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jié) 弘光帝被俘 五月初十日夜間，朱由崧同馬士英等逃出南京后，原來的意圖是避往浙江杭州。不料途經溧水縣時遭到當地土兵的攔截搶掠，混亂之中，馬士英的兒子馬鑾①帶領勇衛(wèi)營兵擁簇著弘光帝奔往太平府（府治在當涂），太平府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閉門不納，又轉入蕪湖投靠靖國公黃得功②；馬士英則以隨身兵力護衛(wèi)皇太后鄒氏輾轉赴杭。鑒于各種野史對弘光和鄒太后失散情況多有訛誤，這里引用黃道周的兩段記載以昭信史。
黃道周在奏疏中說：“恭聞皇太后陛下自五月十一日與圣駕分離，南渡溧水，過獨松關，遂涉余杭，東至臨安?！雹墼诹硪黄恼吕锼謱懙溃骸皩嵨逶率幸蝗丈吓c慈禧宮（即鄒太后）同出都門，馬輔以其母與圣母同為乘輿，渡溧水，為土兵所掠。馬輔之子統(tǒng)家兵八千人遽擁上西行。馬家父子知之，上與慈禧宮邈然不知也。抵杭之日，諸士民從馬輔求圣駕，馬輔但云：‘圣駕親征，早晚奏捷，何皇皇為？’熊給事雨殷就坐中責馬輔：‘親征重事，何首輔不知，而專屬之乃子？’俛首無以應也?！雹倏梢婑R士英是同弘光帝、鄒太后一道逃出南京，行至溧水后才東西分竄。某些史籍記初十日晚上朱由崧在太監(jiān)盧九德的唆使下秘密出逃，馬士英、阮大鋮第二天早晨才得知皇帝跑了，匆忙收拾細軟逃離南京，是一種訛傳。②黃得功在擊敗東犯的左夢庚軍后領兵屯駐于蕪湖，對京城的變故一無所知，皇帝的突然駕到使他大吃一驚。問明緣由后，他不勝感慨地說：“陛下死守京城，以片紙召臣，臣猶可率士卒以得一當。奈何聽奸人之言，輕棄社稷乎！今進退無據，臣營單薄，其何以處陛下？”③盡管他已經意識到朱由崧張皇失措，無可救藥，仍然決定效忠到底，把這位昏憒的皇帝迎接進自己的軍營。據說，弘光在蕪湖曾下詔“鄭彩、黃蜚、方國安、杜弘域、卜從善皆晉伯爵，大鋮、大典拜左、右相，共統(tǒng)師扈上回鑾，復為守御（南京）計。然已無及矣”④。
清軍統(tǒng)帥多鐸得知弘光出逃，自然不會放過。進南京后即命剛剛投降的劉良佐率領部卒充當向導，派多羅貝勒尼堪、護軍統(tǒng)領圖賴、固山額真阿山、固山貝子吞齊、和讬等領兵經太平追至蕪湖。⑤在劉良佐現身說法的招誘下，加上滿洲重兵壓境，黃得功部下將領田雄、馬得功決定降清。黃得功不知軍心已變，把劉良佐派來招降的使者處斬，引兵出戰(zhàn)。叛軍趁黃得功不備，暗中猝發(fā)一箭，射中得功喉部。黃得功自刎而死。①弘光帝被田雄等活捉獻給清方。有一種記載描寫了當時的場面：“田雄負弘光皇帝于背，馬■喚（馬得功的外號）執(zhí)弘光二足。弘光慟哭，哀求二人。二人曰：‘我之功名在此，不能放你也?！牍夂蓿瑖镄垌椚?，流血漬衣?！雹谥劣谥煊舍卤环臅r間，據顧景星記黃得功事云：“大清王師奄至，公中流矢，仰天自剄，五月二十八日未時也”①，如果記載不誤，弘光當在同日被俘。但是，《明季南略》卷四《劉良佐挾弘光回南京》條卻說：“二十四日乙巳，劉良佐以弘光到，暫停天界寺。”同書《弘光拜豫王》條內又記：“五月二十五日丙午，……弘光以無幔小轎入城，首蒙包頭，身衣藍布衣，以油扇掩面。太后及妃乘驢隨后，夾路百姓唾罵，有投瓦礫者?！薄肚迨雷鎸嶄洝肪硎邇H依據奏報記“縛福王及其妃來獻”，沒有具體月日，也未提及太后，事實上鄒太后當時在杭州，《明季南略》所記肯定有錯誤。
弘光朝廷當國的整整一年時間里，正處于內憂外患日益加深之際，君臣上下有可為而不為，朝野人士不僅沒有因北都的覆亡而振作起來，反而在腐敗、內訌、爭權奪利上遠遠超過了崇禎時期。時人張岱痛罵朱由崧，說：“自古亡國之君，無過吾弘光者，漢獻之孱弱、劉禪之癡■，楊廣之荒淫，合并而成一人。王毓蓍曰：‘只要敗國亡家，亦不消下此全力也?！雹谟终f：“弘光癡如劉禪，淫過隋煬，更有馬士英為之顛覆典型，阮大鋮為之掀翻鐵案，一年之內貪財好殺，殢酒宣淫，諸凡亡國之事，真能集其大成?！雹壑煊舍碌幕栌够囊倘皇鞘聦?，作為皇帝自然要負重要責任，但弘光朝廷繼承的是黨爭、腐敗、武將跋扈，忙于權力的再分配導致的內耗才是弘光朝廷土崩瓦解的最主要原因。
?、?1645年二月，馬士英題授其次子署理勇衛(wèi)營務，接替太監(jiān)李國輔。見李清《南渡錄》卷四。
?、趶堚洱劺m(xù)筆》卷一云：“弘光至太平，以靖南家屬所寓也。城門閉不納，露宿郊外。上命盧監(jiān)（盧九德）召大鋮、大典等。十三日，靖南、大鋮等至，咸咎上不當輕出。上亦悔，因酌三爵飲靖南曰：‘愿仗將軍威力。’靖南瀝觴于地，曰：‘所不盡犬馬以報者，有如此酒?！谑峭纯?，將士皆感激。……遂扶上登舟，十七至蕪湖?！?br/>
?、埸S道周《黃漳浦集》卷四《恭慰皇太后興居并述義師情繇疏》。查繼佐《國壽錄》卷二《廣德州知州趙公傳》記載：“乙酉五月，上棄都走茅山。茅山鄉(xiāng)之人以清兵至，約持槊自為衛(wèi)，不知駕過此，夜舉火亂逐，上失所在，而士英獨以其衛(wèi)卒二千余人南行，欲入杭州。……”同書《錢塘知縣顧公傳》又記：“乙酉五月十四日，馬士英棄上茅山，自以兵二千余人先至杭?！柿仗笫家粤咻浿梁?，居總兵府?！泵┥皆诮K句容縣東南，與溧水縣相近。兩書所記基本相符。
?、佟饵S漳浦集》卷二十四《潞王監(jiān)國記》。
?、诶纭睹骷灸下浴肪硭摹恶R士英奔浙》條。按，此據中華書局版，商務印書館版此條在卷六。
?、蹨仡ＥR《南疆逸史》卷四十九《黃得功傳》。
?、軓堚洱劺m(xù)筆》卷一。
?、輳?zhí)斓擁樦味昃旁隆柏讲楣兪隆眴⒈局姓f，他在五月“十七日奉王爺命令隨貝勒王爺赴蕪湖剿撫靖南侯黃得功官兵，招降總兵卜從善、馬得功、田雄、丘越、于永綬，續(xù)又招降總兵杜弘域”（見《史料叢刊初編》）。
?、僦T書記載黃得功中暗箭事不完全一致，多說是劉良佐部下所射。如彭而述記：“帝微服出走至公所，未及整槊，追兵適至，公曰：‘豈非天哉！門庭之寇（指左夢庚軍）既薄于西，而北來之眾亦復壓境，一人蒙塵，有死無二?！松嶂凵像R力戰(zhàn)。會劉良佐已在北軍，謂公曰：‘勿動，吾有說?！椧阎泄?。公素與良佐親密，不意遂為所賣，知事不濟，乃拔刀自刎而死?！币姟蹲x史亭文集》卷十三，傳上《黃靖南傳》。《野史無文》、《明季南略》所記大抵相同。《清初內國史院滿文檔案譯編》中冊，第七十七頁記，清軍占領南京后，“詢問故明福王遁往何處？知者告稱已逃往太平府。遂遣貝子吞齊、和讬率滿蒙軍之半追之。至距太平府八十里處，聞福王復走蕪湖縣，昂邦章京隨又率護軍、前鋒兵連夜趨擊。福王登舟渡江而去，我昂邦章京圖賴遂據江口，偽靖國公黃得功之兵逆戰(zhàn)，擊敗之，敵兵皆墜水。我軍盡奪其舟，截其去路。田、馬兩總兵官縛福王來獻，黃得功中流矢死?！?br/>
②鄭達《野史無文》卷十一《黃斌卿傳》。參見《清世祖實錄》卷十七，順治二年六月辛酉日多鐸奏疏。浙江總督張存仁奏稿殘件中說：“總兵田雄收黃蜚潰敗之卒，縛弘光以投誠?！币云洹皠诳喙Ω摺苯ㄗh清廷授以提督之職，見《明清史料》己編，第一本，第二十頁。
①顧景星《白茅堂集》卷十三《六合望黃靖國祠》。另據順治二年十二月初六日浙江總兵田雄奏本，自稱“本年五月……即率兵投誠，朝見豫王?！聝让稍ネ鮿炍?zhèn)守浙省”，見《明清史料》甲編，第二本，第一三七頁。可以肯定弘光被俘在五月下旬，具體日期尚有分歧。
?、趶堘贰妒瘏T書后集》卷三十二《乙酉殉難列傳》。
?、弁暇砦澹睹髂┪逋跏兰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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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道周在奏疏中說：“恭聞皇太后陛下自五月十一日與圣駕分離，南渡溧水，過獨松關，遂涉余杭，東至臨安?！雹墼诹硪黄恼吕锼謱懙溃骸皩嵨逶率幸蝗丈吓c慈禧宮（即鄒太后）同出都門，馬輔以其母與圣母同為乘輿，渡溧水，為土兵所掠。馬輔之子統(tǒng)家兵八千人遽擁上西行。馬家父子知之，上與慈禧宮邈然不知也。抵杭之日，諸士民從馬輔求圣駕，馬輔但云：‘圣駕親征，早晚奏捷，何皇皇為？’熊給事雨殷就坐中責馬輔：‘親征重事，何首輔不知，而專屬之乃子？’俛首無以應也?！雹倏梢婑R士英是同弘光帝、鄒太后一道逃出南京，行至溧水后才東西分竄。某些史籍記初十日晚上朱由崧在太監(jiān)盧九德的唆使下秘密出逃，馬士英、阮大鋮第二天早晨才得知皇帝跑了，匆忙收拾細軟逃離南京，是一種訛傳。②黃得功在擊敗東犯的左夢庚軍后領兵屯駐于蕪湖，對京城的變故一無所知，皇帝的突然駕到使他大吃一驚。問明緣由后，他不勝感慨地說：“陛下死守京城，以片紙召臣，臣猶可率士卒以得一當。奈何聽奸人之言，輕棄社稷乎！今進退無據，臣營單薄，其何以處陛下？”③盡管他已經意識到朱由崧張皇失措，無可救藥，仍然決定效忠到底，把這位昏憒的皇帝迎接進自己的軍營。據說，弘光在蕪湖曾下詔“鄭彩、黃蜚、方國安、杜弘域、卜從善皆晉伯爵，大鋮、大典拜左、右相，共統(tǒng)師扈上回鑾，復為守御（南京）計。然已無及矣”④。
清軍統(tǒng)帥多鐸得知弘光出逃，自然不會放過。進南京后即命剛剛投降的劉良佐率領部卒充當向導，派多羅貝勒尼堪、護軍統(tǒng)領圖賴、固山額真阿山、固山貝子吞齊、和讬等領兵經太平追至蕪湖。⑤在劉良佐現身說法的招誘下，加上滿洲重兵壓境，黃得功部下將領田雄、馬得功決定降清。黃得功不知軍心已變，把劉良佐派來招降的使者處斬，引兵出戰(zhàn)。叛軍趁黃得功不備，暗中猝發(fā)一箭，射中得功喉部。黃得功自刎而死。①弘光帝被田雄等活捉獻給清方。有一種記載描寫了當時的場面：“田雄負弘光皇帝于背，馬■喚（馬得功的外號）執(zhí)弘光二足。弘光慟哭，哀求二人。二人曰：‘我之功名在此，不能放你也?！牍夂蓿瑖镄垌椚?，流血漬衣?！雹谥劣谥煊舍卤环臅r間，據顧景星記黃得功事云：“大清王師奄至，公中流矢，仰天自剄，五月二十八日未時也”①，如果記載不誤，弘光當在同日被俘。但是，《明季南略》卷四《劉良佐挾弘光回南京》條卻說：“二十四日乙巳，劉良佐以弘光到，暫停天界寺。”同書《弘光拜豫王》條內又記：“五月二十五日丙午，……弘光以無幔小轎入城，首蒙包頭，身衣藍布衣，以油扇掩面。太后及妃乘驢隨后，夾路百姓唾罵，有投瓦礫者?！薄肚迨雷鎸嶄洝肪硎邇H依據奏報記“縛福王及其妃來獻”，沒有具體月日，也未提及太后，事實上鄒太后當時在杭州，《明季南略》所記肯定有錯誤。
弘光朝廷當國的整整一年時間里，正處于內憂外患日益加深之際，君臣上下有可為而不為，朝野人士不僅沒有因北都的覆亡而振作起來，反而在腐敗、內訌、爭權奪利上遠遠超過了崇禎時期。時人張岱痛罵朱由崧，說：“自古亡國之君，無過吾弘光者，漢獻之孱弱、劉禪之癡■，楊廣之荒淫，合并而成一人。王毓蓍曰：‘只要敗國亡家，亦不消下此全力也?！雹谟终f：“弘光癡如劉禪，淫過隋煬，更有馬士英為之顛覆典型，阮大鋮為之掀翻鐵案，一年之內貪財好殺，殢酒宣淫，諸凡亡國之事，真能集其大成?！雹壑煊舍碌幕栌够囊倘皇鞘聦?，作為皇帝自然要負重要責任，但弘光朝廷繼承的是黨爭、腐敗、武將跋扈，忙于權力的再分配導致的內耗才是弘光朝廷土崩瓦解的最主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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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僦T書記載黃得功中暗箭事不完全一致，多說是劉良佐部下所射。如彭而述記：“帝微服出走至公所，未及整槊，追兵適至，公曰：‘豈非天哉！門庭之寇（指左夢庚軍）既薄于西，而北來之眾亦復壓境，一人蒙塵，有死無二?！松嶂凵像R力戰(zhàn)。會劉良佐已在北軍，謂公曰：‘勿動，吾有說?！椧阎泄?。公素與良佐親密，不意遂為所賣，知事不濟，乃拔刀自刎而死?！币姟蹲x史亭文集》卷十三，傳上《黃靖南傳》。《野史無文》、《明季南略》所記大抵相同。《清初內國史院滿文檔案譯編》中冊，第七十七頁記，清軍占領南京后，“詢問故明福王遁往何處？知者告稱已逃往太平府。遂遣貝子吞齊、和讬率滿蒙軍之半追之。至距太平府八十里處，聞福王復走蕪湖縣，昂邦章京隨又率護軍、前鋒兵連夜趨擊。福王登舟渡江而去，我昂邦章京圖賴遂據江口，偽靖國公黃得功之兵逆戰(zhàn)，擊敗之，敵兵皆墜水。我軍盡奪其舟，截其去路。田、馬兩總兵官縛福王來獻，黃得功中流矢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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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顧景星《白茅堂集》卷十三《六合望黃靖國祠》。另據順治二年十二月初六日浙江總兵田雄奏本，自稱“本年五月……即率兵投誠，朝見豫王?！聝让稍ネ鮿炍?zhèn)守浙省”，見《明清史料》甲編，第二本，第一三七頁。可以肯定弘光被俘在五月下旬，具體日期尚有分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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