！薄肚迨雷鎸嶄洝肪砣逵涰樦嗡哪晔卤缛湛子械碌茸鄨笃蕉ê希矮@偽永歷太子朱爾珠”。永歷太子之名似有誤。
①上引《清世祖實錄》卷三十五孔有德等奏報中說“偽內(nèi)閣吳秉”等降。吳秉為吳炳之誤譯，他被俘后不久自殺，說他降清不妥。
?、谝娚弦肚迨雷鎸嶄洝肪砣?，王允成誤譯作王云程。
?、邸度鎻氖落洝酚洠鲁跞湛子械屡珊悟v蛟至威持手書并貴陽王金印一顆與夫人家報至。按，孔有德利用抓獲何騰蛟家屬進行招降確有其事，但說他送來貴陽王金印當(dāng)屬訛傳。
?、贅s王是明憲宗子朱祐樞的后裔。嘉靖《常德府志》卷四《建設(shè)志·藩封》記：“榮王，憲宗皇帝之第十子，弘治十一年建王宮于常德，正德四年之國”；《明史》卷一一九稍有不同。明末榮藩的情況在史惇《慟余雜記》中記載較多，但榮王的名字文獻內(nèi)有分歧，順治四年十月清湖廣總督羅繡錦”為恭報常軍兩捷事”揭帖中云：“故明榮王朱學(xué)洪糾眾稱兵，要復(fù)常德。”同件中提及堵胤錫、袁宗第、馬進忠、牛萬才等人，培胤錫擬奉為主者似應(yīng)為“朱學(xué)洪”，但按明太祖所定諸王二十字輩行，朱棣下無學(xué)字輩，晉王下第十六輩為學(xué)字，榮王既不是晉藩后裔，明亡時各藩約傳至十輩以內(nèi)，所記必有誤?！肚迨雷鎸嶄洝肪砣擞洠樦挝迥晁脑隆叭晌?，平南大將軍恭順王孔有德疏報：大軍至辰州，擒偽榮王朱有楨子朱松于苗洞?！敝煊袠E當(dāng)為朱由楨之誤。參考各種史籍，明末榮憲王朱由枵死后，世子慈炤尚為嬰兒，朱由楨大概是榮憲王之弟。
?、谛荛_元《魚山剩稿》卷二，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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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間，督師大學(xué)士何騰蛟至武岡朝見永歷帝，對劉承胤的威福自操非常不滿，就同部分大臣疏請永歷帝回駐桂林。疏中說：“使武岡果有山川之險，兵甲之雄，粟米之富，粗號偏安。然未有處一隅而能圖四海之大者，況堂堂天子，各鎮(zhèn)皆欲爭奉之以成其大，漢、唐、宋以來未之前聞。今日移蹕大事，聽皇上自擇自行，督師一人扈駕，敢有議迎、議留者、議送者，當(dāng)與眾共殛之?！雹賱⒊胸吩呛悟v蛟的部將，受過何騰蛟的栽培，這時卻惟恐何騰蛟來到武岡危及自己的權(quán)勢。對于何騰蛟等人建議永歷帝離開武岡更是不滿，于是，他上疏要求改任何騰蛟為戶部尚書專理糧餉，解除其督師職權(quán)。永歷帝拒絕了他的要求，他仍不死心，面見何騰蛟索取督師敕印，大言不慚地說：“今督師非我莫人能為也?！雹诤悟v蛟斷然回答督師敕印不能私相授受，需要皇帝的旨意才可以辦理交接手續(xù)。同時，也不客氣地告訴劉承胤，自己統(tǒng)率的軍隊中張先璧部比較弱，你連張部都制服不了，要想讓馬進忠、郝永忠等部聽從命令根本不可能。劉承胤自知實力有限，不再逼迫何騰蛟交出敕印，卻企圖在何騰蛟辭朝以后，于路途中加以謀害。何騰蛟早有防備，離開武岡之前疏請把趙印選、胡一青帶領(lǐng)的云南軍隊撥給自己作為督師親軍，得到永歷帝的同意。于是，他先假稱患病，借住在武岡城外一所荒廟里；過了幾天，突然帶領(lǐng)趙印選，胡一青兩營兵夜間出發(fā)。第二天，劉承胤得到消息，已經(jīng)無可奈何了。接著，張先璧從江西敗回，帶兵數(shù)萬人來到武岡朝見永歷。劉承胤惟恐張部進入武岡，迫使永歷帝下詔制止。張先璧大怒，頓兵于武岡城下，指責(zé)劉承胤“劫駕”，承胤則反斥先璧為“犯闕”。雙方劍拔弩張，互不相下。永歷帝命兵部官員龍之沫前往張先璧營中宣諭和解，張部才轉(zhuǎn)往沅州駐扎①。
1646年（順治三年）八月，清廷以恭順王孔有德為平南大將軍，偕懷順王耿仲明、智順王尚可喜、續(xù)順公沈志祥、固山額真金礪、梅勒章京屯泰領(lǐng)兵往征湖廣、兩廣②。次年（1647）三月，孔有德率領(lǐng)的清軍由岳州進兵長沙，明督師何騰蛟、恢撫章曠與總兵王進才等聞風(fēng)而逃，瀏陽總兵董英以城投降。清軍占領(lǐng)長沙后南下衡州，明總兵黃朝宣投降；孔有德等以其蹂躪地方，民怨甚深，下令解除其部下的武器，“召朝宣入，歷數(shù)殘暴之罪，支解之，以快人心”③。何騰蛟、章曠等人一味奔竄，勢同瓦解，永州府（府治零陵）城也一度為清方所派知府接管。明副將周金湯察知城中并無清軍，率領(lǐng)二百名士卒乘夜鼓噪登城，清知府紀(jì)某逃回衡州。何騰蛟、章曠等人才在永州府境東安縣白牙市一帶茍延殘喘。這時已入盛暑，清兵不耐炎熱，在長沙、衡州一帶休息。八月初八日，章曠病死于永州。同月，清軍乘秋高氣爽進攻武岡、永州。當(dāng)孔有德部向武岡進逼時，劉承胤部將陳友龍等迎戰(zhàn)，“蔣虎、孫華、聶鳴鶴、張承明、張大勝等于斗溪鋪俱戰(zhàn)死”④。“承允（胤）馳令禁友龍不得戰(zhàn)，又不發(fā)救兵，友龍敗還。恭順離武岡山三十里下營，承允輕騎出降”①。他向孔有德表示愿意獻上永歷皇帝作進見禮?？子械聭岩善渲杏性p，沒有立即答應(yīng)。劉承胤為了表示自己真心投降，一面下令將武岡城門嚴(yán)密看管，防止永歷帝出逃；一面自己剃頭再次前往清軍營中接洽投降。武岡城中的永歷帝和他的一小批親信見清軍迫近，劉承胤行蹤詭秘，感到情況不妙，請出劉承胤的母親和兄弟劉承永，要求移蹕靖州。在劉母出面干預(yù)下，才開了城門，永歷帝和少數(shù)朝臣帶著宮眷匆忙出城逃難，象征皇帝威嚴(yán)的儀仗乘輿等都來不及收拾，全部丟棄在武岡②。出城二十里，朱由榔想到靖州是劉承胤軍隊的控制區(qū)，立刻吩咐：“靖州不可往，當(dāng)從間道走廣西。”③于是，另尋小路直奔廣西。到達廣西古泥時，有總兵侯性接駕，朱由榔才放了心，在侯性護送下到達柳州。侯性因護駕有功，進封商丘伯。由武岡出逃時，朱由榔鑒于情況緊急，命大學(xué)士吳炳護送皇太子取道城步縣入廣西，結(jié)果為清軍截獲，太子和吳炳都被押至衡州④。
劉承胤降清后，清兵隨即占領(lǐng)武岡?？子械掳l(fā)現(xiàn)永歷帝已經(jīng)逃走，立即派護軍統(tǒng)領(lǐng)線國安帶領(lǐng)一千名騎兵追往靖州。線國安部攻克靖州，生擒了明總兵肖曠等，卻沒有抓到永歷帝。吳炳被俘后自縊①；吏部尚書李若星、兵部尚書傅作霖不屈被殺；偏沅巡撫傅上瑞等投降。
孔有德等部清軍這次進兵湖南，除了郝?lián)u旗在桂陽、張先璧在沅州稍事抵抗外，南明將領(lǐng)非降即逃。據(jù)清方奏報，投降的不僅有明安國公劉承胤，還有封為伯爵的王允成、劉承永、董英、周思仲、高清浩、鄭應(yīng)昌，總兵四十七員，副、參、游等官員二千余名，馬步兵六萬八千有奇。②這充分地反映了永歷朝廷的腐敗和何騰蛟、章曠、傅上瑞等人的無能。當(dāng)時，除了制撫堵胤錫率馬進忠等部退入湘西九溪衛(wèi)堅持抗清，曹志建領(lǐng)兵扼守湘桂交界的鎮(zhèn)峽關(guān)（曹志建將關(guān)名改為龍虎關(guān)）外，湖南各地都被清軍占領(lǐng)。
九月，孔有德派劉承胤部將陳友龍攻入貴州黎平府，俘獲明督師何騰蛟的繼母孫氏、妻徐氏等家屬一百余口?？子械伦尯悟v蛟的親戚將自己的手書和騰蛟的家信帶往廣西興安，信中備述清方對騰蛟的母親和其他眷屬奉養(yǎng)甚厚，借以招降何騰蛟。何騰蛟不為所動，堅決拒絕了清方的招降③。
武岡失守以后，永歷帝由小路逃往廣西，駐于湖南西部的一些明朝官員同朝廷失去聯(lián)絡(luò)，以為劉承胤降清時必定把朱由榔當(dāng)作進見禮。因此，以制輔堵胤錫為首的部分文官武將一度商議擁立榮王朱由楨為帝①。這件事在熊開元（隆武朝大學(xué)士）的著作中有明確記載，他在《答熊石兒直指書》中說：“私以今日所急在討賊，不在立君。何也？討賊正立君之本，立君乃致寇之媒。征諸前事，靡不然者。況乘輿所向未卜，萬一或有參差，魯與唐近轍曷可再尋?！薄扒рx之勢，爭此一發(fā)。事不堪再誤，愿老公祖轉(zhuǎn)白榮殿下及堵、傅、楊諸公祖并各勛鎮(zhèn)，千萬珍重，千萬密急。”在《答堵牧游總制書》中又再次勸說道：“側(cè)聞榮殿下誠明簡毅，備諸福德，高皇帝之業(yè)將在于斯。又得老公祖領(lǐng)袖群賢，共相推戴，而復(fù)仇不即位尤合春秋之義?！├瞎鏀嘤谀诵模笀D一舉?！雹诙仑峰a為人敢作敢當(dāng)，在永歷帝下落不明時有意擁立榮王朱由楨即位作為明室尚存的象征，頗符合他的性格。他的主張既遭到熊開元等人的勸阻，不久又得到永歷帝安全到達柳州、象州、桂林的消息，立即改弦易轍，避免了可能導(dǎo)致南明內(nèi)部再度分裂的錯誤。
①康熙七年《新化縣志》卷十一《別志》作“癸未三月，武岡袁有志作亂，弒親王及諸宗室”。
②沈佳《存信編》卷一。
③見《瞿式耜集》卷三，書牘，《丁亥五月二十八日書》。
?、馘X秉鐙《所知錄》卷上記：“上在奉天，召戶部右侍郎嚴(yán)起恒為大學(xué)士，同吳炳入閣辦事?！?br/>
?、谏蚣选洞嫘啪帯肪硪挥洠河罋v元年五月初二日“晉封劉承胤安國公。承胤驕橫日甚，動輒以兵挾朝廷，群臣畏其剛暴，爭諂之以自固，交疏煩功德，遂進封興（安）國公、上柱國，賜尚方劍、蟒玉，便宜行事。二子皆世襲錦衣衛(wèi)指揮?！?br/>
?、蹍菚x錫《半生自紀(jì)》。
④吳晉錫《半生自紀(jì)》。
⑤蒙正發(fā)《三湘從事錄》云：“劉承允（胤）橫肆日甚，且陰蓄異謀，有廢上立伊婿岷王之意?！?br/>
?、廾烧l(fā)《三湘從事錄》。
⑦彭而述《讀史亭文集》卷十，記下《寶慶至沅州日記》，他過劉國公舊第在順治十七年，見“柱間偶句如新，近為防兵屯扎，稍改，非舊觀矣?！?br/>
?、俨槔^佐《國壽錄》卷四《中湘王何騰蛟傳》。
?、谏蚣选洞嫘啪帯肪硪弧?br/>
?、佟洞嫘啪帯肪硪?。按，吳晉錫《半生自紀(jì)》中說龍之沫為常德人，諂附劉承胤得任御史，人稱“跌腳御史”。
②《清世祖實錄》卷二十七。屯泰即屯代，也就是佟養(yǎng)和。
?、蹍菚x錫《半生自紀(jì)》。乾隆二十八年《衡州府志》卷二十九《兵燹》記：“順治四年丁亥四月，恭順、懷順、智順三王帥師取衡。黃朝宣兵潰，率其姬侍匿于郡南花藥寺，前鋒執(zhí)而殺之?！?br/>
?、芸滴醵哪辍秾殤c府志》卷二十一《武備志·兵紀(jì)》。
①蒙正發(fā)《三湘從事錄》。
?、陧樦挝迥甓迨鹳F州巡撫彭而述曾在武岡見“公廨旁鸞輿尚在，左纛黃屋俱置城隍祠中”。順治十七年他再度路過武岡時已“不可考”。見彭而述：《讀史亭文集》卷十《寶慶至沅州日記》；參見同書卷十五《仕楚紀(jì)略》。
③《三湘從事錄》。
?、軈菚x錫《半生自紀(jì)》云：永歷帝決定“分兩路行，或未至并與之遇。命大學(xué)士吳石渠公護太子駐城步，上從皇太后幸靖州。太子至城步果有兵守之，為所獲，同吳石渠公送衡州矣?！薄肚迨雷鎸嶄洝肪砣逵涰樦嗡哪晔卤缛湛子械碌茸鄨笃蕉ê希矮@偽永歷太子朱爾珠”。永歷太子之名似有誤。
①上引《清世祖實錄》卷三十五孔有德等奏報中說“偽內(nèi)閣吳秉”等降。吳秉為吳炳之誤譯，他被俘后不久自殺，說他降清不妥。
?、谝娚弦肚迨雷鎸嶄洝肪砣?，王允成誤譯作王云程。
?、邸度鎻氖落洝酚洠鲁跞湛子械屡珊悟v蛟至威持手書并貴陽王金印一顆與夫人家報至。按，孔有德利用抓獲何騰蛟家屬進行招降確有其事，但說他送來貴陽王金印當(dāng)屬訛傳。
?、贅s王是明憲宗子朱祐樞的后裔。嘉靖《常德府志》卷四《建設(shè)志·藩封》記：“榮王，憲宗皇帝之第十子，弘治十一年建王宮于常德，正德四年之國”；《明史》卷一一九稍有不同。明末榮藩的情況在史惇《慟余雜記》中記載較多，但榮王的名字文獻內(nèi)有分歧，順治四年十月清湖廣總督羅繡錦”為恭報常軍兩捷事”揭帖中云：“故明榮王朱學(xué)洪糾眾稱兵，要復(fù)常德。”同件中提及堵胤錫、袁宗第、馬進忠、牛萬才等人，培胤錫擬奉為主者似應(yīng)為“朱學(xué)洪”，但按明太祖所定諸王二十字輩行，朱棣下無學(xué)字輩，晉王下第十六輩為學(xué)字，榮王既不是晉藩后裔，明亡時各藩約傳至十輩以內(nèi)，所記必有誤?！肚迨雷鎸嶄洝肪砣擞洠樦挝迥晁脑隆叭晌?，平南大將軍恭順王孔有德疏報：大軍至辰州，擒偽榮王朱有楨子朱松于苗洞?！敝煊袠E當(dāng)為朱由楨之誤。參考各種史籍，明末榮憲王朱由枵死后，世子慈炤尚為嬰兒，朱由楨大概是榮憲王之弟。
?、谛荛_元《魚山剩稿》卷二，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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