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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jié) 病象病因

夏商社會生活史 作者:宋鎮(zhèn)豪著


  第一節(jié)病象病因 一原始人的常見疾病 原始先民的常見疾病,主要有腸胃疾病、口腔疾患、骨科病、小兒病和婦女病等幾大類。《韓非子·五蠹》說,上古之時“食果蓏蚌蛤,腥臊惡息而傷害腹胃,民多疾病?!闭f明嘔吐、腹瀉等胃腸道疾病是為原始先民所?;迹ㄈ缃裣胍唧w了解,卻已甚難。不過,原始社會生活條件艱苦,食物低劣粗糙,對人體牙組織起的慢性破壞作用,在考古資料中多有揭示。如牙周病和牙槽膿腫等口腔疾患,早在舊石器時代確極嚴重。陜西藍田陳家窩出土的一具距今約50多萬年前的老年女性猿人的下頜骨化石,右下第一前臼齒在生前已脫落,頰側齒槽萎縮,邊緣增厚,顯然是牙周病病理變化癥狀①。四川資陽出土的一具舊石器晚期老年女性頭骨化石,左上三個臼齒在生前全部脫落,內側齒槽壁有不規(guī)則骨瘢痕,還有一小團微密的骨組織,呈現出骨小粱粗大,是慢性牙槽膿腫所致②。新石器時代先民的口腔疾患罹患率仍相當高,主要癥狀表現為牙齒過早磨耗和脫落,或者因粗嚼硬咬,擦傷牙床,引起細菌感染,造成牙槽或根尖軟組織化膿壞死,甚至發(fā)生頰瘺、頦瘺和內眥瘺管等病變③。河南長葛石固遺址出土人骨,其臼齒磨蝕度比現代人的標準差不多要早10歲左右④。陜西華縣元君廟仰韶墓地出土的192具人骨,患有各類牙病者達76人,約占總人數的39.6%,其中有一個乳齒尚未換完的小孩,牙齒已較重磨損,許多人剛到40歲,牙齒即已部分或全部脫落⑤。上海崧澤遺址經鑒定的37具出土人骨,齒尖磨損,或第一、二臼齒齒質占擴大、暴露以至連片者有27人,約占總數73%,其中女性患者又高于男性⑥。值得注意者,口腔疾患中齲齒罹患率的上升,堪稱是新石器時代始為流行的文化病,主要是因食用淀粉一類的食物結構性變革而起,標志著農業(yè)生產的發(fā)展。淀粉類食物經常積存齒間,由口腔內細菌作用而產生酸浸蝕,導致牙齒硬組織蛀蝕缺損,謂之齲齒,亦謂蛀牙。陜西臨潼姜寨仰韶遺址發(fā)現一例,見于一位16歲左右的青年女子,其墓內又有玉墜飾、骨管、石球等隨葬品,纏掛于身的骨珠達8577枚之多①。這位少女生前生活當比較優(yōu)越,似乎齲病的出現,與社會物質生活資料的改善有一定關系。齲齒的罹患率,長江中游江漢地區(qū)及東部濱海地區(qū),遠較中原及西部地區(qū)要高。如河南浙川下王崗遺址,在觀察的33例骨架中發(fā)現4例,占總數12%以上②。上海崧澤遺址齲齒罹病率為2.7%。山東曲阜西夏侯遺址為5%③。江蘇邳縣大墩子遺址經鑒定的人骨下頜齒有1035個,其中男性齒682個,女性齒353個,內男性齲齒36個,女性30個,男女患齲率分別占其齒數的5.3%和8.5%,齲蝕牙面包括鄰面齲、咬合面齲、頰面齲、舌面齲等等④。這里間接反映了當地的食物結構,恐怕與黃河中上游地區(qū)有所不同。另外,在原始時期東部濱海地區(qū)的口腔疾患,也普遍高于中原地區(qū)。如牙周病引起的齒槽萎縮和牙齒脫落,大墩子遺址出土的113具人骨中,患者有46具,總數占到40.7%以上,其中有6具的齒槽骨出現圓形瘺管的根尖膿腫,有3具有明顯的潰瘍病變標志。西夏侯遺址也發(fā)現4例齒槽膿腫和根尖膿腫病例,內一位中年男性,生前同時患有多種口腔病,其齒槽左右兩側均因嚴重膿瘍而凹陷成較大空洞,下頜右側第一、二臼齒磨耗穿髓,又因根尖膿瘍而使齒根露出,還因牙周病導致齒槽嚴重萎縮。造成東部濱海地區(qū)口腔疾患高發(fā),有一個很重要的社會原因,就是本地區(qū)流行口頰含小石球、陶球和人工拔牙的古怪風習,直接害及牙組織的嚴重創(chuàng)傷??陬a含球,球與臼齒頰面頻頻接觸磨擦,使齒列迫向舌側,造成齒弓槽變形和齒槽骨萎縮,還引起一系列口腔疾患⑤。拔牙風習更是一種人為損傷自身生理組織的行為,拔牙通常限定在拔除一對上頜側門齒,拔牙施術年齡一般在14歲左右性剛趨成熟期,據說是采用某種器具水平方向敲打折斷其齒50000023_410_1①。有關人骨鑒定材料表明,本地區(qū)各原始居民共同體的拔牙人數比率,山東茌平尚莊遺址為80%②;兗州王因遺址為76.8%;寧陽大汶口遺址為73.7%;諸城呈子遺址為66.7%③;曲阜西夏侯遺址為55%;江蘇邳縣大墩子遺址為64.6%;常州圩墩遺址為42.9%④;上海青浦崧澤遺址為28.6%。而陜西臨潼姜寨二期遺址僅發(fā)現一例,只占0.04%⑤。以上數據足以說明口腔疾患罹患率,東部地區(qū)高于中西部地區(qū)的原因所在。原始人的骨科病,常見病理癥狀主要表現有骨骼生長不良、骨橋形腰椎病變、腰椎移位、骨性關節(jié)炎、骨質增生、肱骨瘤狀突起變異、長骨刺、骨折或刺傷性骨組織破壞等,患者又以成年男性居多,大多與生活艱苦、營養(yǎng)不良、體力勞動繁重或械斗和生產活動中的誤傷有關。一般說來,人體顱縫和骨骺的愈合是與年齡的增大相對應的,年齡愈大,其發(fā)育愈合也愈明顯。但元君廟遺址仰韶居民的骨骼生長,有62例不相對應,約占總人數32.3%,一些人年齡在30~50歲,骨骺卻仍未全愈合,或骨骺雖愈合,骨縫僅部分愈合。這主要是營養(yǎng)不良所致。據考古人類學家利用人骨標本碳十三(13C測定獲得的古人類食譜訊息,西安半坡和寶雞北首嶺仰韶居民,約占85.7%的人以粟類作物為食,只有14.3%的人肉食攝入量比較高⑥。元君廟遺址與此二地相近,自然氣候和地理環(huán)境相類,可相借鑒,透露出當時人們的食物比較單調,營養(yǎng)是不足的。在河南浙川下王崗遺址的人骨鑒定中,還發(fā)現有的人因缺乏維生素D而患有佝僂病,一位中年男性,股骨中部變形,呈弓狀,下肢成為O型腿,彎曲距達49毫米,而正常人應當為32毫米左右①。陜西渭南史家遺址還發(fā)現兩例中年男性人骨,下頜骨患有骨性關節(jié)炎和骨質增生癥狀,可能因長期咬嚼粗食造成機體局部損傷②。至于繁重勞動造成的骨骼勞損,則更為多見。史家遺址有8個成年男性患有腰椎椎體呈骨橋病變或股骨形變彎曲。淅川下王崗遺址發(fā)現一些成年男性患有脊柱壓縮性骨折合并增生性脊椎炎。華縣元君廟遺址有一壯年男性人骨,幾個腰椎呈楔狀,關節(jié)面上下整體,屬于長期勞損的標準壓縮性骨折癥狀。姜寨二期遺址發(fā)現一壯年男性的二根肱骨因勞損造成中部瘤狀隆起。青海柳灣遺址一中年男性人架,脊椎呈竹節(jié)樣,乃類風濕性脊柱炎癥狀③;曲阜西夏侯遺址發(fā)現一具中年男性人骨,右側股骨和脛骨的膝關節(jié)面邊緣骨質增生,生前患有較嚴重的慢性關節(jié)病。與此同時,史家和姜寨遺址還發(fā)現少數中青年女性患有腰椎長骨刺以及椎體勞損變形病例,但個例數遠低于成年男性。似當時男女氏族成員間存在著社會分工的不同,婦女從事的力活可能稍輕于男子,適應婦女生理機能的潛意識多少起有約定俗成的作用。原始人的骨科病中,有一類是出于有意創(chuàng)殘肢體的習俗造成。如半坡遺址發(fā)現一些死者的體骨缺指少趾,而墓坑填土或隨葬陶器中有其斷指割趾;姜寨遺址也發(fā)現一具中年男性人骨,其右足的四節(jié)趾骨另盛于一陶罐內。有學者認為,當時可能有割斷手指足趾祀神之俗,不僅施于生者,也施于死者④。浙川下王崗遺址發(fā)現一座男子雙人合葬墓,其中一位青年腰椎明顯左移,可能因外傷使脊髓馬尾受侵,生前截癱,另一位中年男子右下肢被割斷①。這種創(chuàng)殘肢體屬于什么樣的宗教觀念及其性質所在,還有待探索。骨科病中又有一類屬于機械性外傷,如見于姜寨遺址的病例,有眼眶緣被硬物削傷者,有腿股骨被刀砍傷者,有額骨被砸傷者,有肢骨骨折或粉碎性骨折者。其他遺址也有此等病例,一些外傷骨科病,頗能反映出當時醫(yī)療護理水平的高低。如下王崗遺址發(fā)現一些成年男女性人骨,其橈骨或小腿骨骨折后,因對位對線不好,造成畸形愈合,說明醫(yī)療處理還很落后,但元君廟遺址發(fā)現一具壯年女性人骨,右側橈骨有陳舊性骨折,愈合情況良好。另一具壯年男性人骨,顱骨也有陳舊性骨折,鈣化日久,說明傷者生前頭部雖受重創(chuàng),還是治愈得活。西夏侯遺址發(fā)現一成年男性,右側肱骨折斷后愈合。大墩子遺址也發(fā)現一壯年男性的右股骨骨折后又愈合②??梢姰敃r各地的醫(yī)療處理水平并不一律?!叭垭胖獮榱坚t(yī)”③,人類正是在長期醫(yī)療實踐中不斷掌握并提高護理自身生理機能的能力。小兒病是直接威脅原始人類人口增長與否的一大痼疾。在各原始氏族共同體內,嬰幼孩童的死亡比率互有高低,但總的來說都相當高,如寶雞北首嶺聚落遺址出土人骨469具,嬰幼孩童為65具,占13.9%④;半坡聚落遺址254具人骨中有76具,占29.9%⑤;姜寨一期聚落遺址383具人骨中有238具,占62.1%。其他如元君廟遺址,幼童死亡比率為19.1%;崧澤遺址為15.4%;常州圩墩遺址為16.8%;邳縣劉林遺址為12.6%⑥;鄒縣野店遺址為29.5%①;西夏侯遺址為33.3%。綜合計之,幼童平均死亡比率高達30%以上。幼童早夭,固然與當時生活條件艱苦、營養(yǎng)貧乏、疾疫流行、衛(wèi)生保健欠缺等外界因素有關,但也應看到,當時幼童死亡比率高低常與同居民集團婦女平均壽命高低互成反比。如姜寨女性死亡高峰在青年期,約占女性人數的47.6%,其幼童死亡比率也就高達62.1%。半坡、元君廟、野店、西夏侯四組,女性死亡高峰延后在青年和壯年兩期,幼童死亡比率也降到20~30%上下。北首嶺、崧澤、圩墩、劉林四組,女性死亡高峰又推遲到壯中年或中年期,幼童死亡比率也就為百分之十幾,可見同居民集團內婦女壽命的長短,常直接聯帶及子息存活率。當時成年女性壽命偏低,原因之一就是實行早婚早育。姜寨一期三墓區(qū)發(fā)現一座158號的一次葬土坑墓,葬著一位20歲的青年女子和一個6~7歲的孩童,或系母子合葬,可推算出母親的育齡才不過14歲左右。同墓區(qū)M181一次葬土坑墓,為一位30歲女性和一個13~15歲孩童的臺葬墓,母親的育齡也才15歲左右。就是說,女子剛步入青年階段就已過早挑起了生活的重擔。從人體生理特點看,女子14、15歲月經初潮,直到21歲后才發(fā)育成熟②,過早的婚育只能紊亂女性的成長發(fā)育過程,催促她們未老先衰?!秲冉洝吩疲骸捌鹁訜o節(jié),故半百而衰也?!碑敃r婚育年齡無知地過早提前,不僅使婦女的衰老期大大前移一二個年齡級,而且無形中已使人過30歲左右即為老年的人體生理學錯覺成為當時社會的普遍現象。早婚早育既成了婦女的催命符,又導致子息先天不足,直接危及后輩的存活率。小兒死亡率高的另一個原因,就是當時婦女疾病致死,有不少與孕育死亡相關。對每個生育女子來說,臨盆時的難產和產后的細菌感染,在醫(yī)療保健水平十分低下的當時,也是最恐懼、最無可奈何、最性命交關的,一旦母亡,子息的生命火花也會隨之熄滅。山東邳縣劉林大汶口文化遺址,M152埋著一具中年婦女,骨盆中留有一個約七八個月的胎兒骨骼。甘肅永靖大何莊齊家文化遺址,M55埋著一具成年女性人骨,兩腿之間有一個頭朝下的嬰兒骨架①。當系難產母子雙亡。崧澤遺址M85埋著一具中年婦女,頭上方有一具二次葬胎兒骨架,可能是母親因產褥細菌感染死亡,于是將先死小兒移來合葬。母子雙亡不只限于母方孕產中,即使過了哺乳期,年齡稍大的孩童,在其失去母親撫育照料后,也每每其命不永,崧澤遺址M84合葬一成年婦女和一個7歲左右孩童,或即屬這類情況。姜寨二期墓地發(fā)現一座W263四人二次甕棺墓,為一成年婦女和三個年齡分別為14、5、不足3歲的孩童,也表明了子息的存活率是與母親的生死緊相關聯的。 二夏商人對疾患的認識 (一)疾患類別和體態(tài)知識 相傳為夏代禹、益所作的《山海經》,其實并非出自一時一人之手,大抵成書于戰(zhàn)國時代,但書中保存了許多反映遠古以及夏商以來的社會生活素材,這已為學界所公認?!渡胶=洝分杏浻写罅考膊∶?,如屬之內科的,有瘕疾(寄生蟲?。⑿M疾、■(指大腹)、腹痛、嘔、■(氣下泄)、心痛、火、寒、厥(逆氣)、毒、墊(下濕?。?、瘧、風、忘(健忘)、惑、狂、厭(魘夢)、憂、■、癡、■(噎)等22種;屬之外科的,有腫、疥、癘、瘦、拘纓(甲狀腺腫大)、癉、疣、疽、癰、■、■、痔衕、瘺、胕腫、臘(體皺)、■(皮起皺)、白癬、痤(皮上腫塊)、皮張(浮腫)、騷(狐臭)、底(胝)等21種;屬五官科的,有胸目、瞢、■、瞇、聾、嗌痛等飛種;屬婦科的有不字(不育)1種;屬傳染病的有疫疾、大疾2種??偣膊幌?2種之多?!渡胶=洝芳不级?,分類較亂,有的據病象,有的按病因,原則不清,方法不一,說明醫(yī)學尚處于幼年時期①。與殷墟甲骨文反映的疾患種類名相比,后者要明了得多,一般是根據病理癥狀和病發(fā)部位或病灶所在,以確定所患何種疾患,有的疾病又有細分,顯得較為進步些。因此《山海經》的醫(yī)史材料,當包括有夏商以前人們對于各種疾患種類的病象病因辨識。商代人稱疾病為疾,甲骨文疾字像一人臥倚版榻津津出虛汗狀,以患者病態(tài)取意,即《說文》說的“有疾病象倚箸之形”,這是自古以來人們出于對病象認識的約定俗成。甲骨文云:貞其有疾,(《合集》13784)貞亡其疾,(《合集》13799)貞子弗疾。有疾。(《合集》410Z3)貞多婦亡疾。貞多臣亡疾。(《合集》22258)此等卜問子婦臣正的有疾、無疾、弗疾,疾字大多用為疾患的泛稱。但涉及具體病癥時,則一般都稱作“疾某”,是當時人們對于病理癥狀、病發(fā)部位或病灶所在的辨識,也是當時社會比較一致認同的疾患命名。甲骨文所見的疾患種類,大體有疾首、疾■(疑腦疾)、疾目、疾耳、耳鳴、疾自(鼻)、自惟出疾(感冒鼻塞)、疾口、疾舌、疾言、疾辭、疾■(疑口腔疾患)、疾齒、疾齒惟蠱、齲、疾■(疑嗽或面頰腮腺炎癥)、疾■(頸臠)、疾身、疾胸、疾■(疑脅部痛疾)、疾■(疑腹疾)、腹不安、疾其惟蠱(疑腸道寄生蟲?。⒓病觯ㄋ萍苍谘炕蛭覆浚?、疾伇(疑背疾,像手持殳捶人背)、疾時、疾肱、疾■(圈出病灶部位,疑■或髀疾)、疾足、疾疋(腿疾)、疾■(疑疾在股或臀部)、疾■(病灶似在膝部)、疾■(疑病在脛部)、疾止(趾疾)、疾骨、骨凡有疾、疾■(氣候不調之流疫)、疾有夢、■(瘧疾)等39種①。此外又有關涉孩童疾病生死,以及婦女孕產等婦科保健內容者。別辭有云:貞有疾年其死。(《合集》526)此“疾年”,當如《周禮·疾醫(yī)》說的“四時皆有宿疾?!薄赌印ぜ鎼巯隆酚性疲骸敖駳q有癘疫,萬民多有苦凍餒,轉死溝壑中者,既已眾矣?!奔坠俏摹凹材昶渌馈?,殆亦指年內癘疫流行而死亡人眾。它辭有云:“疾人惟父甲害”、“疾人惟父乙害”(分見《合集》2123、5480),疾人可能即指流疫之眾患者,唯當時視此類癘疫乃已故先王降災,與周代所謂“天降疾病”②的病患心理觀,應有觀念代變的差異。然則以上疾患種類,如以現代醫(yī)學分科,可分屬之內科、外科、口腔科、齒科、五官科、眼科、骨科、神經科、腫瘤科、小兒科、婦科、傳染病科等。顯而易見,商代疾患的確定,是本之于體態(tài)特征的深入觀察認識之上的。凡首、目、耳、鼻、口、舌、咽、齒、頸、胸、腹、股、手、肘、肱、足、脛、趾等人體各部位,當時均已有專詞命名,病理感覺和病灶病發(fā)部位皆因之而定,識明醫(yī)學已達到相當高度,較之《山海經》視那種因缺碘引起甲狀腺腫大的所謂“拘纓”地方性疾病,當做某類土著人群的形貌特征,無疑進了一大步。商代系統(tǒng)化的體態(tài)知識,斷非一朝一夕所能取得。事實上早在原始時期,人們已留意體態(tài)觀察。據統(tǒng)計,全國至少有20余處新石器時代遺址,出有用不同質料、不同手法雕塑的各類體態(tài)的人像,其中有的年代早到距今7000年前,造型有人面、人頭、半身、整身、立、坐、女像、男像和孕婦像等①。如遼寧喀左東山嘴遺址的先民,不僅能雕塑不足10厘米的小人像,又能塑造比真人大3倍的大型女神像,或作站姿,或作盤膝跌坐形,顏面神態(tài)捕捉細膩,臂、手、腹、腿、足比例關系適當②。從這些原始人體造型藝術品,可以看出先民所掌握的體態(tài)知識。至商代,人們在這方面的知識更為豐富。歷年各地出土的商代人像雕塑約80余件,造型有抱腿、撫膝、跪坐、箕踞、蹲居、半蹲半跪、立式、舞式、面像、頭像、裸體式、有衣著式、有編辮的、有禿頂的、有神情倨傲的、有形態(tài)呆滯的,等等,制作手法熟練,非諳于對人體貌態(tài)的細微觀察而莫能力,此在上章已有敘述。商代人們并沒有拘泥于人體外表機體的了解,對內部組織結構也有探索。如甲骨文心字,活脫脫像心臟的輪廓形,骨字像骨架相支形,是其明證。1983年陜西清澗李家崖一處商代晚期城址,出土一塊石雕骷髏體人像③,兩頰瘦削,方形下頜,球狀雙眼,齒部暴露,體部刻有脊椎骨、肋骨和骨盆,生動勾勒出人體骨架結構的主要特征,可說是最早一件具有解剖學意義的成功作商代的體態(tài)知識積累,還反映于長度單位的確定方面。傳殷墟出有商尺三把,一把是骨尺,長16.95厘米④,另二把是牙尺,分別長15.78和15.8厘米⑤。此長度相當于成人手一拃的距離。商代人的平均身高不詳,但據史前人骨鑒定材料,陜西寶雞組的男子平均身高為168.82厘米①,華縣元君廟組成年男子平均身高為168.4厘米,臨撞姜寨一期組為170.29厘米,姜寨二期組為 168.81厘米,山東大汶口組為172.26厘米,西夏侯組為171.3厘米,上海崧澤組為168.95厘米,河南淅川下王崗組為162.5厘米(女性平均身高為157厘米),河南陳縣廟底溝二期組為166.0厘米②。不難看出,原始人身高與現代中國人差不多,變化不大,其中山東史前人高長些,而如今也有“山東大漢”之稱,商代人的身高當也在以上數據范圍。古代有稱成年男子為丈夫,《谷梁傳·文公十二年》云:“男子二十而冠,冠而列丈夫?!比烁咭徽蔀?0尺,以160~170厘米的實際身高標準計算,用的正是手一拃為1尺的商代長度單位。豐富而系統(tǒng)的人體體態(tài)組織結構知識的積累,促使商代以前人們已能夠面對各種病癥,據其病理反應癥狀和病發(fā)病灶部位,作出較為正確的病象病因辨識。 (二)病理觀察和病變記錄 在商代,不僅能根據病發(fā)部位或病灶所在,確定何種疾患,而且還能就病情的感覺反應,作出細分,觀察其病理,分析其病癥,關注其病變發(fā)展。甲骨文中所記疾患,大多具體而實在,如:貞婦好息惟出疾。(《合集》13633)婦好是武丁之妃,言其患在氣息不暢。大概屬于感冒鼻塞或呼吸道感染,比別辭言“疾鼻”更為明了。又如口腔疾患方面,有疾口、疾舌、疾言、疾辭、疾齒、疾齒惟蠱、齲等多種之分,明白而細微。據醫(yī)史家指出,口腔科的急性冠周炎、膿性頜下炎、扁桃體周圍膿腫、咽旁間隙感染舌疾患等,可引起言語困難、啞或構音障礙①,可見商代幾種口腔疾患的細分是有醫(yī)學知識的依據的。另外,商代牙病發(fā)病率較高,據體質人類學專家對1950~1953年殷墟和輝縣兩地商代中小墓出土人牙的鑒定,殷墟病牙數比率達30.43%,輝縣達26.25%,意味著兩地各有近三分之一的平民患有牙病。牙病的種類有牙周病、齲病和原因不明者等幾類,其中牙周病以男性患者為多,齲病以女性為多。齲病罹患率,殷墟為3.58%,輝縣為6.25%②。從總體看,商代社會與前節(jié)所論原始時期先民中牙病的高發(fā)率相比,已平均降低約28個百分點,唯患齲率仍大致同如史前黃淮流域下游東部地區(qū),表明商代人的物質生活水平和食物結構都大有改善。商代人的各種牙病正與甲骨文所記各類牙病名相一致。如有云:“婦好齲”(《合集》13663),屬之女性。有云:“王疾齒”(《合集》13643),據別辭有記商王武丁在洮地,不料齒疾發(fā)作,疼吟不已,卜間已故父王是否有聞③,則這位王的“疾齒”,似指突發(fā)性的牙床或牙神經痛之類的疾患。別辭又有“齒蠱”、“有疾齒惟蠱”④,可能指牙蟲蠢蝕牙齒硬組織。表明當時對各類牙病有仔細觀察。再如“疾耳”,另有辭云,“朕耳鳴”(《合集》22099),似記商王武丁因神經衰弱失眠引起的耳內嗡鳴,大概已意識到有不同的耳疾。一辭有云:“貞有疾肱以小■”(《合集》13679),末一字像一手抓摩狀,疑搔之初字?!抖Y記·內則》云:“疾痛苛癢而敬抑搔之”,鄭注:“搔,摩也。”疾肱以小搔,或指胳膊疥塊腫癢而施以輕搔。所記可謂細膩。對于各種周身不適的病患,亦每細察其病因和病理反應癥狀。如:己巳卜,貞有夢王,八月。(《合集》17446)可能指氣候失調造成的渾身難受魘夢發(fā)汗?;蜃x如沴,《莊子·大宗師》云:“陰陽之氣有診”,《漢書·五行志》云:“氣相傷謂之沴?!兵匏茷椴《拘粤饕摺<坠俏挠趾阋姟肮欠灿屑病币徽Z,通指受風寒而起的骨性疾病。又有記“■亡孽”(《林》2·8·9)、“■亡孽”(《陳零》139),■通瘧。《說文》云:“瘧,寒熱休作?!薄队衿吩疲骸隘?,或寒或熱病?!薄饵S帝內經·素問》云:“瘧,先寒而后熱者。”這兩辭似可把最早的瘧疾記載上推到商代武丁時期。然則當時已可分別診斷出不同性狀的周身病患。此外,甲骨文還有寄生蟲病癥的記載,如:“疾其惟蠱”①、“有疾不蠱”(《合集》13796)。辭中的蠱當非上述“齒蠱”之類的牙蟲,或即《說文》說的“蠱,腹中蟲也,春秋傳曰:皿蟲為蠱,淫溺之所主也”,屬于今醫(yī)學上指的腸道寄生蟲。比別辭言“疾腹”,更具體而微。武丁時甲骨文還有:“貞王腹不安,亡延”(《合集》5373),祖庚祖甲時甲骨文有記:“貞今日王其脹”(《安明》1383),一言王腹不適而怕其延纏不已,一言腹部氣脹。感覺不同,病癥有異,所記亦有辨別,可見當時識明醫(yī)學已達到相當水平。甲骨文中有按疾患輕重而區(qū)分成小疾和大疾兩類者,如:貞小疾,勿告于祖乙。(《合集》6120)貞婦好■大疾延艱死。(《合集》17391)小疾和大疾的區(qū)分標準,恐怕主要視其病是否延纏而招之后患,乃至死亡。當然小疾也可能病變而釀成大疾。舉凡甲骨文言“有疾惟有害”、“疾身惟有害”、“疾骨惟有害”、“疾自(鼻)惟有害”、“疾舌惟有害”、“疾齒惟有害”、“疾耳惟有害”、“疾趾惟有害”等等,無不關注于小疾的病變惡化而可能會害及人體健康。一辭有云:“壬子卜,賓,貞辛亥王入自夕,王疾有夢,惟害”①,記商王武丁在上一日辛亥外出歸來的當晚染疾做夢,第二天壬子日即行占卜,問病癥會否有后患。別辭又有:“王疾,夕告小臣,若”(《合集》5583),言武丁在某次患病的當晚,立即召告小臣,問是否能安恙度過。均意味著對病變的恐懼。當時對疾患的延纏不愈最為擔心,故有“王疾首亡延”,“婦好不延疾”、“婦如疾正不延”、“子疾不延”等等的貞卜。如“疾■”(《合集》13629),記眼疾猶如針刺:別辭有“有疾目其延。有疾目不延”(《合集》13620)的對貞,又有“戊戌卜,貞丁疾目,不喪明。其喪明。”(《合集》21037)還是害怕小小的眼疾延纏不愈會帶來失明的后患。武丁時甲骨文有記疾病惡化而前后延拖50余天死亡者:戊貞。王占曰:茲鬼鬽。五旬又一(應是二之誤)日庚申喪命。乙已卜,■,貞折亡疾。(《合集》13751)(癸巳)貞折其有疾。王占曰:■其有疾,惟丙不庚。二旬又七日庚申喪命。(《合集》13752)■是商王室貴族成員,在他病魔纏身至死的52天前的戊(辰)日,商王為他作了占卜,言有鬼附其身。到25天后的癸巳日,商王發(fā)覺他病情不妙,恐怕逃得了丙日也躲不過庚日會死去。后果真在27天后的庚申日■一命鳴呼,其間在15天前的乙巳日又曾為他作過占卜。這可說是一份早期的病變病何記錄,唯沒有提及■患的是何種惡疾,單單以鬼魅的信仰觀念判斷其病。武丁時甲骨文又有一辭,兼記患者的病象病因,又記其為病魔折磨達半年以上而死者:■申卜,貞■骨凡有疾,旬又二日丁未,■允禍。百日又七旬又五日庚寅,■亦有疾。乙未夕■丙申乃死。(《合集》13753)■,患者名。“骨凡有疾”屬于骨性疾病。據現代醫(yī)學知識,這類病中能在短期內病變而致人于死地者,有骨惡性腫瘤,尚有化膿性骨髓炎,也會引起敗血癥致死;另外,嚴重的風濕性關節(jié)炎有可能導致風濕性心臟病并發(fā)癥,對生命也極具威脅;前兩種一般以死于黎明前為多,因人的生理機能在這段時間正處于一天的最低谷?!龌嫉目赡軐儆谇皟煞N骨性病,自出現病理反應病狀后12天,病情發(fā)作過一次,175天后再度發(fā)作,并急劇惡化,就在其后5天的乙未拖延至丙申日之交的黎明時,終于被病魔奪卻生命。這片甲骨文內容,可視為中國醫(yī)學史上最早而經日最長的骨性病變死亡記錄,《周禮·天官·疾病》云:“凡民之有疾病者,分而治之,死終則各書其所以,而入于醫(yī)師?!奔坠俏碾m屬于卜辭,但關及病變癥狀的占辭或驗辭,與“各書其所以”,性質有接近之點,兩者當有淵源關系。下面想另申述一下有關婦女和小兒的疾患。夏商時期,婦女生命的主要威脅,仍是孕產死亡。甲骨文有云:“貞子母其毓,不死”(《合集》14125),毓為產子之形,楊樹達先生說:“夫為妻占,故云子母”①,是問子母在生育時會否死去。又有:“貞靳丁人嘉,有疾”、“王午卜,魯嘉。允嘉延死?!雹诩沃干泻ⅲ谎浴龆∪松履泻⒑?,卻患上了疾??;一言魯也是如此,后竟為病魔延纏身亡。婦產病包括有產后受風寒、產后大出血、細菌感染即產褥熱引起敗血癥等,尤以后兩種對產婦威脅是致命性的。孕育死亡常波及母子兩代人性命。河南偃師二里頭遺址曾發(fā)現一座母子合葬墓,小孩骨骼細小,置于大人膝后③。殷墟苗圃北地一墓,發(fā)現墓主兩腿骨間有一嬰幼頭骨;王??谖鞯匾荒?,女性墓主左側也有一小兒骨架,頭向與墓主一致,軀骨已腐朽①。大抵均為生育過程中發(fā)生的母子雙亡事件。武丁時甲骨文有記:“五日丁卯,子由■,不死”(《合集》10406)。或謂嬎即■字,亦作娩,“生子二人俱出為娩”,指生雙胞胎兒②,此辭大致講子由臨盆生子,所幸皆得度過生死難關。別辭有云:“貞婦好娩,不其嘉。王占曰:“■,不嘉,其嘉,不吉。于■若茲乃死?!保ā逗霞?4001)記婦好臨盆,商王武丁為之占卜,拿不準是生男還是生女,但總覺得不太安吉,結果產婦還算順利無事,嬰兒卻死了。在此類場合,母子的生死總是連帶在一起的。盡管商代以前人們已能根據掌握的人體體態(tài)知識,辨識眾多疾患的病象病因,但其病理觀察和病變記錄,多半是作為占卜程式的一部分而述其所以,反映了當時對于疾病的延纏不愈和病情是否會惡變致死等后患的關注和恐懼,仍有其盲目的成分,這也是早期醫(yī)學實踐中出現的必然現象。 ① 吳汝康:《陜西藍田發(fā)現的猿人下頜骨化石》,《古脊推動物與古人類》第18卷 1期,1964年。 ② 裴文中、吳汝康:《資陽人》,科學出版社,1957年。 ③ 參見王慧芳,《原始人類的疾病》,《人類學研究》,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 ④ 陳德珍、吳新智:《河南長葛石固早期新石器時代人骨的研究》,《人類學學 報》4卷3期,1985年。 ⑤ 《元君廟仰韶墓地》,文物出版社,1983年。 ⑥ 《崧澤——新石器時代遺址發(fā)掘報告》,文物出版社,1987年,115~120頁。 ① 《1972年春臨潼姜寨遺址發(fā)掘簡報》,《考古》1973年3期。 ② 《浙川下王崗》,文物出版社,1989年,427頁。 ③ 顏訚:《西夏侯新石器時代人骨的研究報告》,《考古學報》1973年2期。 ④ 韓康信、陸慶伍、張振標:《江蘇邳縣大墩子新石器時代人骨的研究》,《考古學報》1974年2期。 ⑤ 韓康信、潘其風:《大墩子和王因新石器時代人類頜骨的異常變形》,《考古》1980年2期。 ① 嚴文明:《大汶口文化居民的拔牙風俗和族屬問題》,《大汶口文化討論文集》。 齊魯書社,1979年,韓康信、潘其風:《我國拔牙風俗的源流及其意義》,《考古》1981 年1期。 ② 見《考古學報》1985年4期。 ③ 見《考古學報》1980年3期。 ④ 見《史前研究》1984年2期。 ⑤ 《姜寨——新石器時代遺址發(fā)掘報告》(上冊),文物出版社,1988年,440頁。 ⑥ 蔡蓮珍、仇土華:《碳十三測定和古代食譜研究》,《考古》1984年10期。 ① 《淅川下王崗》,426頁。 ② 《陜西渭南史家新石器時代遺址》,《考古》1978年1期。 ③ 《青海柳灣》,文物出版社,1984年,附錄一。 ④ 李健民:《我國新石器時代斷指習俗試探》,《考古與文物》1982年6期。 ① 《淅川下王崗》,426頁。 ② 《江蘇邳縣大墩子遺址第二次發(fā)掘》,《考古學集刊》第1集,1981年。 ③ 《左傳·定公十三年》。 ④ 《寶雞北首嶺》,文物出版社,1983年。 ⑤ 《西安半坡》,文物出版社,1963年。 ⑥ 見《考古學報》1962年1期,1965年2期。 ① 《鄒縣野店》,文物出版社,1985年。 ② 《內經·上古天真論》。 ① 中同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甘肅工作隊:《甘肅永靖大何莊遺址發(fā)掘報告》,《考古 學報》1974年2期。 ① 參見徐南洲,《〈山海經〉與科技史》.《先秦民族史專集·民族論叢第二輯》, 1982年,191頁。 ① 見《合集》13613~13923、24956~24959、34072~34076、40368~40382、40618 ~40639等片。 ② 《逸周書·祭公解》。 ① 參見曲石、孫倩:《我國新石器時代雕塑人像的研究》,《中原文物》1989年1期。 ② 楊泓:《中國古文物中所見人體造型藝術》,《文物》1987年1期。 ③ 張映文、呂智榮,《陜西清澗縣李家崖古城址發(fā)掘簡報》,《考古與文物》1988年1期。 ④ 楊寬:《中國歷代尺度考》,商務印書館,1955年。 ⑤ 邱光明,《中國古代度量衡圖集》,文物出版社,1984年。 ① 以下數據不另注者,均見上節(jié)有關注文。 ② 韓康信、潘其風:《陜縣廟底溝二期文化墓葬人骨的研究》,《考古學報》1979年2期。 ① 周宗岐:《殷虛甲骨文中所見口腔疾患考》,《中華口腔科雜志》1956年3號。 ② 毛爕均、顏訚:《安陽輝縣殷代人牙的研究報告》(一、續(xù)),《古脊椎動物與 古人類》1卷2、4期,1959年。 ③ 《合集》13651。 ④ 分見《合集》13665、13658。 ① 羅芹齋拓本,引自胡厚宣,《殷人疾病考》,第110辭,《甲骨學商史論叢》第二冊,1944年。 ① 羅芹齋拓本,引自胡厚宣:《殷人疾病考》,第52辭。 ① 楊樹達:《積微居甲文說》卷下,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88頁。 ② 分見《合集》13720、22102。 ③ 《1981年河南偃師二里頭墓葬發(fā)掘簡報》,《考古》1984年1期。 ① 《殷墟發(fā)掘報告(1958~1961)》,212頁。 ② 胡厚宣:《記故宮博物院新收的兩片甲骨卜辭》,《中華文史論叢》1981年第1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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